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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成王世子黑着一张小脸,冷眼瞧着代王的贴身内侍用尽了方法,也没能叫代王止住了嚎哭。他耐着性子道:“錾弟,快莫哭了,有什么伤心事说与阿兄听。”
    不说还好,一说哭的更凶。
    成王世子急红了眼,踌躇着又道:“要不錾弟咱们回吧,回去了我陪你玩骑马打仗。”嗯……他就是被骑的那匹马。
    成王世子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可代王还在哭。
    世子也想哭了,要是被他爹知道他哄不好弟弟,他爹一定会打死他。
    谁都知道,成王最看重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侄子林錾。至于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林錾的爹牺牲了自己救了成王一命。
    最后还是老姜更辣。
    裴天舒的岳父楚祭酒为人老道,尤其善于察言观色,人送外号“楚半仙”。他摸了摸半白的胡子,笑盈盈地对裴天舒道:“估计是前面太吵,不如我领着世子和代王去后院小坐。”
    末了他还添了一句,“正好我再去瞧瞧我女儿和外孙女。”
    代王才五岁,还不到男女大防的岁数。世子倒是得防了,可这时候谁敢让他防呢。
    作为一家之主的建信侯裴天恒没什么意见,连声说着:“是是,还是伯父想的周到。”
    裴天舒想要反对,关键是代王居然止住了眼泪,还主动牵上了他岳父的手。
    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此时此刻的他需要颜御医这个包治疑难杂症的圣手,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光很上火,连脑门也越发的疼了。
    他女儿才周岁的好嘛,这就被个傻小子惦记上了?
    裴天舒深觉不可思议。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特别不长眼色地来了一句:“我瞧着代王同翁主倒是般配,不如裴先生再进宫请个旨,如此咱们代王就有王妃了。”
    这是在讽刺他哩。敢这么明目张胆恶心他的,满洛阳城里也就只有那么一人。
    裴天舒冷眼静看,方才说话的可不就是他肖白鹤了。
    裴天舒只当没有听见这话,先将岳父、成王世子和代王让到了后院。
    回转的时候,自拎了一坛酒并两个瓷碗,来到肖白鹤的面前,居高临下道:“肖兄我敬你。”说着,先干为敬。
    肖白鹤本以为他是来找茬的,早就竖起了全身的汗毛,准备掐架。不曾想,他倒来了这么一出。
    那么多人看着,他不能失了风度。
    肖白鹤只能立了起来,接过酒碗,也一饮而尽。
    更不曾想到,这只是开头。
    “肖兄,我再敬你。”
    “干。”
    “干。”
    “再干。”
    一坛酒见了底,裴天舒又吩咐小厮送来了第二坛,肖白鹤觉得自己肯定喝不过他。
    为什么?裴天舒会分身啊。才一坛酒的功夫,一个裴天舒就变成了两个。
    肖白鹤挥了挥手,醉眼迷离地道:“这……这不公平。”
    裴天舒按下了他的手,道:“肖兄我一向敬慕于你,无奈总是不得机缘相聚,今日咱们不醉不归。”说着,动手灌上了。
    他是干出了进宫为他女儿请封这么不怎么要脸的事情,没错儿他就是干了没错,可他干了就是不许人说。
    裴天舒成功将肖白鹤放倒,一转身抖了抖衣袍,走出了一道直线,还在心里颇为不屑地想:小样,跟我抢女人,老子ko你一百次。
    肖白鹤真觉得自己冤枉,什么叫他跟裴天舒抢女人,楚氏明明是他先瞧上的好不好,本还想仗着自己的太常老爹是楚祭酒的顶头上司,来个“巧娶豪夺”。谁知道,那会儿还不是今上的今上起兵了。
    一耽搁,这茬靠后,被他裴天舒捡了个漏。
    他是个痴情的,括弧自己认为。娶了妻有了妾,却始终不能忘怀昔日神庙之前的惊鸿一瞥。
    今日这席面,他本还不够格来,幸好裴家因着事前没有准备,也就没有广发请帖,大家都属于自动上门,他也就自动上门来看看楚氏,祭奠一下他那死去的爱情。
    可是——
    爷爷啊,祖宗啊,我真不能再喝了。
    至此,肖白鹤只要一听见裴天舒的名字,就会忍不住想要反胃。
    当然这是不甚重要的后话,咱们就此揭过。
    光是眼下就挺让人觉得无语。
    那厢,裴金玉一回了后院,并没有撑过一群什么什么氏的轮番夸赞,一偏头就睡了过去。
    人小特权多嘛。
    等到她饱饱地睡了个美容觉,真好,世界总算安静了下来。
    她慵懒地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她惊得倒抽一口气。
    本宫床前趴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足足瞧了裴金玉一个时辰的代王,咧嘴一乐,转头冲着端坐在椅子之上,早已满脸烦躁的成王世子道:“妹妹,妹妹醒了。”
    成王世子远远地打量了裴金玉一眼,将她忽略不计,转而耐下性子柔声劝解代王:“如此,錾弟,咱们回府吧!”
    “带妹妹一起。”代王雀跃不已。
    “不成。”成王世子板起稚嫩的脸孔教训他,“妹妹有父有母,怎么可能跟着你我回去。”
    只听“嗷”的一声,代王又哭了。
    这是个什么妖怪?
    裴金玉的耳朵被震的嗡嗡直叫,梗着脖子瞪着林錾,忍不住悲哀地想,她这两辈子也就数今天过得最“精彩”了。
    ☆、第8章 从良颜御医
    代王狼吼般的哭声终于招来了真“狼”。
    送客送了一半的裴天舒,一手揪着颜御医的后衣领,才将进了院子,就听见了狼吼。他原本就很黑的面孔,更黑了一层楼。
    原还想着拼死博得一线逃走的契机,颜御医一对上裴天舒的凝重神情,老老实实地从了他。
    而那厢本在小厨房里准备果碟的楚氏,自然也听到了,并在裴天舒之前进了屋。
    她很是无措地道:“王爷怎么又哭了!”
    成王世子的小嘴抿的很紧,就是不告诉她林錾想要偷走她闺女。
    哼……他还不想挨打。反正哄不好林錾,他得挨他爹打。由着林錾的性子,他得挨裴天舒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半个父亲,谁打不是打哩。况且裴天舒那手穿糖葫芦的箭法还没传给他呢。总之,师父万万不能得罪。
    所幸楚氏不是个太笨的,虽没有她爹楚祭酒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可还记着她爹临走时说过的代王甚喜金玉,这没头没脑的话。
    她端了一盘新蒸的芡实米糕,到了代王身边,温声道:“王爷,这是妾的女儿平素最爱吃的米糕,要不你尝尝?”
    代王的哭声被一股子清新的香气打断了,他抽了抽鼻子,仿佛还闻到了奶味,遂伸出小手捻起一块儿糕,吭哧咬了一半,小嘴吧唧吧唧快速咽了下去,又吭哧咬了另一半,吧唧完了,嘴一咧,接着哭。
    这回是肚里有粮,那中气相当的足。
    楚氏被他的哭声震得有些头晕,就在这时,裴天舒打帘走了进来,楚氏很无力地叫了一声:“夫君。”
    而后她瞧见了裴天舒身后的颜学庆,脸皮一热,福了福身,转身去了右厢房。
    裴天舒还在诧异今日楚氏怎么如此不知礼,一瞧身后,颜学庆的阎王脸也很是精彩,红黑红黑的,就像一根点着了的木炭。
    他眯了眯眼睛,后知后觉地秒悟,怪不得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自打他有了女儿就越发的疏远他,内里的个中缘由大抵可以用以下一场戏来诠释——
    患者篇:
    我老婆进医院待产,特别选了我好兄弟所在的那家医院。朝中有人好办事,更何况我兄弟就是妇产科的医生,还是主治的。我老婆年轻,有的是体力,我们打算顺产,请了两个助产士,可我还是特地给我兄弟打了声招呼。不曾想,我老婆胎位有一点点不正,还真就用上了我那兄弟。阿弥陀佛,折腾了一天一夜,母女平安。
    医生篇:
    求助帖:我是妇产科男医生,我给我一好兄弟的老婆接生了孩子,我帮助了他们全家,我做的是好事,可为什么心里头总有一种做了亏心事才有的愧疚感?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到底该怎么办?在线等。
    这种事情搁在裴天舒前世,那个已经步入文明的时代,亦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还记得他前世的老妈跟他到黄历之时,讲过这么一件甚是可乐的事。
    说的是他老妈生他那会儿,同病房里住了一个从偏远城市来的三十多岁的妇女,怀的是二胎。那年月刚刚改革开放,那妇女和丈夫一起从老家来到帝都讨生活,就在天桥那边的夜市卖馄饨,生活自然比在老家好转了不止一两分。
    生活好也有生活好的烦恼,任谁也想不到吃也会吃出毛病。本来活奔乱跳的孕妇,快临产的时候检查出了妊娠高血压。
    原本准备回老家生孩子的夫妻俩一合计,留在了帝都的医院里。
    她的主治医生刚好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医生。
    起初夫妻俩对那男医生可谓是恭敬有礼,后来丈夫却把医生给打了。
    原因——“他一个男的怎么能进产房?”三十多岁的汉子哭的两鼻子冒泡,深觉自己打人特别有理。
    裴天舒怎么想也想不到类似于此的笑话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问题是他还真心觉得医者无男女之分,倒是医生自个儿介怀上了。
    作为好兄弟,裴天舒又不能一脸猥琐相地说“大庆,你看了我老婆那里,要是觉得占了我便宜,那我也看看你老婆那里”。
    别说裴天舒没那么猥琐,他就真是有那么猥琐……泥煤,颜学庆的老婆还在他丈母娘家里养着呢!至于他丈母娘,可能也还在娘家养着呢!
    这事儿没法说开,说开了恐怕颜学庆见他跑的更快。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
    他提着颜学庆的后衣领,往前一推,“已经来了,顺便给我女儿请个平安脉。”
    裴天舒将颜学庆推到了裴金玉床前,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床边,将中气已经不是很足的代王挤出去了老远,他还犹自阴沉着脸。
    成王世子有些怕他,尴尬又无奈地叫了声:“裴三叔。”
    一般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都会叫裴天舒一声“叔”。虽说现在还有一个颜御医在,但他叔的脸色实在太臭了,先讨好讨好才是上策。
    “三叔,我怎么没见妹妹的奶娘?”成王世子打的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念头,好歹先吸引吸引他的注意力,万一他一会儿真要发作,也不会那么的……暴力和血腥。
    “嗯。”裴天舒回答的极其简洁,脸色依旧很阴郁。
    成王世子的小心吓得砰砰乱跳,一撇嘴,很没种地认怂道:“三叔别恼,我已经差人去请我父王了。”
    裴天舒又“嗯”了一声,扫眼望了望代王,心说看在你大伯是皇帝的份上,老子再忍你十块钱的。
    可他能忍,裴金玉已经忍不了了。
    她晃了晃快被吵晕的耳朵,皱着眉道:“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