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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她手上拿着正要砸向他的东西,那是个半月牙的小刀,晶莹剔透,在火光之下几若透明。原本只是薄薄的一小片,手掌大小,却在沾上了她的血之后,骤然变大,沉甸甸的往下滑,她下意识地抬手拖住,那月牙却贯穿了她的手掌,从中一穿而过。
    奇怪的是,她的手没有断。
    “阿凝!”霍尧却犹如看到什么恐惧事物一般,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许久,他艰难地开口说道:“别抓了,放开手。”
    他突然转变了态度,她有些不大适应,抬起眼呆呆地望着他,渐渐扯起一个笑来。傻乎乎的。
    “哦。”
    她听话地放开了手。
    月牙刀掉落在了地上,沾了冷掉的黑灰,又渐渐缩小成了巴掌的大小。
    “你……相信我了?”冷凝轻声问道,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怪,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了。她眨了眨眼睛,想甩掉这种不适感,却怎么都不得方法,只能疑惑地说道:“奇怪,我怎么觉得好困?我只……用了一点劫火,这样也要犯病了……么?”
    霍尧那双漆黑的眼眸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托起了她半边脸,轻轻地拂过。他的另一只手揽着她下坠的身体,顺势摸到了单薄后背的某一处地方……他动了动唇,却没有挤出一句回答的话来。
    锁魂扣,碎了。
    十九见此皱着眉头不语。
    柏陵忍不住问出了声来:“城主?这是?”
    霍尧垂着眼眸沉默不语,冷凝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犹若睡了过去,从未有过的乖巧。他瞥了一眼落在尘土中的月牙刀,他想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不染血,不伤人,也不会带来痛楚,传闻中由天界第一铸剑师所锻造,可以把魂魄和身体分离的一柄刀。
    离魂刀。
    天边,露出了第一丝曙光。
    所有人都抬头仰望,迎接他们渴望已久的光明,却在一瞬的沉寂后爆发出欢呼亦或是惊恐的声音。这个永远只有夜晚的沧溟城,穹顶缓缓裂开了,原以为护城结界可以坚持至少一段时间,没想到却简短不过朝夕。
    亮光逐渐扩大,一直藏身于黑暗的沧溟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晦暗的房屋,枯萎的树木,干涸的河床……这些死气沉沉的景色同烧成灰烬的大殿连成了一片,狼狈不堪。
    带着露水清香的风吹拂而过,卷着不知哪里来的花瓣,几番飘飞,缓缓落到地上,枝桠上,还有他和她的肩上和发上。
    这股清风,带来了一种生机的错觉。
    犹如地底老鼠一样躲藏数百年的半魔们,有些已经红了眼睛,在光中,在风中,惊惶、而兴奋着。
    柏陵忧虑地望着天空上越来越大的缺口,喃喃道:“城破了。”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销声匿迹了吗?怎么来了?”
    “……是九幽魔尊!”
    光明只有短暂的一刹那,又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了,带着冰冷和死亡的气息,席卷了整座枯萎的城。
    天空中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投影。
    玄衣翻飞,墨发飞扬。那人手执着一柄银色长枪,冷冰冰地俯视着底下的所有人。清冽的黑眸中无悲无喜,沉寂地如同结了冰的深海之水,冻结湮灭了所有称之情感的东西。
    魔尊,不夜。
    霍尧抬起头,对上那双眼睛,目光霎时凝结。
    霍尧的记忆倒退到初见冷凝的那一天,那日里,他就是被眼前的这个人所伤。他清楚记得当时他用的是仙术,所以他选择躲藏在了拥有避神仙耳目的湖边小院……只是,他既然是魔尊,又怎么会用仙术呢?
    他放下怀中失去声息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张手一握,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巨大的弓。他面无表情的拉弓上弦,瞄准了天空上的那个身影。
    在他的身后,所有的城民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沉默地走到了他们的城主身后。
    冰晶火球孤零零地躺在残破的灰土和黒木之下。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把它捡了起来。随后,湮灭在了一片薄薄的烟雾之中。
    …………
    ……
    万里冰封。
    冰之沉渊这个天界流放之地终年都未曾有人和变化,一副空旷荒凉的模样。冰棺里面封印着不知名的仙们,有的仙表情微微扭曲,仿佛在忍耐极大的痛苦;有的冰棺里却已经空了,只余下一件孤零零的衣裳……
    最中间的那个冰棺里,关押着数百年来第一位流放至此的神,一个非常不长眼的神女。偶尔有天兵们送来新的犯人,都会忍不住往那里瞥上一眼,不知那个被称为天界最美的女人还能坚持多久。
    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神色宁静,仿佛只是睡了过去。
    寒风凛冽,将人的呼吸冻结成冰。
    不知过了多久,冰棺中那白衣黑发的女子蓦地睁开了双眼。
    叩叩!
    有人敲了敲冰块。
    她的眼中映出一片绯红的身影,仿若天边最软的云霞。那人俯下一双含笑的桃花眼,轻轻笑着,声音若有春日里最明媚的风,轻轻软软:“哎呀,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发现了个*ug,泪流满面,所以这张卡了好久
    要改已经来不及了,先就这样吧。
    第69章 遥远的往昔
    烟云缭绕,不染俗尘。
    不管经历数千数万年,天界都是这么一副样子,没有新鲜的景致,也没有新鲜的物事,实在叫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她眸色淡然无波,从剑池边上缓缓走过。
    那是一个浩瀚无垠的水池,一望看不到边界,水波盈盈,清澈见底,里面随意插了许多武器,当然最多的还是剑。每一柄,都是巧夺天工的旷世之作,只可惜它的主人不喜欢。
    她绕着剑池走了一圈儿,这才渐渐顿住了脚步,将手中最新锻造的剑随意找了个地方插了进去,又提步离开。
    她走到一处瀑布之下的亭台上坐了下来,垂着眼睑,静静地看着涓涓流水。偶尔有花落,落入水中飘向远方,她的目光便随着那花瓣蔓延到了远方……直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凝,过来。”
    她站起身来,迈出了一步,下一刻,已经到了殿堂之中。
    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长发披散,举手投足之间,肆意风流。他手里拿着一把古朴细长的黑剑,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温柔凝视的眼眸仿佛看着自己的情人,有淡淡的水光流淌。
    他天界第一铸剑师,冷谜。
    也是她的师父。
    天界里的神,都是以神位相称,大多数的神都会直接把神位名当做自己的名字,比如司水的泽水神君。冷凝是土灵,她的神位就是摄提,不过她成神的那一日就被冷谜给带走了,成为了天界第一铸剑师的徒弟。从那以后就潜心修行,销声匿迹了。
    她天生凉薄,独来独往,谁也不搭理。众神仙们只知道她是一位神女,却不知道她是何神位,不知道谁私底下开始叫她薄姬,渐渐的就传开了。
    他抬眼见到她,微微笑了一笑,唇边勾起好看的弧度:“这是我锻造出最好的剑,阿凝你来看。”
    冷凝把剑接了过来,细细端详了起来。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流剑。”
    “为什么叫这个?”
    “太普通了吗?”冷谜轻轻一叹:“它是最不普通的剑,但我想不出最好的名字,就随便起了个。”
    她想了想,说道:“以后还会锻造出更好的。”
    “不会更好了,”他顿了顿,说道:“因为这剑里面蕴含了一丝至高神的骨血。而这天地间,不会有比至高神更强大的存在了。”
    那的确是最好的剑了,在那之后数百年里,也未曾被超越。
    而在锻造出流剑之后,冷谜就从天界里彻底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无数的神仙们猜测他去了魔界,看不惯他的神仙们觐见想让天帝下令追缉。却奈何冷谜在天界中地位超然,只要至高神不过问,天帝也做不了主。再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冷谜并没有带走流剑,而是把剑留给了她。
    她将流剑挂在了她每日都会去的地方,每当锻造一把新的武器后,抬起眼帘,总会见到那把黑色古朴的剑。
    她并不喜欢铸剑,但除了铸剑她好像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冷谜就曾经说过“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资的人,可惜你的剑没有投入感情”,她一直不明白,剑只是死物,需要什么感情?后来看着流剑,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数百年时光流逝,她却没什么感觉,时间在这些神身上找不着丝毫的痕迹。直到有一日锻造的时候,她发现流剑消失了。她翻遍了整个天界,甚至惊动了天帝,也没有找到一丁点踪影。
    后来,天界中新晋了一位司土的神君,摄提。
    白衣男子站在大殿之上,眉眼如画,冷若冰霜,就如一把锋利的剑,没有丝毫感情,谢绝任何人地靠近。她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他,瞳孔骤然缩紧。因为他的腰间,随意挂着一把剑,黑色的,细长的,古朴的……流剑。她的流剑。
    待他走下了大殿之后,她上前拦住了他。
    “你是谁?”
    他看着她,淡淡说道:“摄提。”
    总所周知,神界的神们寿命与天同齐,只不过因为是纯灵体的缘故,陨灭后就会神识尽散,无法进入轮回。就比如司水的泽水神君,若是他陨灭了,他这个神识就不复存在了,就算经年之后水灵再次凝聚成神,却不再会是当初的那一个“泽水”了。
    只是如今,她这个真正的“摄提”还未陨灭,这个新的“摄提”又算是什么?
    不过这个不是她在乎的,天帝说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她冷冷地说道:“你偷了我的剑。”
    他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认真地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她不知道还有这么堂而皇之的小偷,气得浑身发抖。她指了指他腰间的黑剑,目光如刀逼视着他:“那是我的流剑,你如果不还给我,今天休想离开!”
    众神们面面相觑,纷纷上前劝解,问她是不是弄错了。
    她不肯善罢甘休。
    天帝皱了皱眉头,然而还没开口,大殿中突然响起了至高神的声音——
    “那把剑,是我所赐。”
    至高神都开口了,她再不甘愿,也只能作罢。
    因为这件事,他成为了她眼中最难以忍受的存在——不仅抢了她的神位,还抢走了她的剑。却也是第二个在她记忆里留下了痕迹的人,即使被强迫的。
    摄提在天界里是最冷漠的存在,却也是最锋利,最耀眼的。在天界和魔界的大战中,他被封为第一战将,白衣黑剑,所向披靡。渐渐的,她不那么排斥他了,也明白了一些铸剑的真谛。因为剑不是拿来观赏的,只有战场才能让它大放异彩,那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偶尔摄提会去后山,他不善言辞,总是面无表情的冷着脸。她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却也会替他斟上一杯酒,然后继续发自己的呆,亦或者铸剑。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交谈几乎没有,就以这种谁都不能理解不了的奇怪方式相处着,却意外和谐。后来,泽水见到了这一副情景,不由啧啧称奇:“真不愧是天界里最无趣的两个人!这样你们也能坐几百年?怎么不去下界走走?据说东海龙君最近有一个寿宴,你们去不去?”
    摄提依然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