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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卫蘅自己也后悔无比,还是她自己轻率了,总以为那些不幸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结果……
    卫蘅也不着声,就低着头任由何氏数落。
    何氏数落到口水都干了,这才道:“你在家里好好压压惊,过几日我带你去齐国公府给你陆家表哥道谢。”
    卫蘅顿时就瞪圆了眼睛,陆湛简直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可是理由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何氏要带她去登门道谢,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陆湛这次可真是救了她的命,甚至可以说比救了她的命的恩德还大。
    “你不愿意去?”何氏皱眉道,“珠珠儿,人要知恩图报,人而不知义,在这世上如何立足……”
    何氏又开始碎碎念,卫蘅却觉得好听,她昨晚险些就听不见了呢。
    用完早饭,卫蘅又去了瑞云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一看到卫蘅,就将她搂入了怀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这么个宝贝疙瘩,险些就没了,老太太昨夜一晚上都没睡着。
    “看来你身边只放一个雪竹还不够,我已经叫你祖父给你物色丫头了,这次咱们再找个武艺更好的。”老太太将卫蘅抱入怀里紧了又紧。
    “老祖宗,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这回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就再也不会犯错了。”卫蘅灿烂地笑道。
    老太太是什么人,都活成了老祖宗,如何能看不出卫蘅这是怕她担心,故意笑得这样灿烂的。这丫头自己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老太太觉得真是没有比这更贴心的了。摸着卫蘅的脸蛋儿,简直是爱不够。
    “好,咱们说好了,下回你可不许再这样吓人了。”老太太笑道,又看向一旁坐着的木夫人道:“昨日跟着珠珠儿出门的那些丫头、婆子还有家丁可处理了?”
    木夫人淡淡地笑道:“都处理好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甚至不用细说,就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
    卫蘅心里知道老太太虽然没像何氏那样碎碎念自己,可这也是变着方儿地暗示自己以后行事要稳重,否则只会连累身边的人。
    好在木鱼儿和念珠儿都是何氏陪房的女儿,木夫人还插不了手,不过何氏也没轻罚她们两个。每人扣半年月银,还得轮流去挨十板子。至于轮流,那是为了不耽误她们伺候卫蘅。
    卫蘅有些郁郁地回了她自己的小院子,摸了摸自己的脸,上辈子怎么就没这么多事儿,不都是同一张脸么?
    卫蘅静静坐到梳妆镜前,向左侧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又向右细细看了,如此反复,也不过就是皮肤比别人好一点儿而已,眼睛比别人大一点儿而已,并没有生出朵花来。
    卫蘅拿起梳子,对着镜子将额前的头发左梳、右梳,都不难看,最后只好烦躁地扔下梳子,坐到南窗炕上,随手拿了本书看,第一页还没翻过去,就听见木鱼儿进来禀报:“姑娘,珍姑娘和瑾姑娘来看你了。”
    木珍和木瑾从门口进来,木珍上前两步拉着卫蘅的手仔细端详道:“昨晚可把我们吓坏了。”
    木瑾在旁边酸酸地开口道:“还不是太漂亮了惹的祸。”
    木珍转过头瞪了木瑾两眼,木瑾委屈地道:“难道我说错了,怎么不见咱们遇上这种事儿?姐,你也是看见的,她昨儿晚上的口脂颜色涂得多艳丽。”木瑾尽管也生得好,可她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卫蘅比她漂亮多了。昨晚更是光艳倾城。
    卫蘅不怎么搭理木瑾,她心情并不怎么好,木瑾还这样刺激她,生怕她日子过得太安生。
    送 走了木家姐妹,过得一会儿,春雪社的其他姑娘都挨个儿登了卫蘅的家门儿,就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个个的都将卫蘅当那怪物一般看稀奇似的。这还不止,打这以后 的两、三天里,女学里除了郭乐怡回杭州过年了之外,其他但凡和卫蘅说得上话的姑娘,都来了一遭,连魏雅欣都跟着来看望了卫蘅。
    人来得这样多,肯定有人忍不住说漏嘴,卫蘅也就知道了外头是怎样传自己的了。
    这件事才不过两、三日,就传遍上京城的大街小巷,这是百姓们最爱听的闲谈,有新出炉的“上京第一美人”卫蘅,又有市井流氓当街抢掠美人,还有高门公子英雄救美,简直各种流行要素都齐备了,就差个写话本子的,将它搬上戏台子了。
    可是对卫蘅这样的侯府千金来说,被挂着各色人的嘴上却并不是好事,而且有些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
    有人说,上京美丽的姑娘那么多,怎么就卫蘅惹了那些市井流氓的眼,肯定是她自己太妖妖娆娆,那些自以为绝不会以貌取人的长相平庸之辈可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点。
    也有人说,卫蘅肯定被那些市井流氓玷污了,还有传得更玄乎更详细的,将她当时衣不蔽体的样子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这种故事,若是美人毫发无伤,那可多没劲儿啊。
    当然也有人,感叹一句,“真可怜。”
    可是不管怎么说,卫蘅的名声简直算是全毁了。
    何氏更是愁得睡不着觉,她好好的女儿,什么事儿也没有,却被人说得这样不清不白,她心里如何能不气不愁。
    “明日,你跟我去一趟齐国公府,虽然前日你爹爹已经去向你陆家表哥道过谢了,可是你也该亲自去一趟。”早晨,卫蘅到兰义堂给何氏请安时,何氏对着卫蘅道。
    “我不想去。”卫蘅嘟嘴道,她简直是没脸见人了,别人看她,都好像她被糟蹋了似的。
    何氏将脸一沉,她也知道卫蘅肯定是听到外头的传言了,她也没有隐瞒卫蘅的意思,这种事情迟早要面对,何况人的一辈子要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这种事儿,压根儿就不算什么最悲惨的。
    “你必须去!”何氏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道。
    卫蘅有些委屈地道:“可是,外头说得那样难听……”
    “那我问你,那些传言是真的吗?”何氏问。
    卫蘅当然是摇头。
    “那不就结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这样越是畏惧流言,那些不怕烂舌头下地狱的就更是说得欢。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不仅明日要去陆家,后天咱们还得去法慧寺,若不是菩萨保佑,你这次怎么可能逢凶化吉?”何氏道。
    卫蘅其实也知道何氏说的话是对的,她也知道必须这样做,才能粉碎流言,可是因着她知道何氏一定会这样训她,反而让卫蘅生出了小女儿的心态,所以才会在何氏跟前毫无遮拦地发泄自己的委屈。
    卫蘅将头靠在何氏的怀里,心想,还是当姑娘好,什么事儿都有爹娘看顾着,虽然说出嫁了爹娘也会看顾,可还是隔了一层婆家,总没有这样自在。
    何氏摸了摸卫蘅的脸蛋儿,“去吧,明日好好捯饬,别显得没精神。”
    卫蘅点了点头。
    因着明日要去陆家见陆湛,卫蘅整一日都有些魂不守色,这两天来看望她的人多,屋子里就没断过人,所以她也没有空余时间去想陆湛,当然也是她刻意不去想,恨不能那就是一场噩梦。
    可是这会儿静下来,卫蘅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绵长滋味儿了,一时她深恨自己当时被陆湛轻薄时,怎么就没奋力挣扎,这次肯定会被陆湛瞧轻了去,一时卫蘅又觉得陆湛怎么会是那样一个轻浮之人,竟然敢对她做那样不要脸的事情。
    但是卫蘅也免不了去想,陆湛这举动背后的意思。他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这个想法顿时让卫蘅有些面红心跳。哪怕她对陆湛有各种各样的不喜欢,可是被一个陆湛这样的人喜欢,却实在是让人心跳加速的一件事。
    更何况,陆湛还是她未来的姐夫。卫蘅想到这儿,心“砰砰砰”地跳得仿佛要从口里出来了,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那种禁忌的罪恶感,深深地啮噬着卫蘅的道德心。
    卫蘅在心底默念了一长段《心经》,都没法把恶障清除掉。上辈子陆湛可是当着她的面,不屑地对她说“女儿家当矜持”的,这时她上辈子求而未得的东西。
    卫 蘅的心已经站到了罪恶之渊的边沿上,她知道那是不对的,也知道这种想法太过丑恶,可是还是忍不住放任自己的思绪去飞扬。细细地品尝了一番陆湛喜欢她的甘甜 滋味,又反复地品尝了一番将陆湛的真心践踏在脚底的畅快滋味,这一番意、淫之后,卫蘅才渐渐地从罪恶之渊的边沿上收回了脚。
    事实 上卫蘅也清楚地知道,她不过是在脑子里过过罪恶的瘾而已,不管怎么样,她若是再见到陆湛,若是有机会,一定会狠狠地扇他一耳光的,这人将她当成什么了,竟 然肆意轻薄?而她也不会和他扯上任何关系的。那天就当 ,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或者是,就当偿还了陆湛的救命之恩。
    卫蘅这样的念头若是被陆湛知道了,肯定要腹诽一句,卫蘅的命可真不值钱,亲一次嘴就抵偿了。
    次日,卫蘅跟着何氏去了齐国公府。
    宣瑞堂里木老夫人和二房的陈夫人以及陆怡元和陆怡贞两姐妹都在,楚夫人依然缺席。
    木老夫人一见卫蘅,就向她招了招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叹道“真是个可怜的小人儿。”心里也不由惋惜,卫蘅今后的名声可就不算好了。
    其实木老夫人也知道卫蘅并没有真的遭辱,那天晚上陆湛回来的时候,把事情的经过都跟她说了。木老夫人也是真心可怜卫蘅,遇上了这档子事,外头人不知内情的信口开河地将她传得那样难听。
    可是可怜归可怜,卫蘅却已经从木老夫人给陆湛挑的媳妇备用名单里被划掉了,他们家的湛哥儿的媳妇名声可不能难听。真相是一回事,可是名声又是另一回事。
    何氏在旁边笑道:“老夫人,今儿蘅姐儿是专门来向她陆家表哥道谢的。”
    木老夫人道:“哎呀,那可真不巧,湛哥儿出门会友去了,早知道就该让他留在家里的。回头我会跟湛哥儿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儿,蘅姐儿可也是湛哥儿的妹妹。”
    这话一听就是客套话,何氏也不点破,反正她们将心意进到就行。何氏也是在上京城的内宅后院混了十几二十年的主妇了,如何能听不出木老夫人的意思,这就是说陆湛将卫蘅是当做妹妹看的,当成妹妹看的人,就做不了媳妇了。
    何氏又无意瞥见,陈二夫人听见老夫人说陆湛不在家时眼里的些微惊诧,心里直撇嘴,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陆湛这个女婿,上回在法慧寺遇到,还是木老夫人上赶着让陆湛陪她们家珠珠儿去上香的哩。
    不过何氏也不是不知恩的人,心里是有些不高兴木老夫人嫌弃卫蘅,可是也是由衷地感谢陆湛救了卫蘅。
    所以何氏只是装傻,高高兴兴地同木老夫人和陈氏聊了一会儿子天。
    卫蘅静静地坐在一旁,心里却松了口气,没见到陆湛就是最好的,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众人跟前保持平静,若是被人瞧出端倪来,那可就丢脸了。
    而另一头,当宣瑞堂的木老夫人说出陆湛不在家那句话时,她身边伶俐的丫头牡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退了出去,吩咐丫头去打听陆湛在哪儿,若是见着他往宣瑞堂来,就赶紧来回她。
    陆湛倒是没去宣瑞堂,但是今日何氏和卫蘅要上门,是昨日就派人到府里说了的,所以他并没有像老夫人那样说的出门会友,而他也料到了他祖母大约不会派人来喊他去宣瑞堂。
    陆湛想起那日卫蘅的狼狈模样和那张大花脸,就忍不住想笑,一时又觉得自己当日冲动得简直不可理喻,对着那张脸也下得了嘴,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对于卫蘅为何能打破他的自制,陆湛只能归结于,大约是看她太可怜了。
    当 然错已经错了,陆湛也没想过要抵赖。卫蘅的脑子虽然不够灵光,可今后若是嫁进来,他在旁边指点一下,她也能站稳脚。虽说木夫人是木皇后的胞妹,但和卫家二 房毕竟是又隔了一层。至于卫蘅那招祸的脸和招祸的性子,陆湛就有些头疼了,今后只好让她少出门走动便是了。另外,还得给卫蘅物色两个谨慎的丫头才是,免得 她被人盯上了,身边伺候的人却一点儿危险意识都没有。此外,还得寻个拳脚功夫好的丫头跟着她才是。
    陆湛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唯独就是他祖母木老夫人和母亲楚夫人那里稍微会麻烦些,可是也算不上太困难。
    陆湛正想得出神,他身边伺候的小厮玉泉进门道:“三爷,何夫人和卫三姑娘没留下用午饭。”
    陆湛点了点头,挥手让玉泉退了出去。
    卫蘅回到靖宁侯府的还不到午饭时间,午后小休了一会儿,刚起身就听见门口的小丫头来传话说范用和范馨过来了。
    平日若是有客来见卫蘅,都是请在卫蘅的跨院通向兰义堂的过厅旁边的小厅坐。至于以前陆湛和陆怡贞,还有范用和范馨能进到卫蘅的屋子,那都是因为她当时腿伤着,不能走动的缘故。
    卫蘅对木鱼儿道:“你先去陪一陪范家表哥和馨姐儿,我梳洗一下就过来。”
    木鱼儿领命去了,念珠儿带着小丫头替卫蘅重新梳了头,卫蘅这才去了挂着“芝房擢秀”牌匾的小厅。
    这次卫蘅出了事儿,第二日范馨就来看过她,倒是范用今日来,有些出乎卫蘅的意料,她皱了皱眉头,想着两人将来也许还会成为夫妻,这次的事情还不知道他怎么看呢。
    卫蘅刚走进芝房擢秀,就见范用站了起来,他看着她道:“表妹清减了。”
    “就是,下巴都尖了。”范馨也附和道。
    卫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几日她的心事的确多了些,只是也并没觉得有明显的清减。
    卫蘅请了范用和范馨坐下,旁边伺候的丫头便都自觉地退到了厅外,留她们表兄妹三人说话。
    “蘅妹妹,我早就想来看你的,只是这两日家母身体不好,我……”范用急急地解释道。
    卫蘅心里有些恶意地猜测,她前辈子的婆婆身体究竟是真不好还是假不好可难说,上辈子她们打过那么多的交道,木宜倩是个什么人卫蘅还是清楚的,胆子小又见识少,恐怕这次是在听了外头传她的那些话,因而不愿意再让范用和她亲近。
    “表姨母的身体还好吧?”卫蘅作为晚辈自然要关心。
    范馨道:“我娘今日精神好多了,我和哥哥这就出来看你来了。”
    范用看着卫蘅清减的脸,眼睛显得又大了些,映衬着吹弹可破的肌肤,显得十分楚楚动人。范用心里一动,忍不住道:“衡妹妹,不管外头那些人说什么,我都是相信你的。”
    卫蘅听范用这样说,心里有些感激,范用不是一个习惯说假话的人,“多谢表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外头人说什么,我都不放在心上的。”
    范用笑道:“是了,是了,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范馨在一旁道:“其实哥哥今日才来看你,除了娘身体不好外,还有一个原因。”
    “馨姐儿!”范用急急地阻止了范馨往下说。
    范馨才不理会她哥哥,范用那点儿气势连她都压不住,“我偏要说。前日哥哥上街,听见有人说你的坏话,就揍了那人一顿,把娘都给气晕了,今儿才放出来呢。”
    卫蘅有些惊讶地看向范用,没想到范用还会有打人的时候。
    范用的脸开始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卫蘅的眼睛,“那些人说话太难听了,我一时冲动就……”
    不管如何,卫蘅十分感激范用这样维护她,上辈子她嫁给他之后,范用对她也是一直维护的。
    “表哥下次别这样冲动了,仔细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卫蘅道。
    范用扬了扬拳头道:“下次再听见他们说你坏话,我还是一样的会揍他们。”
    范馨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冲卫蘅眨眼睛,臊得卫蘅脸也红了,狠狠地瞪了范馨一眼。
    原本卫蘅觉得她本来就是要和范用做夫妻的,因此有些时候对范馨跟她开这种玩笑,并不会严辞指责,可是自打陆湛轻薄了她之后,她心里就有些没底了,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范用的这片赤诚。
    范馨见范用和卫蘅都有些尴尬,便笑着转换了话题,“哎呀,对了,蘅妹妹,你花灯节制的那个灯谜,谜底到底是什么啊?”
    范馨提起这个,卫蘅才想起这事儿来,花灯节发生了那许多事情,卫蘅哪里还顾得上那灯笼,因而她忍不住问道:“可有人猜出来了?”
    这件事范用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