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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吃晚饭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湖面上游船如织,赏玉楼的画舫已经驶到了湖中央,四周挤满了各式游船,众星拱月一般。游船上坐满了人,年轻俊俏的书生,貌美如花的少女,还有肠肥脑满的中年男人,多是华服隆装,富贵逼人。
    怀英来大梁朝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难免好奇,连饭也顾不上吃,跟在萧子澹后头看热闹。龙锡泞原本也想跟上的,只是又有些不舍桌上刚炖好的牛肉,再看萧子澹也在,想了想,便放心地留在了屋里。
    他才吃了一碗肉,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龙锡泞猛地想到什么,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甲板上有人大喊,人群全都用到船舷边看热闹,龙锡泞发疯一般想往里冲,偏总有些人挡着他的道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就拽,抬脚就踢,很快就打出一条路来。
    “怀英,萧怀英——”他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急得汗都淌了下来。
    落水的果然是怀英和宦娘,所幸怀英真的会游泳,她顺利地浮上水面,两只胳膊轻轻一划,便犹如飞鱼一般在水里劈开了一条路,飞快地游到另一个落水的姑娘身边,从后头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旋即又往回游。
    船上原本要跳水救人的萧子澹和萧子桐见状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既然怀英善泳,他们反而不好下去救人了——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要知道,底下除了怀英外,还有个宦娘在呢。
    龙锡泞确定怀英并无危险,这才扭过头朝船上脸色铁青的萧子澹大骂,“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怎么不好好看着她,为什么让她被人推下去?你到底怎么为人兄长的。要是怀英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子澹没吭声,由着他骂,倒是一旁的玉嫣闻言立刻哭出声来,慌忙挥手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推她们下去。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掉下去的……”
    萧月盈也在一旁打圆场,柔声劝慰道:“都别骂她了,玉嫣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所以,还是她推下水的。这萧月盈轻轻巧巧一句话,便把这罪名给落实了,真是好深的心机。龙锡泞这会儿没有心情对付她,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想跳到小船去接怀英。可惜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萧子澹和莫钦抢在了他前头,二人连拉带拽,把宦娘和怀英拉上船,莫钦又赶紧送上长披风将她们俩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
    “怀英——”她们一上船,龙锡泞就赶紧迎上去,疾声问:“你……你冷不冷?”
    怀英浑身直打冷颤,牙齿也上下直哐当。已是初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陡然被冰凉湖水这么一泡,她还真有点扛不住。
    “赶紧去换衣服。”龙锡泞道,目光微微闪烁,又朝萧子澹和莫钦道:“你们俩身上也湿了,都去换衣服吧。”
    怀英直觉他有点不对劲,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有精神去想别的事,再加上一旁的宦娘受了惊吓,并不肯让丫鬟近身,反而紧紧拽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怀英便没再与龙锡泞说话,拉着宦娘一起进了船舱里。
    二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船身忽然一抖,旋即便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宦娘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怀英赶紧去拉她,一手拽紧宦娘的胳膊,另一只手死死地拉住窗户,这才没有摔倒。
    外头早已是一片混乱,各种尖叫声不绝于耳,怀英隐约又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龙锡泞果然出手了。
    ☆、第二十章
    二十
    游船左摇右晃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停了下来,不动了。怀英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些,赶紧换衣服,不想才安静了不到半分钟,外头似乎又有了些不对劲。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起了风,刮得船上的帆哗啦啦地响,船身也开始左右摇摆。怀英踉踉跄跄地奔到窗口朝外头看,不仅仅是萧家的船,湖上所有的游船、画舫全都被吹得在原地打转,更有稍小的游船随着风浪上下起伏,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可能被掀翻。
    这一点也不像龙锡泞的风格,他虽然总是嘴里叫嚣得凶,其实心肠软得很,就算再生气,再气恼,也不会波及无辜,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更何况,他现在法力尽失,把萧月盈弄进水里已是勉强,哪有本事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难道是江夏?可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难道他也跟萧月盈一样是假装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怀英心里头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萧子澹急促的声音,“怀英,怀英你还好吧?”
    “我没事。”怀英赶紧回道,她也顾不得换衣服了,抓起地上早已揉成一团的披风重新穿好,宦娘也学着她的样子披上披风。二人手牵着手,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开了门。萧子澹迅速地朝怀英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面上虽有些惊魂未定,却并未受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道:“外头正乱得很,你们俩别出来,小心伤着了。”
    宦娘一脸煞白地连连点头,怀英却疾声问:“五郎呢?怎么不见他?”她一边说话一边朝四周查看,却并未看见龙锡泞的身影,顿时就慌了神,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喊,“龙锡泞,龙锡泞你在哪里?”
    萧子澹的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沉声道:“我也是将将从船舱里出来,并未瞧见他。怀英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他。外头有点不对劲,你和吴姑娘留在屋里,千万别出来。不然,一会儿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怀英心里沉甸甸的,虽说她知道龙锡泞是条龙,就算真掉进水里也出不了什么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头却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
    “江夏呢?他在不在?”怀英忽然想起翻江龙来,又急忙问。
    萧子澹牢牢扶住门框,脸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刚刚在甲板上瞧见他了,他脸色煞白地盯着水里看了一阵,忽然跳了下去。”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忽然停下来,顿了顿,好像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翻江龙跳下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事儿跟他也没有关系!那闹出这么大阵仗的究竟是谁?
    “我好像……”萧子澹犹豫了半晌,又抬头看了怀英身后的宦娘一眼,宦娘会意,立刻退回了船舱。萧子澹这才咬咬牙,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小声道:“我好像听到江夏说什么……有妖气……”他说罢,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许是我听错了。”
    “妖气?”怀英顿时吸了一口凉气,猛地瞪圆了眼睛捂住嘴,不得了,龙锡泞——
    她神色有异,萧子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蹙起眉头沉声问:“怀英,你有事瞒着我?”
    怀英急得额头上顿时就沁出了汗,咬咬牙,道:“这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回头再跟你说。不行,我得去找五郎,他有危险。”这家伙以前没事老开烧烤派对,不晓得得罪了多少妖怪,澄湖里这个兴风作浪的家伙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是,就算她真的找到了龙锡泞,哪能帮上什么忙,根本就是去给他添乱的。这么一想,怀英又赶紧拽住萧子澹的胳膊,一脸坚决地道:“算了,不用去找了。去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五郎他……有江夏在,他应该能照顾好自己。”
    萧子澹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大声道:“五郎才三岁!”
    怀英一时半会儿也跟他说不清,只得搪塞道:“那大哥就在船上四处看看,若是见了他,就先把他带到你舱里。对了,船上有谁落水了?”
    萧子澹脸色微变,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刚刚的这阵风实在来得蹊跷,偌大的游船像撞到了湖底的礁石一般摇晃震荡,众人遂不提防,靠在船边的许多人都落了水。他和莫钦运气好,正赶上回舱房换衣服,才被没那股大力给甩出去。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湖面上的风浪愈发地大,湖水在不断地翻腾,掀起滔天巨浪,猛地朝船上扑过来。萧子澹被一个大浪的余波击中,虽然勉强稳住了身形,却被淋得透湿,头发和衣服黏在身上,狼狈不堪。
    怀英不敢让他再站在外头,也顾不上别的了,伸手将他拽进舱里,道:“大哥你先在屋里躲会儿,等外头风浪小些了再出去。”
    宦娘还在怀英屋里,萧子澹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要走,宦娘却朝他道:“事急从权,萧公子不必拘束。再说了,刚刚还是你们兄妹救了我,我都没来得及道谢呢。”
    萧子澹急忙道:“吴姑娘不必客气,我并没有做什么。”救人的是怀英,拿了披风把她藏起来的是莫钦,他那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妹子,还真没有那么多心思注意到吴宦娘。
    宦娘还待再客气几句,游船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所有的话又立刻吞了回去,紧张地抓住窗户,再也不敢作声。
    所幸萧家这条船又沉又结实,虽然一直在摇晃不定,但摇曳了许久也不曾被掀翻,可湖上其他的船就没这么幸运了,怀英甚至眼睁睁地透过窗口看到两条船消失在滚滚的浪头中。船上的人纷纷跳下水,可是,这样的风浪中,又有多少人能幸运获救呢?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妖精都像双喜那样单纯无害,他们随便一个恶念就可能会害死无数的人,怀英忽然能理解龙锡泞他们把那些坏妖怪们杀了做烧烤的举动了,她那天根本就不该和他生气。
    可是现在,怀英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向龙锡泞道歉。
    足足折腾了有半个多小时,湖上总算安静了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萧子桐一脸铁青地招呼着船上的下人燃起了灯笼,一边清点船上的乘客,一边帮忙打捞湖里的人——或者尸体。
    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船上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击得头脑发晕、一片空白。萧家的船上只有些小辈,萧子桐之前甚至只是个成天玩闹,不懂事的大少爷,何曾遇到过这种的打击,但他却不得不立刻振作起精神,打点起灾后的一切事宜。但最致命的打击却随之而来,船上失踪的八个人里头,赫然就有萧月盈和龙锡泞的名字。
    一个是他嫡亲的妹妹,一个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萧子桐恨不得立刻晕过去,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掉进水里的人是他自己。可是他却不能倒下,甚至还不能失声痛哭,因为船上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在萧家还未得到消息赶过来之前,他必须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萧子澹没有继续留在怀英身边,他和莫钦一起走上甲板帮助萧子桐指挥下人。每每听到下人说又捞起来一个,他们便赶紧冲过去看。打捞上的并不全是尸体,还有不少都活着,虽然只剩下一口气,但好歹还活着,可是,这些人里头,没有萧月盈,也没有龙锡泞。
    宦娘不敢回自己屋,依旧留在怀英的船舱。听说萧月盈和龙锡泞都失踪了,宦娘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虽然她已经多少察觉到自己落水跟萧月盈脱不了干系,甚至暗暗生出愤懑的心思,可是真正地听说萧月盈可能死在了这场事故中,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原来并不好受。萧月盈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才三岁出头,可爱伶俐的龙锡泞了。
    船舱里燃着蜡烛,豆大的烛火微微颤抖,怀英的脸在那颤抖的烛光中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宦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五郎一定还活着”之类的话实在太虚伪了,那么大的风浪,那么深的湖,就算是个擅泳的大人也不一定能逃出来,更何况还是个三岁小孩。
    “五郎他……应该还活着。”倒是怀英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低沉,语气却是坚定的,言之灼灼,就好像已经亲眼看见了龙锡泞,“他游泳游得可好了,比我还厉害。你知不知道,其实小孩儿刚出生的时候都是会游泳的,五郎他……”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知道是想要说服宦娘,还是想说服自己,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龙锡泞半点法力也没有,拿什么跟那个妖怪斗呢?江夏有没有找到他?这场争斗最后到底谁赢了……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怀英和宦娘便都起了。游船渐渐靠岸,码头上站满了人,见萧家的船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往这个方向冲。
    这里是府城的码头,昨儿湖上大部分的船只都是从这里走的。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城里岂能不知,凌晨起码头上便来了许多人候着,每每有船靠岸,便急着奔过来打听消息。昨晚死里逃生被萧家救下的人也上了岸,见了岸上的亲人抱头痛哭。也有侯了半天,最后只寻回了尸首的,顿时呼天抢地地嚎起来,场面实在悲惨凄凉,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许是担心昨晚的悲剧再次重演,萧子桐安排着大家暂且在城里先住下,自己则领着下人再回到湖里去找人。萧子澹心里头挂念着龙锡泞,自然也不肯留下,与怀英叮嘱几句后,便也跟了去。至于莫钦,更不会一个人留在岸上。
    但是,虽然他们在湖里往返来回了一次又一次,依旧没能带来好消息。时间越长,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越渺茫,尤其是萧月盈,虽然那小姑娘心思歹毒,可到底罪不至死,怀英就算再这么讨厌她,也不愿意听到最后的噩耗。
    至于龙锡泞,怀英反倒放心些,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觉得龙锡泞应该还活着。虽然他失去了法力,可是,他到底还是龙王殿下,说不定还有别的保命的手段呢。
    可是,一直到怀英回到右亭镇,都没有他们的消息。萧月盈和龙锡泞,就好像忽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就连翻江龙也没有了踪影。
    事后萧子澹向怀英追问过龙锡泞的事,怀英始终守口如瓶,“既然他都不见了,大哥又何必再问那么多呢。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
    萧子澹深深地看了她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走了。
    也许龙锡泞已经回到东海了吧!
    怀英默默地安慰自己,就连她也没想到,龙锡泞会这么快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九月里,秋试开始了。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右亭镇就紧张起来。那场带走无数生命的灾难没有人再提及,萧大老爷和莫钦回了京,萧子桐却留了下来,短短数天,他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沉默而低落,他甚至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开始主动跟着萧子澹读书。
    “就算是为了月盈吧。”萧子桐情绪低落地道:“以前她总埋怨我不读书,为了这个事我们吵过好几回,我还总抱怨说她管得太多,现在,却是没人想管我了。”萧大老爷临走时把他狠狠责罚了一顿,责骂他没有看护好妹妹,父子俩又大吵了一架,所以萧子桐才没跟着回京。
    “对了,”萧子桐忽然想起什么,正色朝萧子澹道:“你知道跟着我爹回来的董承吧,就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白眼狼。”
    董承是萧大老爷妾室董氏的侄子,今年二十二岁,据说学问很不错,二十出头就中了秀才,这几年萧大老爷到处延请名师教导,谁不夸他才高八斗,此番回乡考试,据说是奔着头名解元来的。
    只是那董承学问虽不错,为人却清高自傲得很,素来不屑与萧子桐同行,甚至对萧家也总有些微词。这让萧子桐十分看不惯,时不时地在萧子澹面前抱怨几句,“……你说他要真清高,那就别收我们萧家的钱。一边挥霍着我们家的银子,一边还要说我们家的不是,我跟你说,他那架子摆得比我还大,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有两个,吃的用的,哪一点不是花的我们家的钱,这种白眼狼,若是考中了,那才是老天爷不长眼。”
    萧子澹对董承的行径也有所耳闻,摇头笑道:“此人德行有亏,便是日后做了官,也必定不能长久。你不喜欢他,离他远点便是,实不必与他交恶,倒把自己落到与他同样的地步。”
    萧子桐哼道:“你说得对,我而今是能避则避,不仅不跟他碰面,连他那两个小厮也离得远远的,省得他考不好,到时候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反正我爹而今是半点也不信我,倒把那白眼狼当亲儿子一般。”
    “萧大伯心中岂会没有亲疏之别,越是看重你,才越是对你严厉。换了是别人,他才不管。”萧子澹耐着性子劝他,只是萧子桐却听不进去,道:“我不管,这一回秋试,你可决不能让他把解元夺了去。真让他得了头名,到时候萧家还有我站的地方吗。”
    萧子澹哭笑不得地道:“你以为解元是那么容易的,江南一地,本就诗书传邦,科第兴旺,整个州府生员数百人,谁不是满腹才学,能中举已是不易,你不见多少人读到白发苍苍也只是个童生。董承的文章倒是作得花团锦簇,却也并不出彩,能不能中举都在两可之间,想得解元却是做梦了。”
    萧子桐闻言这才高兴起来,狠狠一拍手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他自吹自擂,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呢。最好此科铩羽而归,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摆臭架子。”
    他一高兴,便索性不回去了,“我这几天就在你们家住,省得回去了还要跟那只白眼狼怄气。我跟你说,他若是真没考中,等回了京城,保准能找出各种借口往我身上推。我且离他远些,省得沾上他的晦气。”
    萧子澹无奈地摇摇头,再没说什么。
    秋试第一场在九月初八,考的是帖经和大义,考场设在府城。府城距离右亭镇并不远,马车快跑一个半时辰就能到,但萧爹还是很仔细地事先在城里租了个小院子。因科举的缘故,族学最近也停了课,萧爹得了假,领着一家人赶到府城住下。萧子桐也跟着一起,说是要去看热闹。
    每逢科考,城里到处都是赶考的生员,各家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也幸好萧爹事先早有准备,不然,到了考试这会儿可真租不到房子了。
    萧家赁下的院子并不大,位置却极好,距离贡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至于那个董承,听说萧家也给他找了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至于究竟在哪里,他们谁也没兴趣问。到了九月初八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起了,用了早饭,萧子澹换上单衣,揣上事先早备好的文房用具和吃食,一脸平静地出了门。
    怀英无端地有些紧张,忽然间就想起当初自己去参加高考时的情形,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人,一路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她一个人进门。
    不过,乡试比她参加高考要麻烦多了,萧家人赶到贡院的时候,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差役们要一个一个地搜查,确定生员们没有夹带舞弊。
    搜查的速度很慢,不仅要细细地检查生员们所携带的行李,还要一寸寸地查看衣服里有没有夹层,头发、鞋子,浑身上下全都仔仔细细地查过了,这才放人进去——他们甚至还把点心掰开,幸好怀英做的花生糕只有手指头大小,那差役盯着看了几秒,终于还是没下手,要不然,全都掰得碎碎的,还真让人没胃口。
    他们到得还算早的,所以才侯了半个小时萧子澹就顺利进了贡院,但这会儿贡院门口的队伍已经排了好几百米长,有些富贵人家赶了马车来送人的,压根儿就进不来。
    “行了,我们先回去吧。”萧爹挥挥手朝怀英和萧子桐道:“上午帖经,下午考大义,少说也得未时末才能出来。我们下午再过来等。”
    于是一家人又往回走,走了几步路萧子桐忽然停下脚,用胳膊肘撞了撞怀英,小声道:“白眼狼也来了。唔,就是那个黑黑瘦瘦的矮个子。”
    自从萧子桐住进家里来,怀英已经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起董承那只“白眼狼”了,闻言立刻好奇地朝左侧看过去。队伍里果然有个黑瘦的矮个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多了关于董承的坏话,怀英第一眼看过去,就不大喜欢他。
    老实说,董承的相貌还算清秀,穿得也齐整,只是脑袋高高地仰着,眉目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萧子桐说他清高自傲,可怀英看起来,不像自傲,倒像是隐藏在自傲下的极度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