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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翠屏从柳尚义手里接过煜哥儿,他还怯怯地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迷迷糊糊的喊着爹爹,声音软糯的惹人疼惜。
    柳尚义点了点头,起身看了一直没什么话的柳青芜几眼,冲着她招手,“青芜,你过来。”
    柳青芜走了过去,仰头喊了一声父亲,柳尚义眉头微皱了一下,“住在你们祖母这里,凡事可不能闹脾气使性子,你是姐姐,要给弟弟做榜样。”
    没由来这么教训一顿,柳老夫人听着都有些不悦了,起身走了几步,“你说这些做什么,吓着两个孩子了,他们听话的很,你这当爹的怎么不关心关心他们吃住习不习惯。”
    柳尚义见母亲有些生气,换了笑脸到她身边扶了一把,“在娘这里哪里会吃住不好,儿子这是怕他们吵着您。”
    “去去去,回你的罄竹院去,听你这张嘴就烦。”柳老夫人推了他一把,似笑着骂他,柳尚义摸了摸鼻子还想补两句,被柳老夫人瞪了回去,只得转身离开,这边煜哥儿还有些委屈的窝在翠屏怀里,爹爹刚刚是怎么了。
    转身柳老夫人看了一眼柳青芜,拉着她走回了坐榻,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哄道,“我们大丫乖着呢,你们那个爹啊,就是不会说话,他啊,不是不疼你们。”和晚秋做夫妻的时候不会说话,如今对着两个孩子,还是说不好话。
    柳青芜轻轻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回到了内屋,翠屏抱着柳思煜去东厢房睡觉,张妈妈把柳青芜抱上了床,替她穿上睡衣,念叨着,“小姐,少爷亲近老爷,您也应该多亲近亲近他,如今在老夫人这儿,能见老爷的机会也多,那可是您的父亲,怎么都不能生分了,即便是老爷如今对小姐和少爷不上心,小姐亲近他一些,老爷自然会亲近你们。”
    柳青芜伸手套上了睡衣,抬脚钻进被窝中,不吭声。
    “老夫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要替小姐做主都要隔着二老爷和二夫人,将来您还得靠着二老爷,如今就生分了,将来可怎么办。”
    张妈妈念念叨叨的替她盖好了被子,柳青芜眯起了眼撇过脸不愿听。
    “小姐,您可不能这样使脾气,您和三少爷毕竟是老爷的嫡亲孩子,撒个娇他还能不疼你们,可别学着夫人,和老爷倔着脾气,也不肯服软,非要争个对错,吵吵闹闹,最终都还是伤了自己,留下你和三少爷两个人...”张妈妈话未说完,躺着的柳青芜霍地坐了起来,瞪着张妈妈,眼底满是愤意。
    张妈妈被她吓了一跳,柳青芜拍开她伸过来的手,“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她没有错。”
    柳青芜的高声斥责引起了外面守着的翠玲的注意,她敲了敲门问,“张妈妈?”
    “没什么事。”张妈妈忙回声,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看着柳青芜背对着她躺下把自己埋在被窝中,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而在被窝中的柳青芜,咬着被角,身子轻颤...
    ☆、004.霖哥儿弥月酒
    ?  翠玲总觉得这几天姑娘对张妈妈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那感觉,过了几天,临近五少爷的弥月酒,姑娘准备着送给五少爷弥月礼,那感觉又不见了,她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一早去玉清院里替柳青芜取来了红线,柳青芜手里是一个编好的络子,接过翠玲手中的红线,穿针后从络子看不见的地方把结缝了起来。
    年纪小力道轻,手法生疏,难免缝的时候会岔了针,柳青芜将针头抵在小桌子上才穿了过去,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抬头看着翠玲笑道,“这样如何?”
    用红色的绳结打成的络子,小巧精细,寓意吉祥,底下的苏子还是翠玲她们帮忙做的,如今接起来放在盒子中,十分的漂亮。
    “我在小姐这年岁的时候针都拿不好。”翠玲夸道,“老夫人昨个都说您打的好看呢。”
    说着,张妈妈走进来了,翠玲去厨房里端汤,屋子里剩下张妈妈和柳青芜两个人,前者似有话,后者收着余下的线想着要给弟弟的玉佩打个络子。
    过了一会儿,张妈妈替她把坐榻上的针线篓收起来,神色欲言又止,柳青芜先开了口,“奶娘,往后关于爹和娘的事,您可别在思煜面前提起来,尤其是那天那样的话。”
    张妈妈那要说出口的话又给塞了回去,张大了眼看着她,似乎是没有料到她的口气会这么强硬,“小姐,我可不是那意思。”
    “我只知道奶娘是为了我们好,但你也看到了,爹并不在意我和弟弟。”柳青芜为什么会看的这么明白,她三岁到四岁的记忆里,除了爹和娘的吵架外,就是娘在病床上暗自垂泪,又要对她和弟弟强颜欢笑的画面,那一整年里记忆里,父亲不再对她和弟弟好,有时还会厌恶他们。
    她甚至记得他们吵架的内容,关于许家小姐,书信往来,还有钟情谁,尽管她懵懵懂懂的不明白那些内容中所含的意思,但她却清楚的感受到了娘的不开心,像是被人背叛。
    她怎么会没尝试去亲近呢,娘去世的的那半年里,她带着弟弟一直想亲近他,可娘才去世半年,他再娶了,从此对她和弟弟不闻不问,这样的父亲,她要如何敬重。
    张妈妈动了动嘴,神情闪了闪,“老爷怎么会不在意您和少爷,您和少爷可是嫡长的子女,这谁能不认。”
    柳青芜挑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嗯,我和弟弟是父亲的嫡长子女,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张妈妈有些诧异,这些话,姑娘从前可不会说...
    转眼十月底,柳国公府有喜事,国公府二房次子弥月酒,又添一子的二老爷高兴,大摆了一场,这弥月宴的排场,堪比当时嫡长子出生时。
    客人邀请的也很多,柳家在仪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十月二十七这日一早,柳府早早的开了大门迎客。
    罄竹院内,换过一身喜色红袄子的霖哥儿被许氏抱在怀里,脖子上已经挂了好几个红包,一旁是许老夫人和许家二嫂。
    结了国公府这一门亲,许家可得力不少,尽管是继室,也没差几年,眼见着女儿一举得男稳固了位子,又得女婿心的,许老夫人当初那点不悦早就消散了。
    看着外孙肉嘟嘟讨喜的模样,屋子里没别人,许老夫人这就问起了前边儿两个孩子养到沉香院的事,外头多少也有些话传出去的。
    许氏笑意淡了一些,拉了拉儿子的小手,“嗯,是啊,搬过去有快半月了。”
    “你当初就没拦着。”
    “那边要做主的事,等我知道,相公那儿都答应了,这三房都是等要搬过去了才知道的,老夫人瞒的好,哪里拦得住。”许氏也知道沉香院的那位不大喜欢自己,不过做女人的,抓牢了丈夫的心,面上做齐全了,谁能挑拣她的不是。
    “糊涂,你说你能拦着你相公不去玉清院,你还能拦着他不去沉香院,那可是他亲娘。”许老夫人看她这胜券在握的模样,轻指了一下她的头。
    许氏一想就通了,这脸色也沉了几分,她想方设法让柳尚义忽略那两个孩子,如今搬去了沉香院,柳尚义时时要去请安,不就常见面了,可当时她就没往这层面上想。
    怀里的霖哥儿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平静,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许氏把孩子交给奶娘,看着许老夫人,“那娘您说该怎么办。”
    “找机会把他们带回来养,你可是他们的母亲。”许家二夫人给小姑子出着主意,“就算是带不回两个,带回一起也好,两个都养着算个什么数。”...
    这边许老夫人给女儿传授着,许氏听的认真,那边的柳尚义却没这么好过了,邀请客人来参加这次子的弥月酒,这不,慕家也来人了,来的还不是别人,是慕家最小的儿子,尚未娶亲的慕衡铄。
    这慕衡铄年方有十九了,还未定亲,官品比柳尚义坐的高,男人就比这点东西,柳家慕家家世差不多,一样有大哥罩着,柳尚义就没人家混得好,再加上慕晚秋早逝,来了谁他都好说话,来的是慕衡铄,他不自觉的矮了一截,好像亏欠了人家什么,每回交锋都不对付。
    慕衡铄到了之后就直拍着柳尚义的肩膀,一口一个姐夫,“我还以为你把我这帖子给忘了,一问大哥,咱们慕家,你就发了大哥一张。”
    “发给你大哥不就是发给慕家的,一样。”柳尚义当时就打着那心思,慕家两位老爷有空也不会过来,就没算到这茬,怎么慕衡铄忽然回仪都了,不是在漯城当差的。
    “什么我大哥,是你的大舅子。”慕衡铄忽然神情正经的纠正他,继而又笑了,“可得恭喜姐夫了,如今一女二子,六年内娶了两个妻子,尽享齐人,怕是整个仪都都没人有你这样的好福气。”
    慕衡铄的声音不轻不重,周遭听到的人可不少,当年柳尚义想娶许家小姐的心可是坚定的很,到底还是挨不过家中做主,转而娶了门当户对的慕家小姐,可这慕家小姐去世,不过半年,人又把许家小姐娶回来了,明面上没人说,背地里说这事的人可不止一个。
    所以慕衡铄这么一说,听到的人皆是笑而不语,柳尚义只能陪笑着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无奈道,“你就别取笑我了。”
    慕衡铄眼底闪过一抹讽刺,敛起了说笑的神情,正色转移了话题,“姐夫想多了,我怎么会拿这事取笑,对了,青芜和思煜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在内院,我让人带你过去。”这是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换做别人这么说,柳尚义早翻脸了,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起来,可就是对他,提不起气儿莫名的心虚。
    “行,这弥月酒宴办的也大,你忙你的。”慕衡铄见好就收,跟着带路的人去往内院,柳尚义看他离开,转身半分钟都没停顿,立马去往门口,迎同僚去了...
    这边沉香院外的小花园中,柳青芜坐在亭子里,对面坐着的是特地回来参加弥月宴的大堂哥柳思祺,一旁还有柳思祺的朋友霍家少爷。
    “一年多没回来,还以为咱们小青芜把大哥给忘了。”柳思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柳大老爷所出的柳思祺和柳思衡都很疼青芜,尤其是柳思祺,七岁的年纪差,拿她当亲妹子一样的疼。
    柳青芜张大眼睛看着他,笑的很甜,“才没有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大哥的。”
    妹妹怎么都比弟弟惹人喜欢啊,柳思祺一把抱起了她,小个子的她到他怀里双手刚刚能放到青石板的桌子,柳青芜把桌子上的果子往霍靖祁的方向推,软软说道,“霍哥哥你吃。”爱屋及乌,大哥的朋友也要好好招待。
    霍靖祁也有个妹妹,可这别人家的妹妹,怎么看都比自己家的乖巧可爱懂事,见她努力伸着手要把盘子推给自己,对柳思祺笑道,“难怪你书信中总是说有个宝贝的妹妹。”
    “那还有假。”柳思祺疼爱柳青芜也许有另外的原因,可这些疼爱都不假,他帮着她把盘子推过去。
    霍靖祁象征的拿了几个在手中剥着,果肉放在了一旁的小碟子里反推给她,抬头看柳思祺,“听我爹说,你们快回来了。”
    “差不了几年,也许还要去漯城。”柳思祺点点头。
    “要是去漯城,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可就多了。”少年的年纪,两个人说起话来都显老成的很。
    柳青芜仰头看了霍靖祁几次,他一面说话,把碟子里的果子都给剥了壳,剩下的果肉都在自己眼前的碟子里,小手抓起一把放到大哥手中,柳思祺把她放了下来,柳青芜兀自走出了亭子,身后跟着翠玲。
    走到了花坛边上,远远的,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喊,抬头看去,慕衡铄正朝着她这边走来,柳青芜这神情即刻浮现了欣喜,迈着小腿朝着慕衡铄跑去,一面喊着小舅舅。
    那头慕衡铄怕她摔着,加快了脚步把扑到她怀里的柳青芜一把抱了起来,举的老高。
    “丫头,好久不见。”慕衡铄抱紧了她,朗笑道。
    柳青芜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被风吹凉的小脸贴着他的脸颊,凑在他的耳畔,撒娇,“小舅舅,我好想你。”?
    ☆、005.柳尚义酒醉念前妻
    ?  慕衡铄在漯城当差,一年都回不了仪都几回,上一次踏入这柳国公府,是慕氏去世,当时慕家上下全部都来奔丧了,还险些和柳家人动手,也就是从那次之后,柳国公府再有任何帖子发过去慕家都一概不理,直到这一回,慕衡铄回仪都,亲自前来参加这弥月酒。
    慕衡铄抱着她和亭子中的柳思祺和霍靖祁打了个招呼,继而抱着她去往沉香院,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和老夫人打个招呼。
    走进沉香院,柳老夫人早一步知道慕家来人了,门口严妈妈带着慕衡铄进去,补着回笼觉的煜哥儿才刚刚醒,由翠屏抱着,他并不记得慕衡铄,自然也不知道该叫什么,见姐姐在他怀里,只朝着柳青芜张了张手,躲在翠屏怀里不肯打招呼。
    “你母亲身子可好。”坐下后柳老夫人问道。
    “挺好的,前些日子还去了观音山上祈福,一路走上去,利索的很。”慕衡铄说着让跟着的丫鬟把东西取上来,“这是我娘吩咐我带给老夫人的,再有个把月就入冬了,补这去去湿。”
    一整盒上等的茯苓,渗湿利水,宁心安神,冯妈妈接过来,柳老夫人笑道,“那我也不客气了,养着这一副老骨头,等你回去了也替我给你母亲带一份回去,一并养了去。”
    “老夫人哪儿的话。”慕衡铄摸了摸柳青芜的头,笑意真切了不少,“娘让我谢谢老夫人把两个孩子养到您这儿来。”
    “这有什么好谢的,青芜和煜哥儿可是嫡长亲的,那边新手当娘的照应不过来,我自然要把他们带过来好生照顾。”柳老夫人把这其中的缘由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有老夫人这句话就成了。”慕衡铄笑着,“断然是不会委屈了我那可怜姐姐的两个孩子。”
    想必是在外听到了些什么,当日煜哥儿落水,打发了这么些丫鬟婆子出去,多少会有闲言碎语传开,被慕家人听去了也是可能。
    柳老夫人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语气淡淡的似是许诺,“自然是不会。”
    慕衡铄这一番问话其实有那么点要说法的意思,可柳老夫人心有不快也无从计较,到底是自家先亏欠的。
    之后聊的没几句,慕衡铄就告辞离开了沉香院,临别前送了不少带给姐弟俩的礼物,本来想在煜哥儿这里卖个好,让小家伙记得有这么个好舅舅,偏偏煜哥儿不给面子,拿了东西后直往柳老夫人怀里躲,怎么哄都不肯让他抱一下,逗乐了一屋子的人。
    柳青芜送慕衡铄出去,这会儿当舅舅的抱着她不笑了,出了沉香院的门,慕衡铄捏了捏她的小脸,“等出孝,舅舅接你们去外祖母家。”
    柳青芜点点头。
    慕衡铄本来想教点什么的,可面对半点大的孩子,最终说出口的话也显孩子气,“往后要是受欺负了,你祖母不给你们做主,写信给舅舅,舅舅给你做主。”
    柳青芜用力的点了点头,抱紧了他的脖子,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柳家这热热闹闹的弥月宴过去了,送走了所有的客人,罄竹院里安静了许多,柳尚义走进屋子,许氏把霖哥儿交给了奶娘抱去堂屋右间,起身扶住他,喝的半醉的柳尚义伸手搭在了她的身上,往她脸上凑。
    “熏着呢。”许氏把他的脸撇到一边,侧身扶他靠在了坐榻上,看着他一脸的酒红笑斥,“你可找着机会大喝了。”
    柳尚义一把拉住她,真还耍起酒劲了,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搂紧亲了一口,笑呵呵道,“你不生气?”
    “气啊,怎么不气了,打水给你洗洗,看你臭的。”许氏佯装生气,打情骂俏着推了他,把他推倒后起身吩咐外头侍奉的打水。
    背后传来了柳尚义满是酒气的话语,“我看你不生气,你不会生气的,她才会生气。”
    许氏那本是笑靥的神情一瞬冷了下来,转过身去,柳尚义已经眯上眼醉迷糊过去了,嘴里还念念叨叨着她以为听错了的话,她才会生气。
    许氏的心底里生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意,她倒是想把他揪起来狠狠的甩着问那话是什么意思,柳尚义已经睡着了。
    屋外的丫鬟敲门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把盆子放下,许氏走过去亲自绞着布巾,浑然不觉那水有多烫,一旁的丫鬟轻呼了声,“夫人,这还没兑凉水。”
    许氏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烫红了,方妈妈闻声进来,见此情形,忙去找了烫伤的药膏来给她涂,许氏坐在那儿,屋子里其余的人退出去了,她看了还躺在坐榻上的柳尚义,喃喃道,“奶娘,他怎么还惦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