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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饶是曹姽曾贵为富有四海的女帝,此时也不免一惊:“爬……你说爬闺房?!”
    巴人凤倒是大大方方一笑道:“是有这么个风俗,不过自从始皇帝入蜀之后,中原文化传了进来,如今蜀民大都也遵循媒妁之言那套过礼。但如我这样的商人之后,又是女子理事,巴家久居深山,并不管许多是非,因此只要禀了父母族人,让情郎半夜翻个墙,便是成了大礼。若是就此怀了孕,证明自己可以传宗接代,男方娶你过门的时候更加高兴呢!”
    曹姽冷眼瞥了巴人凤所指的那个人影,原来偏偏就是那个阿揽,按他的身手,莫说爬墙了,恐怕一脚就能把墙踹倒,扛着心上人就跑。
    她带着点淡淡的不悦,又兼淡淡的不解问道:“这人话少沉闷,没什么意趣,你怎就看上了?”
    巴人凤大有一种曹姽不识货的感觉:“我娘说了,男人必要这般顶天立地才是可靠的人选。你看你手下那几人,那将军模样的看着尊贵,到底技不如人,是个被人砍伤的怂货。啊呀呀,我说这话你可别介意。另一个白净少年,倒是蜀中少见的江左风韵,可是这种人心里满是弯弯绕绕,半天笑也不见一个,定是个心机诡谲之人。还是那个大汉惹眼,手上功夫不赖,又懂看人眼色,我娘说了,体格这般健壮,又懂得多做少说的,女人往后方方面面都是受用不尽的。”
    这话实在大胆,什么受用不尽的,曹姽是想不明白的,不过她与王慕之也中规中矩地生了两个孩子,想见身材结实的传宗接代上肯定更受益一些。脑子里竟不由想到阿揽与巴人凤儿女成群的模样,忒的古怪。
    巴人凤见曹姽怔楞出神,伸手摇了摇她道:“他是你的部下,怎么样,放不放人,凭你一句话。”
    曹姽心里有些膈应,便草草回道:“这人虽是军籍,也算是良民自有人,他要是愿意,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若是此次征战顺利,让他留下封个什么将军做,你行事也便宜。”
    曹姽这话说得上路,仿佛给兔子扔了跟胡萝卜。听见这话,巴人凤喜笑颜开,当即又对曹姽献殷勤。二人亲亲热热地一路下来,仿似一对亲姐妹,余下众人表示皆看不懂这女人之间神奇的友谊。
    曹姽等人带了五百兵士登上打头的楼船,那楼船并不如其他三只庞大,反而观之更为小巧精致,曹姽上船后果见此船体量虽不占优势,却胜在坚固敏捷,于指挥上更为得力。
    她又伸指一摸,船身是千年不腐的楠木所制,这船本身的价值就如黄金所铸。巴人凤又讨好着将她带入自己位于楼船上层的闺房,这处闺房却不如巴人凤这般豪爽的性格,一入内只见层叠的帷纱繁复,五光十色、花鸟满天,赤脚踩在商人从西域带来的毯上,仿佛陷入一个不能醒转的温柔乡。
    梳妆台、床榻、凭几、衣箱及屏风无一不精致,整个舱室不大,全部都缀着蜀中特产的蜀锦,这种布料昂贵美丽自不必说。曹姽记得太师说过,当年蜀汉立国,诸葛亮几度北伐,蜀中农业不兴,全靠这蜀锦的买卖才得以支撑,有此可见蜀锦卖价至高、受当时魏吴两国之人追捧之盛。
    她此番得遇蜀中巴家的人,不可不说是一种千载难逢的机缘。就是东魏不能将巴家收为己用,也可以寻求共利,丹砂需求之大,足以抵上数郡的税收。有巴家坐镇,若是此战得胜,不但可以遏制与自己平分蜀中的北汉,让他们不能越界轻举妄动,又可以挟制入蜀的官员,以免一人做大。
    曹姽突地想起庾希,惊觉自己竟也与母帝一般,时刻起了防备之心。想着庾希刚正迂腐的性格,她在心中苦笑一声,暗叹母帝的不易,若是时时信不得旁人,这日子也索然无味。
    巴人凤却不知曹姽已经转了那么多心思,自顾自地将自己梳妆的用品摊了一桌子,让曹姽坐着,开始摆弄她的头发,又不好意思地摸摸她骤短的鬓边,一拍脑袋道:“瞧我的好办法。”
    蜀中少女时新的发式,乃是一种乌蛮髻。婀娜及额,累叠而锐,将头发一层层细细梳上去,很费时间精力,但是巴人凤不知道抹的是何种头油,不但不黏腻,而透着股清冽醒神的味道,固定头发的效果却特别好。
    因怕曹姽不习惯,巴人凤没把发髻梳得特别高,其实蜀中的乌蛮髻可达两尺,真真要顶破了天去。她又巧手给曹姽排了六根银钗,却不是缀着银铃,而是散着各种虫鸟纹样的金银箔,很像步摇的模样。
    巴人凤又给她脑后戴上一把巴掌大的乳白象牙梳,又匀匀薄薄上了层头油道:“听说东魏女帝的三个孩子父亲都是那鲜卑的慕容大单于,我且给你戴步摇,据说鲜卑人都喜欢这个。”
    曹姽久不做女子打扮,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很是新奇。
    巴人凤不失时机地让她把身上已经脏污的袍子和甲胄换了下来,草草洁了身,换了全新的衣衫。这衣衫如巴人凤一般,隐约露出一部分四肢、行动灵便,颜色也是最上等的正红蜀锦所做,只是曹姽略高了些,上衣又做得贴身,如此便露了一截雪白的腰身出来。
    巴人凤一看,情不自禁“啊哟”一声,捂了眼不敢看,嘴里一迭声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身为女子都不敢看了,啊哟,这一走出去是要怎生祸害人呀!”
    曹姽脸一红,扑上去掐她脸:“你这什么衣服?快给我脱了!脱了!”
    二人进去时间很久,听着似乎又打闹起来,阿揽与沈洛守在外面皱皱眉,因周威受伤,为了方便照顾,就被安排在隔壁的舱房里。他隐约能听到女郎们的笑闹,只是奈何动弹不得,躺坐在床上一个人发怔。
    曹姽后来便只在腰间系了条丝帛遮挡,她们所居是楼船最高层,也不怕很多人看到,如今该遮的都遮了,也并不很失礼,只要不去在意阿揽和沈洛奇怪的眼光罢了。
    她自己不知道,她虽穿着与巴人凤仿佛,却实在是胜过良多。巴人凤是爽朗健美,像是一股清新的风,让人舒服而放松。可是曹姽,美艳而任性,此刻便如一团火,要把你烧得肉焦骨酥。她偏还懵懂不自知,苦了的却是旁人的心。
    曹姽自然先要去探望受伤的周威,蜀中地杰人灵,巴人凤手上不缺好医生好药,但周威伤在膝盖上,三两月势必不能动弹。此刻医生给周威敷了药、留了瓶药丸子,嘱咐好生休养,曹姽便坐在床边,给他递水。
    周威见曹姽这副模样,连自己受伤都忘记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公主,你怎么穿成这样?我一个人就行了,不需要旁人照顾,你赶紧地去换衣服……”
    他急得脸都红了,曹姽忙按住他:“周兄,军服都拿去洗了呢,穿什么衣服是小事,你先服药……”
    曹姽的手按在周威身上,周威觉得自己肩上快要被烫个窟窿,心都要从窟窿里跳出来,他此时本略有些发烧,渐渐觉得眼前开始晕迷了,情不自禁就喊了曹姽的名字:“阿奴,阿奴……”
    “我在这儿呢。”曹姽以为周威烧糊涂了,赶紧给他喂水,却见有红色的液体流进了碗里,她大惊:“周兄,你怎么流鼻血了?!我找东西给你擦擦,让医生再来看看!”
    外头的巴人凤偷听着动静,“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小儿女的对话真是听不下去了!”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在阿揽的脸上停留片刻,却是问沈洛:“这姓周的是谁呀,看他穿着佩剑,身份大概是不低吧。”
    沈洛克制着骤然浮现的无力感,冷冷地答道:“周兄出身义兴周氏,如今是禁卫五营的领兵将军,太子的属臣。”
    这话巴人凤并没有全听懂,什么义兴周氏,什么禁卫五营,不过身为储君的属臣,必然是前途无量的,但她只要明白周威的确是个身份高贵的郎君,便感慨一声:“东魏太子的得力属下和太子的妹妹,此人又出身不错,岂不是门当户对、天赐之和,我看那周小将军,今天的鼻血也不是白流。这上火上的,岂是养病之道啊?”
    沈洛站着不动,半天回了一句:“还请女郎非礼勿听。”
    “嘁,说的你们自己好像聋子一样。”巴人凤觉得无趣,蹦到阿揽面前,肆无忌惮打量面前人高壮的体魄,又细细打量他看不分明的面孔,突然冒出一句:“哈,你不高兴了。”
    不等阿揽回话,她撅着嘴玩着自己一缕头发,故意道:“我之前问了曹姐姐了,她说我要是看上了谁,只管开口。我就和她说,我看上你了。”
    沈洛看了一眼阿揽,只见阿揽脸色不变,却回道:“女郎说错了,公主今年不过十四,你该叫妹妹。”
    巴人凤脸抽搐了一下,也不客气道:“巴家有倾国之财,我自负容貌、武功、性情都是上等,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有什么看不上的?!”
    岂知阿揽根本不理她,只一句话就让她哑口:“我要的,女郎没有。”
    巴人凤这才发现那双黑眸深不见底,看着她的确没有分毫波澜,之前若有似无的情绪涟漪不过是出现在她调笑曹姽与周威的时候。
    可是她不是一般女子,巴人凤年纪小小便走过大江南北,见过的人不知凡几,自忖眼力不差。阿揽不喜欢她这没有什么,但她不喜欢他的态度,巴人凤冷笑一声:“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巴人凤唯一缺的,不就是权势嘛?”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看《塞外奇侠》,就记得纳兰*得意洋洋地跟哈玛雅说:我娘说了,男人呐就喜欢温柔的女人……
    那时候年纪小,还不知道怎么描述“雷”这种感觉……不过从此以后好讨厌纳兰*
    话说男主阿揽,也就是未来的康拓康大嘟嘟,此时对曹姽是有些动心,不过他也很清醒,而且有些别的动机。
    往后自然就情不自禁啦……
    我果然需要同人打打鸡血,这不是就情不自禁日更了嘛……
    ☆、第六十五章
    巴人凤说这样话,却是真不清楚阿揽为人,只见那人终于正眼看她,脸上却有种古怪的笑,一双乌黑的眼眸里偏没有笑意,便听他开口道:“女郎既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并非处处周全之人,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此话辛辣讽刺到了极处,巴人凤到底还是豆蔻之年,怎经得起被略有好感的人如此说道?她也并不是非面前之人不可,只是偏爱这样高大寡言的男子,南充至巴郡尚有几天的航程,便想藉此熟悉一番也不为过。
    可谁知道,她千娇百宠的巴人凤竟也有被人嫌弃到底的时候,沈洛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发话。
    此时曹姽见周威服药睡下,便信步走了出来,一打眼就见到巴人凤和个乌眼鸡似的瞪着阿揽,她虽然用妆粉掩盖了眼上淤青,又涂了上好的活血之药,但毕竟半天时间不可能恢复如初,现在可不是就是只乌眼鸡嘛!
    阿揽便如平日一般杵在地上,他守门向来如此,只是此刻浑身都绷紧,仿佛巴人凤挟带千军万马似的。巴人凤则眼圈泛红,嘴唇反而发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先前才问曹姽讨要阿揽,曹姽晓得她对阿揽抱着好意,想必只图亲近,不会刻意激怒。那么眼前这般阵仗,八成还是阿揽的错。
    曹姽连拖带拽地把巴人凤扯到一边,七手八脚翻出帕子给她擦脸,一边还劝慰她道:“这人心硬嘴坏,你不要理他。”
    巴人凤也知道自己失态,深吸了两口气,到底抑制不住那股怒火,低声不屑道:“打量我傻子呢!还不是一个两个都喜欢眼前这位!”
    这话说得虽然小声,但在场的人都深谙武艺,一个字都没有错漏。曹姽皱眉道:“阿凤,你胡说些什么?!”
    巴人凤惊觉自己嘴快,连忙补救,她也不是傻子,方才背后一股杀气,令她汗毛都竖起来,谅对方不敢真的动手,她依然含讽带嘲:“曹姐姐莫怪,是我嘴快,男女之意怎好随便乱说。但周小将军少年英才,与你实在相配,就忍不住说道一二。”
    曹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原来巴人凤说得是周威,她这几年来也已觉得略略不妥,周威虽言称是太子关照对公主多加关怀,只是从前几乎隔两月就要上会稽看看自己也未免频繁,如今更是请缨征战蜀中,他虽没有言明,心意也是彰显。
    周威比曹修年纪更大些,如今已快二十,若是其父周都督能为他早娶一房妻室,曹姽觉得自己就不必装傻充愣这般辛苦。
    她心烦意乱地一笑:“阿凤胡说什么,我只是长得高些,还未及笄,你该叫我妹妹。周兄是我阿兄挚友和属臣,我待他亦如兄长一般。”
    巴人凤看着抽条一般的曹姽,惊讶道:“原来那坏嘴说的是真的,你真比我小呀,果然大单于的孩子与中原人真不一般呢!”她羡慕地看着曹姽,又心情愉快起来:“什么兄长不兄长的,我也知晓你们中原人婚姻全是父母做主,指不定你与周将军还真有缘分,今日叫阿兄,成婚以后自然就叫情哥哥,有什么不同嘛!”
    这女孩间的私房话真是越说越不像话,曹姽也不好怪巴人凤,更不能如往常一般将阿揽和沈洛视作木头,她便挥挥手道:“你们不必守在这儿。”
    二人自然不能抗令,施礼退下。阿揽低头的时候瞥见那段腰身,扎着要透不透的丝帛,他眼力也很好,几乎可以看见底下那玲珑脐眼,顿觉胸中一股热痛。可他非常人,一丝端倪也不露,和沈洛慢慢步下阶梯。
    耳听上头还有笑闹声传来,沈洛低低发话:“那巴人凤不过一蜀中蛮女,争强好胜,言语无度,不理睬就好。”
    “阿洛你这么想?”阿揽说话间却带着模糊的笑意,隐约透出苦涩:“我倒觉得她句句都是实话,一定记在心上。”
    如此船行三天之后,已经靠近巴家发迹之处,亦是康乐公现在正欲拿下的巴郡。巴人凤先前便与曹姽商议,若他们愿意,便可一路送他们至最靠近成都之处,自己再行折返。
    只是这天巴人凤带人押解俘虏下船并补充水粮之后,回来之后脸色难看,一路直奔曹姽所在。她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因北汉军队在剑阁外按兵不动,成都王欲将重兵布于南线的巴郡。
    康乐公围困巴郡一月有余,守将钱牧野亦是驰骋沙场的老将,钱氏往上五代曾做过汉室辖领蜀中的益州牧,是在巴郡极有声誉的名门望族。钱牧野本人名气胆略谋算皆有,巴郡在他固守下稳如泰山。
    康乐公几次试探后不打算强攻,围城之法将丧失宝贵时间,因此一直打算让帐下谋士出谋划策,将钱牧野引出把郡城才好。可是钱牧野若是这么容易上当,那也是枉费了他自己的名声,因此双方僵持至今,徒留给北汉轻松观战的机会。
    巴人凤带回的消息便是成都王赞钱牧野护卫巴郡有功,又调集八千援军而来。打算来个里应外合,将东魏大军围而歼之。
    这次增援极为周密,鲜有人知,若不是巴家树大根深,在蜀地产业众多,怕要知道也不容易。
    得到这一消息,曹姽召来手下几个亲信,一同商讨对策。以周威的身份,他是很有资格发言的,他有伤在身,话也不多,只是提醒曹姽此番为何身在蜀中。
    皇帝陛下将他们悄悄派入,唯一的目的就是不管任何代价,先行进入成都。
    曹姽理智上也知道周威说得对,附议的人也不少,可她就是心有不甘。
    东魏曾有四大战将,镇西都督康乐公为首,一人独揽卫戍荆州与蜀中的重任。镇北都督陈敏,节制淮河一线寿春布防。另有镇东都督周靖,兴于江东,保卫建业腹地并兼领海事。
    至于剩下的那个,曹姽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如此四人,便可令东魏固若金汤,若是康乐公如上辈子一般战死在蜀中,曹姽首先不能原谅自己,其次她也明白没有康乐公这强有力的军事力量震慑蜀地,那么蜀地彪悍不驯的民风往后将给东魏带来巨大的麻烦,她的灭国,就是从蜀中叛乱而始,西南不稳,便成为了北汉撕裂东魏的第一步。最后,即便她不顾巴郡形势入了成都,从小被康乐公抚养长大的母帝,就真的不会伤心吗?
    此时沈洛亦同意周威的建议:“成都王派大军支援巴郡,想必成都此刻必定空虚。我们若是能乘隙而入,先入成都稳固大局,岂不是一样解了康公之围?”
    余下众人皆点头称是,然曹姽却久久不说话,但也不说不同意,她突然就把眼光投向了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阿揽。
    他曾在绝境里救过自己,曹姽直觉,或许他会是悬崖底下的一条逃生小道,她指着阿揽道:“你来说。”
    阿揽早已看出曹姽另有想法,也看出她的孤立无援,便扶着腰间佩剑走上前,大有深意道:“康公派我等保护公主,我等自然对公主唯命是从,公主不发话,某便无话。”
    周威面色微暗,他如何不知曹姽不表态,就是有意驰援康公的意思,然杯水车薪,反而可能两厢大事皆误。他从小受周家最严苛的统兵之术和臣子之德教养长大,所思所想都是顾全大局,但他忘记了,曹姽与自己不同。
    那个阿揽虽无礼,但他所说不错,在曹姽面前,他们也不过都是属下罢了。
    曹姽似乎从阿揽的话里得了莫大的勇气,此时她心意已决,斩钉截铁道:“我要去巴郡。”
    她双拳紧握,她上辈子被王家辖制,又沉迷内廷,鲜少作为天下至尊发号施令。现在她手心慢慢沁出汗来,却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下的决定,关乎自己所带一千五百人的性命、康肃与大军的命运以及整个西南的大局。
    她这辈子十四岁,可叹心智也不过如此,上辈子真是白活,惊觉如此薄弱的肩头如何扛起这许多责任,而母帝十二岁就已驰骋中原。即便如今将主意说出口,她也抑制不住脸色发红、心头发虚的感觉。
    周威见她这副虚软模样,料想还是能再劝劝,这一切落入阿揽眼中,看到曹姽这么一副立不起的样子,便率先出声附和:“公主此举当是大善,如此一来,危局可解!”
    他这样一说,将众人的目光均吸引过来,周威更是有些气怒,他虽不同于那些世家子,盖以出身论人,但是以阿揽的资历,在此处信口开河很是无状,何况他还有为了讨好公主,胡乱参谋军事之嫌。战场瞬息万变,即使康公这样的老将也在蜀地遭遇不利,他一个带了十八人的小校尉,连百夫长都谈不上,几乎就没有上过战场,岂不是妄言?!
    曹姽的眼睛里却满含希冀,差点让阿揽笑出声来,亏得周威教养好,没有当下就驳斥他,阿揽便道:“如今北汉按兵不动,想必对剑阁已是十拿九稳,何人能夺取成都,都改变不了蜀地西川已入北汉囊中的事实。我国与北汉立约据东西各自为政,北汉几乎已经实现了所有目标,对比之下,我们能不能先入成都,都已不能改变大局。如果我所猜不错,北汉一旦入了成都,匈奴人狼子野心,下一步必定就是东川,若是不能拿下巴郡,先一步占据东川,就等着北汉吞并巴蜀全境吧!”
    他这一说掷地有声,当下众人皆沉默,周威心知他说得不错,但在他看来局势已然两难无解:“照你说来,我们不入成都,驰援康公,靠这一千五百人,就能扭转东川一线的全局吗?若是搏运入了成都,我们至少占了都城的城池,可禀报女帝,增兵再谋东川。”
    阿揽气势丝毫不弱:“只靠一千五百人,驰援康公和入成都的风险是一样的,但是成都则多一层的顾虑。一旦成都王弃都城投奔巴郡,那么康公就必定要全军覆没。到头来,东魏除了一座成都孤城,一无所得。”
    曹姽突然站起来,再也没有任何犹豫:“都别说了,都跟我去巴郡找康公。”
    周威大惊失色,就连沈洛也颇为迟疑,他不是不信任阿揽,但是事关重大,他的话即便有理,的确不能让人信服,他建议道:“公主要不要和巴家的女郎商量一下,要是能争取到他们的人力物力,说不定巴郡的局势顷刻就能为我们有利。”
    “不可能!”曹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阿凤将我们一路平安送到此处,已经是天大的人情。我如何开得了口问她借人,只为让蜀人自相残杀?即便我们胜了,东魏以后如何还有颜面进东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