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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一看是脚,讷敏心头更是一紧,逆生,这可是难产之兆,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说话,又强忍着不安,估摸着大概的方向,把那只脚又推了进去,那手不停地打着颤儿,连声音也跟着哆嗦得不行,却还在坚持着,继续指挥纪喜儿用力,心里不停地祷告着,这可是英宗小皇帝,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纪喜儿只觉得整个人被狠狠地碾压过,下身早已痛得没有知觉,只机械地深吸气,用力,深吸气,用力。
    这回倒是运气,那孩子的两只脚竟都出来了,一点一点的,看到了身子,小胳膊,再网上,便是脖子和脑袋了。虽是逆生,但胎位还是正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没等两人松口气,却看到纪喜儿一阵抽搐,忽的,竟瘫软了,那宫人急急地惊叫道:“糟糕,她脱力了!”
    可眼下,这手儿腿儿是出来了,脑袋还在里头呢。
    讷敏也是害怕得不行,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伸手拽住婴儿的胳膊和身子,用力地往下一拉,只听“哇——”的一声,两个人竟都瘫软到了地上。
    “快,把脐带剪了,这么拖着不好。”回过神,讷敏是全身都没劲了,手里还抱着瘦瘦的小不点,虚弱地催促道。
    那宫人也知道得抓紧了,强撑着起身,手不停地发抖,连剪子都拿不稳了,一闭眼,对着那带子一用力,又手忙脚乱地丢掉剪子,拿起那不知是烫的还是凉了的巾子把身子擦干净了。
    又过了会,讷敏终于坐了起来,把孩子小心地搁到床头,两个人合力把一大盆血水端了出去,泼进雨帘子里。
    “我那还有些新鲜的菜,和几个果子在,你悄悄去拿来,熬一点粥,等她醒了给她喝。”看着床上昏迷过去、瘦得不成样子的纪喜儿,这乳水怕也多不了啊,讷敏抱着猫一样大的孩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其他的,再慢慢想法子罢。”
    那宫人一听,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连油伞都差点忘了拿,急急地又冲了出去。
    ☆、第43章 张敏奉命
    安乐堂里哪有什么好的吃食?
    怀胎十月,纪喜儿几乎连油水都没沾过,挣扎着把孩子生下来,身子早亏得厉害,竟连半点乳水也没有了。
    看着怀里瘦小羸弱的孩子,比猫叫还轻的啼哭,讷敏也跟着急得上火,使了银子给送饭的老太监,想换点羊奶,可这羊奶哪能日日供应得上,有一顿没一顿的,孩子刚出生,哪经得住这个?
    “吴娘娘,都是我带累了您。”躲在墙角跟里,听着讷敏跟老太监低声请求,纪喜儿忍不住抹了眼泪,那孩儿是她拼了性命才得的命根子,她这心里如何不心疼,可眼下……都是命哪,命里注定该有的劫数,避无可避,七月的天仍不见晴,更不清楚,这黑沉沉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喜儿,你怎又起来了?眼下还在月子里,可得经心着些,若是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刚办成了事,讷敏的脸上难得地带了轻快的笑容,正打算去安乐堂跟纪喜儿说说话,叫她也好宽心些,却看到不远处的墙角下,纪喜儿一脸悲切无望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也别太忧心了,我刚跟公公要了袋子豆子,咱们种些豆子,往后,便可以有浆子喝,虽比不得羊奶,却也是不错的吃食。”起初也是她想岔了,总惦着羊奶牛奶之类,却忘了这豆浆的好处并不逊于它们,可弄到豆子可比羊奶那些个容易许多。留一些在自己院子里种上,等熟了以后,再不用担心不够喝了。刚刚跟老公公提了,他也是满口答应,道是这两天就能送来,也叫她了却了一桩心事,安心了许多。
    “这……怎么使得?”纪喜儿不知该如何言语,虽说不知这豆子磨的浆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这些日子,她早已把讷敏当作依靠和支柱,既然她说不错,那应该就是真的不错了,“娘娘的恩情,喜儿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说着,便跪下来,欲大礼叩拜。
    讷敏连忙把她拉起来:“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我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哪用计较这么多。”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孩子的事,咱们一道再想想想法子,总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是,都听娘娘的,我听娘娘的……”纪喜儿眼里还带着泪,嘴角却努力地牵扯着,想露出个笑,还没笑出来,眼泪却掉了下来,只得哽咽着连连点头。
    讷敏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冷宫僻静,平日里并无多少人来往,只有巡逻的侍卫和办事的太监偶尔路过,可两个人直剌剌站在外头,要是叫人瞧见了,却是连藏都没处藏的。自然也不敢多留纪喜儿在这里说话,轻声催促道:“你回屋里好生将养着身子,福儿也是,还得办差呢,总这么两头跑着也不是办法。你且安心,我会拣没人的时候,把浆子带来,总不能饿着孩子不是。”
    纪喜儿满脸感恩地应了一声,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垂着泪告了一礼,转身离开。
    小佑樘的食粮总算有了着落,大伙儿心里也松了口气。每日里,讷敏都会悄悄磨了豆浆,熬点汤粥,趁着旁人不注意,溜去安乐堂看他们母子俩。
    看着小佑樘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胳膊,扑闪着身子往讷敏怀里钻,纪喜儿笑着把孩子递给她,待讷敏一接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不点儿更是乐得咯咯直笑,忍不住道:“这孩子,就属跟您最亲近,福儿来时,连抱都不肯让她抱一下的。”
    “你这小家伙还认人哪。”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却被两只白白的小手攥住了手指,咧着嘴咿呀唔呀地说着不知哪国的话儿,讷敏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小模样儿,还真是招人疼。”
    当讷敏这厢逗弄着小家伙其乐融融时,昭德宫里却是压抑低沉,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说什么?那贱人当真生了个皇子?”万贵妃面沉如墨,几乎是从牙齿缝里磨出来的话,吓得满屋子的内侍宫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低着头站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藏地底下去。那跪在跟前的宫女更是整个人都在发抖,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正打算再详细地把所见所闻叙述一遍,却听得“砰——”的一声拍案,案上的瓷碗也跟着一震,惊得她也跟着一抖,险些没吓晕过去。
    自几年前,大皇子病故,她就知道自己再无生育的可能,这些年,更是严防死守,费了多少心思,才把这后宫把持得如同铁桶一般,却没想到,去岁被贤妃柏氏那贱人钻了空子,生下个朱佑极不说,这区区宫女居然也敢跟她过不去!
    皇帝虽然爱她甚重,可对子嗣也是关心的,更何况还有仁寿宫那位,把朱佑极看得甚紧,叫她几次三番都没能得手。那朱佑极她一时找不到法子除去,难道连个安乐堂的贱人也对付不了么?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要是等他们都知道了,哪还不把人接回来,到时候再要下手永绝后患可就难了。
    万贞儿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吩咐道:“去把张敏给本宫叫来。”这个张敏,虽然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不过对自己一向很恭敬也很殷勤,替自己做事也素来都很得她的心,她用得一向也挺顺手。这回出了纪喜儿的事,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张敏。
    不多时,张敏恭恭谨谨地跪在了大殿中央。
    万贞儿把纪喜儿的事吩咐了一遍,又道:“以往你办的差事都还不错,本宫对你,素来是放心的,这一回,想必也不会叫本宫失望。”
    言语里浓浓的警告,叫张敏打了个激灵,忙叩首应道:“小人定当尽心竭力为贵妃娘娘办差。”
    出了昭德宫,张敏只觉心头如压巨石,窒息般的难受,整片天更黑沉如墨,一点儿光亮也看不见了。纪氏在安乐堂诞下皇子,若搁在别朝,那是极喜庆的好事,可在眼下……一想到万贵妃阴狠的眼神,毒辣的言语,张敏整个人都在打颤儿,他虽不是多好的善人,可这亲手去杀死一个婴儿,还是小皇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只是,万贵妃的手段和性子,他是清楚的,这偌大的后宫里,不知有多少人因惹贵妃不渝而惨死,便是当年的吴皇后,不也因着万贵妃而遭废黜,眼下这位王皇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连皇上都不敢留夜,空守着一座坤宁宫,还生怕自己忤逆了万贵妃,也落得个冷宫的下场。
    心里揣着事,坐立难安的,连饭都吃不下去,水也喝不进去了,张敏如困兽般在屋子里打着转儿,脑中乱糟糟的一团,思来想去,却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可万贵妃的吩咐,更拖不得啊,哪怕心里再不愿再不想,也不得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安乐堂行去。
    安乐堂里,纪喜儿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小皇子睡觉,却见福儿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喜儿,大事不好了!万……万贵妃知道了!”
    “什么?”纪喜儿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听到啼哭声,才恍过神来,慌忙松开手,看着毫不知事仍睡得无忧无虑的孩子,眼泪便簌簌地掉了下来。
    “喜儿,你先别哭啊,快想想该怎么办才好。”福儿急得直跺脚,“我听说,贵妃娘娘还传了张门监,怕是……怕张公公就快过来了。”
    “这……难道这就是我的命?”纪喜儿早已乱了心神,如何还能有什么法子。
    “哎呀,你真真是急死我了,不行,我去找吴娘娘,对,找吴娘娘去!”这些日子的相处,讷敏早已成了大家的支柱,一听福儿的话,纪喜儿也连连点头,“对,你说得对,有吴娘娘在,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当听到福儿的消息,讷敏猛地坐起身来,手里的石磨咣当一下砸到了地上,也顾不得去捡,拉着她就往安乐堂跑。万贵妃的跋扈嚣张,这段冷宫的日子,她早已看得分明,便是成化帝也拿她无可奈何,除了一味的退让,便再无旁的了。莫说这后宫,便是前朝,她也敢伸手,弄得乌烟瘴气的。
    更不消说,还是她素来忌讳的子嗣。
    等两人急冲冲赶至安乐堂时,却见纪喜儿死死抱着孩子,跪在一个拧着眉头的中年太监跟前苦苦哀求:“张公公,您发发善心,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要是……叫我们还怎么活哪……”
    “纪姑娘,不是咱家心狠,咱家放了你们,可谁来放过咱家?”若还有的选择,他张敏又怎会想做这恶人?“咱家也是无能为力啊,你……让小皇子吃饱了再走吧,吃饱了,也好再投个好胎……”话到最后,张敏不忍地撇开了脸。
    “那依张公公之见,什么才算是投的好胎?”
    忽闻屋外有人说话,两人皆抬头看去,张敏猛地一愣,疑惑地盯着讷敏看,一时没看出究竟是谁,那纪喜儿却跟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般,抱着孩子膝行几步,到了讷敏跟前,拽着她的裙角哭道:“吴娘娘,您救救我,救救我们母子俩吧。”
    吴娘娘?
    张敏瞠圆了眼:难道是……
    讷敏被抓住了衣角动不了身,回头跟福儿使了个眼色,福儿会意地合上门,守在外头四下里留心着动静,生怕再有旁人看到了听到了屋里的说话。
    “先快起来,莫勒着孩子。”讷敏弯腰把纪喜儿拽了起来,小佑樘瞧见是她,竟咯咯地笑出声来,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往她身上钻,讷敏心中一软,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抬起头来,“生在皇家,天潢贵胄,是他的福分,也是我大明的福分。若真的……皇上膝下单薄,二皇子又……要再有个差池,你我可都是大明的罪人哪。”
    “吴娘娘……小人也是有苦衷的,若是小人……真真是不得已哪。”
    “公公的难处,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小皇子还这么小,您当真忍心亲手夺去他的性命?也许哪一天,他就是皇上唯一的根哪,您真的忍心叫皇上无后么?”说着,说着,讷敏也是悲从中来,忍不住落了泪,弯腰抱起小佑樘,小心地放进张敏的怀里,看他手足无措地接住了,两只手臂却僵硬地不知往哪放,生怕咯着弄疼了小皇子,讷敏心中微微安定了几分,又恳求道,“这回也是我们疏忽了,往后,定会小心翼翼,再不叫人发现了端倪,还请公公怜惜怜惜这苦命的孩子罢。”
    ☆、第44章 期扬之礼
    张敏终是心有不忍,暗暗替他们瞒下小皇子尚存的事实,也不知他是如何跟昭德宫交差的,便没了下文。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这一回的事,对安乐堂而言,也算是有惊无险。自那日后,几人行事更是谨慎,唯恐再被万贵妃的耳目所见,招惹出新的是非。张敏亦是仔细留意着安乐堂的情形,甚至,还会小心地照拂一二,不落痕迹地抹去母子俩的讯息。如此结果,皆大欢喜,叫两人心头的重石都放了下来。
    冷宫无日月,多了小佑樘,日子也跟着有了生趣。
    又是一年七月初三,早早的,纪喜儿便替小佑樘洗净了身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大红衣裳替他穿上。虽不过寻常棉布,但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心缝制的。
    而福儿也早早地办完了差事,到了安乐堂。一进屋,便打开床头的木柜,木柜里有早早准备下的抓周物什,小剑、小刀之类的,都是这些日子大家一样一样认真刻的。为了这抓周礼,三个人不知费了多少工夫,都是从没做过木匠活的,磕磕绊绊,废了好些材料,才得的这些。把东西小心地摊到桌子上,又搁了碟子点心上去。把一切准备妥当了,便坐在一旁看喜儿忙乎着穿戴,赞道:“你的手艺还是这般好,小皇子换了新衣,可精神着呢。”
    这一年里,讷敏多有照拂,甚至还在屋舍背后,悄悄养了只鸡,生下的蛋,都仔细地攒起来给了小佑樘,平日里有些肉食,也都一点一点省下来。有回过去,她分明看到吴娘娘就着半碟子腌菜下饭,可拿到安乐堂里的,都是新鲜的。那心意,莫说是纪喜儿,便是她瞧着,也忍不住落泪。那日回来同喜儿一说,喜儿更是默默垂了好些日子的眼泪,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份恩情。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般悉心照料着,小佑樘虽还有些瘦弱,却甚是机灵,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悠,比史上那个顶寸许无发、以米汤喂食的羸弱孩童康健了许多。
    “多亏了吴娘娘,若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养活这孩子了。”纪喜儿抱着小佑樘,眼里又含了泪,福儿忙劝道,“今儿是小皇子的好日子,你可要高高兴兴的才是。要是落了泪,可就不吉利了。”
    “是,你说得极是。”纪喜儿连连应道,抬头看了会天,把眼泪使劲地收一收。两人一道坐在桌子旁说话,不时地看两眼屋外,等着等着,竟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今日抓周,还是吴娘娘极力要求的,说是再苦也不能委屈了孩子,抓周之礼,于男儿的紧要,是万万不能省的。可眼看着日头渐高,却还不见人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脱身不得?
    “要不,我去瞧瞧?”福儿也等得心慌,忍不住站起身来。
    纪喜儿咬着唇点了点头,心里正忐忑着,却听到屋外喜儿惊喜的声音:“吴娘娘,您可算来了。您这手里的是……”
    “进屋再说。”讷敏拎着包袱快步地往屋里走,福儿见状,也赶紧跟了进去,一进屋,飞快地把门掩上了。回过头,便看到讷敏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拿出三本旧书,还有一块玉印:“我托人从宫外带来的,期扬之礼哪能没有儒释道三家的书籍,这方印章,也是少不了的。咱们眼下虽不能大办,可该有的,还是得有的。”说着,又从桌案上,把写着书名的三页纸笺收了回来。
    看到满桌子琳琅满目的小物什,小佑樘咿咿呀呀地叫嚷开来,身子更是在自家娘亲怀里不停地扭着,那猴急的模样,惹得三人皆是一阵好笑。
    “娘娘,这礼,还是您来主持罢。”见讷敏微微一愣,略有些迟疑,纪喜儿忙又道,“要不是有娘娘在,这孩子指不定就……哪还能有今日的喜宴?娘娘便依了我这一回罢。”
    讷敏犹豫了下,伸手把孩子抱了过来。小佑樘素来跟她亲厚,一见她伸手,便探着小身子,两只胳膊环上她的脖颈,嘴里还咯咯笑着,叫讷敏心里越发柔软了起来。虽说起初时,她确存了几分积善以图来日的心思,可一日日的相处,亲手接生,又眼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这心里,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儿来疼惜。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能替他主持期扬之礼,讷敏心里自是极欢喜愿意的。
    期扬之礼,即小儿抓周,乃是流传已久的民俗,莫说皇家,便是寻常家境殷实些的,都会好生操办,将各色物什置于桌案,任小二挑选,观其先抓何物,后抓何物,来测卜他的贪廉慧愚、志向意趣。若按佑樘的皇子身份,本应是宫中大办,一应物什更是精细贵重,可眼下,看着满桌木头雕的刀剑弓矢,甚至连算盘、砚台、琴棋都是自己刻的,小半锭的碎银子,一碟子寻常的点心,半旧的《论语》、《老子》、《金刚经》,便是那方印章,成色也不怎么好。
    只是,真真委屈了这孩子。
    讷敏心中苦涩,看怀中的小佑樘顾盼神飞的,满脸好奇懵懂,更是一阵酸涩,再看纪喜儿和福儿,神情里都有几分复杂,但愿今后,能好好弥补他吧。讷敏摇摇头,把这些个不该有的情绪抛开,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从简有从简的好处,我看他都快要忍耐不住了。”
    说着,便把小佑樘放到桌案上,任他自由行动。小佑樘睁大了眼睛,露出好奇欢喜的神情,先前还急着想去拿那些有趣的物什,如今却是不肯伸手,只来回地打量着。
    过了片刻,小婴孩迅速地移动起来,径直爬到正中,一伸手,抓起一块糕点来。讷敏心中一颤,这抓周抓糕点,虽然没有人会说是好吃懒做,可终归不是多好的征兆,纪喜儿则心中酸涩,若非潦倒困顿至此,她的皇儿又怎会短了吃食,连抓周抓的都是点心?
    许是感觉到屋里气氛的冷凝,小佑樘抬头看了看讷敏,忽然,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小手一挥,竟把手里的点心扔了出去,还不忘挥舞着小胳膊跟你讨喜邀功,惹得讷敏哭笑不得:“这孩子,竟寻起我们的开心来了。”
    再往后,倒是顺遂了许多。
    小佑樘歪头想了想,伸手抓过一本《论语》,又拿了把小木刀,比划了两下,又丢开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终是在讷敏期待的目光下,抓住了那方印章。也叫讷敏着实松了口气,伸手把左手书右手印章的佑樘包起来,笑道:“这孩子,长大了必成大器,也是喜儿你的好福运。“
    身在皇家,手握印章,自是最最祥瑞不过的。纪喜儿也是满脸笑意,看向佑樘的眼神里,有期待,有欣慰,有满满的满足:“我只盼着他能平安长大。旁的,再不敢奢求了。”
    “若是他该得的,自然也无需强忍着不去取。等再过个一两年,也挑个好日子替他开蒙。”虽给不了他锦衣玉食,可精神上的富足,还是可以尽力去做的,讷敏更不愿委屈了他,“你不必担心,到时候,总会想出法子来的。我的学识虽不算多好,教他识字启蒙,倒也勉强可为。”
    “有娘娘这般替他打算,喜儿实在是……”纪喜儿又惊又喜,自张敏来过后,她便日日惶惶不安着,满心想着念着的都是如何活下来,如今听讷敏这般悉心打算,想得又如此长远,更是感恩戴德,猛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娘娘待我母子恩同再造,往后,他若敢不孝顺娘娘,那就真该天打雷劈了。”
    “混说什么?大好的日子,也不怕犯了忌讳。”讷敏怀里抱着孩子,哪还能腾出手去扶她,只得看她砰砰的几个头磕下去,连忙叫福儿帮她一道扶起人来,瞪了她一眼,“偏你多事,总惦着这些个虚礼。”小佑樘也拍着小手,咧着嘴不住地笑,叫讷敏也跟着笑了,“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是不是?你娘就是事儿多,整日里惦记这些个有的没的,你往后可别学了你娘这个,知道么?”
    “可不就是,喜儿你就是心思太重,平白拖累了身子。要我说,小皇子这般聪慧懂事,哪用瞎操心那些个有的没的。”福儿在一旁凑趣道,“你瞧瞧,这小皇子笑得多欢,往后,定会喜事连连,美美满满的。”
    “是,是,都是我的不是,娘娘莫要见怪。”纪喜儿也被自家宝贝儿子逗笑了,一面抹着眼泪,一面道,“我都听娘娘的。”
    “既都听我的,待会的生辰面,你可得给福儿盛碗满的,借借她的吉言。”
    “娘娘说得极是,我这就去盛面来,福儿别担心,我一定给你装个大碗,把你的福气都装起来。”纪喜儿连连应是,玩笑地看了眼福儿,真的起身去下面了。
    只余下脸红到脖子根的福儿在那跺着脚道:“你们……娘娘,你怎也由着她……”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佑樘不明所以地看看讷敏,又看看福儿,也跟着咧嘴笑了。
    ☆、第45章 万氏搜宫
    可惜,这样的轻松愉悦并未持续太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三人猛地止了说笑,面面相觑,安乐堂素来清静,少有人走动,眼下又是用饭的时辰,会有谁过来?
    “福儿,你出去看看罢。”纪喜儿抱着孩子,讷敏又是私底下的往来,不便叫太多人得知其间的关系,也只有福儿最适合不过了。
    福儿点头起身,不多时,便趔趄地回来:“搜……搜宫了,贵妃搜宫了!”
    “什么?”纪喜儿身子猛地晃了晃,错愕,震惊,惶恐,惧怕,纷繁的复杂叫她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直到听到怀里小佑樘吃疼的哭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吴娘娘,这……”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讷敏,连小佑樘也敏感得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哭闹了,只眨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讷敏。
    “是……谁传的信,可靠么?眼下可有开始动作?何时会到我们这里?可知因何故而搜?”一连串的追问如急珠落盘,震得两人有些恍惚,只见福儿张了张嘴,却一头雾水地不知该怎么说,急得讷敏更是不行,“那人是在外头,还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