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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贺莲房咬着牙,奋力撑开眼皮,入目所及先是一片模糊,定了定神,才发现那是一顶帐子。只是这帐子瞧着颇为眼熟……慢慢地,贺莲房想起来了,这不是太后寝宫的帐子么?!难道说此刻她躺着的是太后娘娘的凤榻?
    想起身,可张开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她自以为的大声,其实细小如同蚊讷。好在身边一直守着她的贺茉回拧着一条干净的热布巾过来了,正准备给贺莲房擦脸,结果却发现那个已经昏睡了快半个月的人儿已经睁开了双眼!她又惊又喜,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大大大大……大姐你醒了!”
    这充满喜悦的一声让趴在桌子上打盹儿的贺兰潜猛地惊醒,他扑了过来,见贺莲房果真睁开了眼,张张嘴,无声的落下泪来。
    自打再世为人后,贺莲房可是极少见到他流泪,就算练武再辛苦功课再繁复,贺兰潜也咬紧牙关撑着,从不言苦。可现在他瞧见她第一眼就扑簌簌的掉眼泪,贺莲房心口一疼,下意识便想伸手去给他擦,却忘了自己根本抬不起胳膊。还是贺茉回注意到了,连忙道:“大姐刚醒,你可千万莫要哭,再哭下去的话,怕是大姐又要心疼的昏过去了!”
    贺兰潜一听,赶紧收敛泪水,孩子气地胡乱用衣袖抹了把脸,然后定央央地盯着贺莲房看,那扑闪扑闪的黑眼睛,就如同天上的星子一般明亮,他眼巴巴地盯着她看,可怜的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大姐,你不会再睡过去了吧?你不会丢下我跟二姐不管的吧?”
    这半个月来他过得可谓是煎熬至极。每每看见大姐昏睡不醒,他便想起娘亲缠绵病榻的那段日子,难道大姐也会跟娘一样,在床上躺着躺着就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了吗?也因此,素来听话的贺兰潜这次犟的跟头牛似的,不管谁说都不听,一定要守在贺莲房的床边才肯安心。太后怜他一片心意,特地恩准他与贺茉回二人入住寿宁宫,得以陪伴贺莲房。
    “怎么会呢?”贺莲房喉咙沙哑地回答,一旁的宫女取了温的蜂蜜水来为她润喉,她抿了几口下去,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许多,不再有那种磨砂般的痛感了。“我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你们的吗?”
    “你可把我们吓坏了!”贺茉回语带指控,却又委屈的要命。“当时我们都在府中,结果宫里派人传了消息说大姐你为了救太后以身挡刀,昏迷不醒,爹爹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好在那位公公带了太后的懿旨,允许我跟潜儿一同入宫,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管左右还有宫女在,直截了当地说:“以后大姐你可不许做这样的傻事了,太后娘娘身边大内高手如云,哪里需要你一个弱女子为她挡刀呢?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自有佛祖庇佑,可我跟潜儿若是没了大姐教导,是万万活不下去的!”她不管这一刀大姐挡得有多值,又会给他们贺氏一族带来何等好处,贺茉回只想自己的姐姐能够平平安安,如果荣华富贵要用这样的牺牲去换取,她宁可不要!
    贺莲房摇摇头道:“并非刻意,只是当时身体比脑子转的快,还没想过来,就已经扑出去了。更何况,我陪同太后娘娘上香,难道回来的时候要让太后娘娘受伤吗?”她说的话一多,胸口处便钻心的疼,也因此秀眉微蹙,那苍白荏弱的模样,真是十分惹人爱怜。
    贺兰潜道:“大姐你不要乱动,太医说你的伤口再往上半寸,便是大罗神仙都难救回了!你的伤还没好,可千万别动!”说着,像是怕贺莲房不听话,他还特意伸手去固定她身体两边的被子,生怕她动一下。
    “……我已经睡多久了?”她只觉得煎熬、绝望和黑暗,但并没有觉得时间流逝的有多么快,可看弟妹的样子,怎么好像已经睡了很久?
    “再有一天,整整半个月。”贺茉回想到太医的话,犹然后怕不已。“太医说你伤的很重,不能移动,所以太后娘娘便把你留在了寿宁宫,除了贺家人以外,不许外人探视。这些天太后娘娘也一直守着你,就连皇上都来看了你好多次呢!”
    “青王殿下可回来了?”贺莲房问。
    虽然不明白大姐为何问起青王殿下,但贺茉回还是乖乖回答了:“没有,听说还在途中,还有几日才能抵京。外祖跟舅舅还有四哥他们不能回来,所以这次回来的只有青王爷一个人。”
    贺莲房点了下头表示知道,她毕竟伤得重,强打着精神说了这么多话已是到了极限,抓着贺兰潜的手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期间太后进来,得知贺莲房已经清醒,喜不自胜,连忙给佛祖上香,感谢佛祖保佑这个好孩子,然后一心一意地坐在床边等待贺莲房再次醒来。
    当贺莲房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边不止坐着太后,竟然连皇帝也坐在床榻之上,惊得凤眼微瞠,忙要起身行礼,被太后一把按住:“你这孩子,伤还没好就急慌忙的要动,哀家不许你动,好好躺着!”
    贺莲房被迫躺下,不安道:“臣女该给太后娘娘和皇上请安的……”自小习得的礼仪怎能允许她躺着面见大颂朝最尊贵的两个人呢?
    “无妨,你伤的太重,寿宁宫又无外人,无需多礼。”皇帝的目光是难得的慈爱。太后是他的生母,也是拼尽全力保得他登上大宝的人,母子二人感情向来很好,得知太后遇刺,皇上第一个反应是吓呆了,而后得知贺莲房舍身相救,心中对贺莲房感激又庆幸,也不枉母后对她眷宠若此。只是人家一个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被那么一刀刺入心头,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贺氏一族向来忠心耿耿,贺励更是他的心腹大臣,于情于理,他都得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想到这里,皇帝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尤其贺莲房年纪小,又因为受伤面色苍白如纸,乌黑的长发披泄而下,当真是美到了极点,干净到了极点。她身上又有一种寻常少女所没有的沉静气质,实在是很容易让人好感备生。
    太后回头看向皇帝,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皇儿觉得哀家的提议如何?”
    皇帝点点头:“莲丫头善良勇敢,又有大义之举,的确配得上公主一称。儿臣也与贺卿商量过,他没有异议。朕有数个女儿,却没有哪一个能有莲丫头这样的胆识与气魄的。”别说是面对穷凶极恶的刺客,就是对着稍嫌凶悍的猫猫狗狗,他的妃子和女儿们都能吓得花容失色,若是当日陪同母后去相国寺上香的是旁人,这太后能不能安然无恙,那还真说不好。
    贺莲房原本满头雾水,但很快便从皇帝和太后的言语中拼凑出了他们的意思。听这话,皇上和太后娘娘是想封她为公主?
    这是何等的荣耀!
    若是她成为皇室一员,得了太后的欢心,日后她做事便再也不必缩手缩脚,更不必再去担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样的话,和青王爷的结盟是不是就能将能力发挥到最大?只是……听皇上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他要认下自己这个干女儿?太后年纪与外祖母一般大,的确不适合认自己做义女,也只有皇上最为合适。她为太后挡了一刀,危在旦夕,险些性命不保,义字是先占了的,再加上贺家和靖国公府的身份加持,皇上封她做公主,也是理所当然,便是史官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便是这个道理了,贺莲房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能被封公主的一天,倒不是贪恋这富贵荣华与皇家身份,而是她觉得,若自己得封公主,日后想要保住弟妹和外祖一家,扳倒二皇子等人,实在是一大助力!
    当日为太后挡那一刀,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只是事后连贺莲房自己都觉得当时所做的决定太过大胆,要知道,若那刀锋再偏半寸,她就是救了太后一命,也无福消受这富贵呀!可见上天还是站在她这一边,没有将敌人铲除,她怎么能死呢?
    正在太后与皇帝敲定此事之时,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从宫门口传了过来:“不可!”
    谁?!
    贺莲房猛地凝眸看去,竟是还有几日才能抵京的青王爷!
    他这是要坏她的事?!
    贺莲房的第一反应是青王要坏事,但转念一想,他并非这样的人,难道是有什么缘由?可无论怎么考虑,自己得封公主,都只会对彼此的结盟有益无害,他为何要反对?
    “东夙!”皇帝惊喜不已。“不是说还需几日才能回京的吗?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瞧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听闻母后遇刺,心中担忧,便舍了大军,一人轻装简从匹马赶回。”青王讲话还是那么言简意赅,他先是看了凤榻上的贺莲房一眼,而后认真道:“皇兄,母后,皇兄认贺小姐做义女之事,万万不可!”
    太后跟皇帝都不明白,这怎么就不行了呢?唯有贺莲房从中听出了什么,青王只说皇上认她做义女不可,没说封她做公主不可呀!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难道会故意犯这样的语言漏洞?
    因为贺莲房在场,有些话青王不方便说,于是便起身与皇帝、太后一起转去御书房,临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贺莲房一眼。那眼神叫贺莲房有点毛毛的,说不上哪里很奇怪。
    第112章 尊贵无匹平公主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在贺莲房的翘首以盼下,太后和皇帝都没有回来,反倒是青王出现在她面前。
    他一如半年前离去时俊美英挺,一双乌黑的眼睛深邃如海,剑眉星目,浑身都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贺莲房坐在床上,仰起头瞧着他,那专注的模样可爱的如同一只毛绒绒的小猫,叫人实在手痒得很,想要去揉一揉。较之青王离京已经半年之久,这半年里贺莲房长高了许多,但仍然那般瘦,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疼。两人就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彼此对视,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仿佛是在较量谁的耐力比较好一样。
    他生得很好看,她也是,两人都美得如同画中人,双双对视的模样彼此倒没觉得什么,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却看得痴了。都说青王殿下俊美绝伦举世无人可匹,但贺小姐在他面前却毫不示弱,甚至隐隐有与之并驾齐驱的姿态。
    须臾,青王道:“你的伤不轻,要好好休息才是。”
    “好好休息是必须的,只是若是心情不好,伤口也难以愈合。”贺莲房话中有话。
    青王看了周围一眼,宫人们立刻会意,鱼贯而出,寿宁宫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这于理不合,但在青王面前又有谁敢说三道四呢?他是刀头舔血征战沙场的伟大战神呀!“生本王的气?”
    “臣女不敢。”贺莲房冷淡地看着他,“只是不明白此事有什么利害之处,让王爷担忧。”
    牙尖嘴利的姑娘。青王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这话里是暗着挤兑他没事找事呢。“倒也没什么利害之处,只不过本王不想你做皇兄的义女罢了。”
    闻言,贺莲房皱起眉:“为何?难道其中有何原因不成?若是我能做皇上的义女,日后行事,岂不比现在顺遂许多?王爷与我结盟,难道不是希望我能够起到比预期更大的作用吗?”倘若没有身份地位,她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拿什么与旁人争斗?“当日王爷与我所说之话,我始终记得,莫非王爷却忘了不成?你我二人,以友相称,只要不危及到朝政社稷,一切任由我做主,今日王爷是要食言?”说好的互不干涉,青王此举又是何意?既说不出缘由,只给她一句“不想”便要搪塞过去,到底是何意?
    对青王的品性,贺莲房很信任,也很尊敬,但就此事来看,她当真是想不出为何。
    “本王当日与你所说之话,尽皆出自真心。包括今日,本王存了私心,也是当真不想你做皇兄的义女。只是你大可放心,你该得的荣耀与地位,本王决不会干涉。毕竟,日后本王离京,燕凉之事都要仰仗于你。”青王勾起嘴角,觉得眼前这姑娘真是难得的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笑眯眯的,像今日这般连一点笑意都没有,还真是少见。
    听了这话,贺莲房更是不懂了。她眨着漂亮的凤眼,正要去想,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突然压了下来,放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头顶传来青王略显冷淡却又蕴含关怀的声音:“好好养伤,不必多想。”
    她有点迷茫地看着他,沉静的凤眼里透露出她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稚气和天真,看得青王眼神一黯。他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看,很惹人疼,贺莲房心里却在想: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能不多想?你我二人既然是盟友,那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这样瞒我,莫非是别有所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