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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宠妾 第75节

      顾七瞥她一眼:“难道我有这样小气?”
    菱月莞尔。
    此刻,明心斋外围的青竹后头,看到七爷进去,绿波不禁松了一口气,心中直叹自家主子心思灵巧,竟然想出用弹琴来道歉这样的法子,这法子还这样雅致,反正自己是再想不出的。
    绿波是负责给自家主子放哨的,现在任务圆满完成,自是悄无声息地回西厢房去了。
    屋内,顾七带着菱月在鸣凤前坐下来,把昨日讲的内容重新讲了一遍。
    中秋时节,天色将暗,明心斋里早早地点上了蜡烛,烛光和将落未落的光线共同勾勒出七爷俊美深邃的眉眼,他的声音响在身侧,如同秋日里的泉水,听在耳朵里,似乎有着微凉的触感。
    对这一切,菱月不再如昨日一般心存抗拒。
    抛却杂念,其实光是这样听七爷讲解,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七爷给菱月做完示范,和昨日一样,让菱月来试一试,这一回,菱月没有再出错了,七爷目露赞许之色。
    菱月自然也高兴。
    七爷看着她,眸光微动,他忽然伸过一双手来,分别轻托住菱月的两只手腕,把菱月的双手翻转过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菱月只觉得被碰触的地方,微微发烫。
    菱月十根手指头暴露在七爷面前。
    弹琴的时候,除了小指是用不上的,其余八根手指头,有好几根指腹处都磨掉了一层皮,有的看着还红.肿。
    初学琴都是这样的,手指头上难免要被磨掉几层皮,待慢慢适应了,长出一层薄茧来就好了。
    这话还是七爷跟她说的。
    只是这样的手暴露出来未免难看,菱月下意识地把手指头蜷缩起来,心里有点介意被七爷看到这样一双手。
    七爷问她:“疼不疼?”
    菱月道:“还好。”
    七爷道:“你之前弹《清夜吟》还没有这么好,今天你一定练了很久。以后不可如此。”
    菱月低头乖乖听训。
    七爷训完话,伸手抚琴,把刚刚讲的曲子完整地弹了一遍,曲致相当动人,菱月边看边听,屋外光线暗淡下去,屋内烛光晃动,菱月眼里有光,比烛光还明亮。
    明心斋内余音渺渺,七爷停下手,转过头来问她:“现在的日子,你喜欢吗?”
    菱月没有立刻回答,她略品了品,而后莞尔一笑,给了肯定的答复:“是喜欢的。”
    第63章
    中秋一过, 时令便向着深秋去了,这一日,菱月午时歇息, 是被秋雨敲瓦的响动叫起来的。
    推开窗子, 是连绵的秋雨, 细细密密地笼罩住整个庭院, 撩起人无限情思。
    菱月撑上伞, 顺着抄手游廊去了正房。
    七爷正站在房门口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庭院里那淅淅沥沥的秋雨。
    他一个人站着的样子, 除却闲适,似也有一些寂寞。
    不过,七爷是个冷清的性子,菱月心想,许多时候,七爷是享受这种冷清和寂寞的。
    菱月也自有分寸, 七爷回到后院的时候,她也不是时时都和七爷在一处的, 彼此之间适当地留出一些距离来, 反而更有新鲜和神秘的感觉。
    菱月撑着伞走到近前, 七爷往里让了让, 菱月却不见收伞的意思,反而笑道:“七爷,我想去外头庭院里的半月湖边上转一转, 您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您要是不去, 我就自个儿去了。”
    七爷唇角一牵, 并不拒绝,让丫鬟取了伞来, 七爷接过来,也不让人跟随,同菱月一道撑着伞往外头去了。
    两支伞撑在一处,一个高一些,一个低一些,秋日的雨滴淅淅沥沥地敲打在油纸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成串地滑落下来。
    菱月看七爷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就不去聒噪他,就这样撑着伞静静地走在秋日淅沥的雨水中,似乎也能走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顾府的庭院里,有一爿人工湖,因形似半月,故得名半月湖,夏日时节,半月湖面上一片绿荷,那景致相当的漂亮,如今时近深秋,荷花已经不见踪影,原本铺满了整个湖面的荷叶也枯了一半,秋日的雨滴敲打在半残的荷叶上,带出一种寥落的况味。
    却也别有一番美感。
    要知道菱月素日里除却去荣怡堂给老太太请安,轻易是不大出来梨白院的。
    主要菱月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她自小长在这个大宅院里,也听说过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且不论是否确有其事,须知光是流言就能杀人,能避着些还是得避着些。
    如今七爷撑着伞陪她绕着半月湖走了一圈,这一圈逛下来菱月是心满意足,雨声渐歇,渐渐停住了,菱月也尽了兴,正说要走呢,忽然看见二奶奶带着五姑娘朝这边过来了。
    双方碰了面,二奶奶勉强撑开一个笑:“七叔好兴致,下雨天还带着甄姨娘出来玩呢。”
    二奶奶是看雨停了才带着孩子出来玩的,打量他们二人的形容,明显与她们不同。
    二奶奶的话听起来让人略感不适,顾七脸上淡淡的。
    她为着宁姨娘的事对菱月心怀芥蒂,一向对菱月不善,顾七心里有数。
    略应了一两句,顾七便带着菱月回去了。
    这厢,五姑娘已经待不住了,扭着身子要去湖边玩,二奶奶忙让奶娘等人跟上看着,旁边有个小亭子,二奶奶自去歇着,钱妈妈陪着她。
    亭子里,二奶奶望着半月湖,一双眼睛慢慢地红了:“妈妈,二爷从来没有这样陪过我。”
    钱妈妈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二爷是个风流的性子,看遍了各色的莺莺燕燕。二奶奶相貌平常,一向不入二爷的法眼。夫妻二人自来相处漠漠,便是当年二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夫妻二人也从没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
    二奶奶说着一时竟掉下泪来。
    钱妈妈这下慌了手脚,忙道:“奶奶跟她比的什么!她是什么身份,本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奶奶是什么身份……”
    二奶奶掏出手帕来拭泪,没搭这话。
    隔了一日,也许是冤家路窄,这厢菱月从荣贻堂给老太太请过安出来,刚出来院门不久,竟然又遇上了二奶奶。
    菱月对二奶奶再没什么可说的,略福了福身子便要错身而过,二奶奶却叫住她:“别急着走,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呢。”
    说着二奶奶就欺身近前,她们二人已算撕破脸,二奶奶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冷笑道:“甄姨娘如今是得意了,可你也不想想,七叔后院里多年来不置姬妾,如今却多了个你,这是为什么呢?”
    菱月原本是被迫站住听这些话的,可是听到此处,却不由心中一动。
    只听二奶奶接着说道:
    “这些事情我都清楚。因为这些年我是眼瞧着的。当年七奶奶新嫁进来,那模样,真是人比花娇,七叔同她又是少年夫妻,夫妻二人别提多恩爱了。可惜老天爷不作美,七奶奶生下七姑娘后身子落下了病根,不得不挪出去养病。便是如此,七叔情深,便是老太太二太太想给他塞人,他也从不肯收。原因都是明摆着的,还不是一心念着发妻,一心盼着七奶奶身子能好起来么?”
    “可惜七奶奶身子到底是好不起来了,七叔耽搁到如今,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到底子嗣为大,这才不得不收了一个你。”
    二奶奶看着她,快意道:“我奉劝你一句,拎清自己的位置,可别七爷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自己开起染坊来。”
    “毕竟,”她又欺近一步,一字一句地道,“在七爷的心目中,你连给七奶奶提鞋都不配。”
    说罢,二奶奶退开一步,颇为快意地给了她一道怜悯的目光,从她身边笑着走开了。
    二奶奶一行人呼啦啦地从菱月身边走过,铃铛颇为不忿地瞪着这些人。
    主仆二人往前走去,铃铛生气道:“回回来寻咱们的晦气,真是岂有此理!姨娘别听二奶奶瞎说,七爷对姨娘的心,咱们都看得真真的,岂是旁人几句话就能颠倒黑白的?依我看,这些全是胡说八道。她就是看姨娘受宠,气不过,存心说这些没影儿的话,一心只想让姨娘难受罢了。”
    二奶奶素来不善,菱月又何尝不知。
    明知她口中的话不可信,可偏偏又忍不住费心思量,就像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是一脚踩进去,菱月微微摇头,试图甩去这些想法。
    回到梨白院,在院子门口碰到柳婆子等人。
    几个婆子,人人怀里抱着几个漆木盒子,也不知里头都是些什么,一行人正闷头往外头走。
    铃铛好奇地问了一嘴:“这是要往哪里去?都是什么东西啊?”
    柳婆子笑道:“是一些珍贵药材,像我怀里抱着的是人参、灵芝和藏红花,她们抱着的还有牛黄、天麻,还有虎骨什么的,七爷交代下来让给七奶奶送去。”
    铃铛听她这样说,不由看向了菱月,倒怪自己多嘴问这一句。
    几个婆子抱着东西和主仆二人错身而过,菱月脸上看不出什么,带着铃铛进来院门,照常回到了西厢房。
    午饭菱月用得不多,让丫鬟们收拾了桌子,菱月去歇午觉。
    睁眼对着床幔,菱月其实早就养成了午歇的习惯,现下却毫无睡意。
    她忍不住思量七爷和七奶奶的事。
    这世上,至亲至疏是夫妻。
    如顾府这般的高门府邸更是如此。
    这世上有许多夫妻是被利益捆绑在一处的,这其中,有的能在岁月里培养出感情,有的则不能,他们会共同生儿育女,对彼此却并无多少情意。
    菱月是在顾府这个大宅院长大的人,对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的。
    可是七爷和七奶奶是不是也属于这一种,却让人费思量。
    若说他们是至疏的夫妻,可是七爷多年来空置后院,梨白院里多年来不进新人,又该作何解释呢?
    可若说他们是至亲的夫妻,如今风传七奶奶病重,却也未见七爷对此有多大反应。
    菱月实在想不明白。
    菱月想到那一日,七爷亲口说喜欢她。
    可是他们男子和她们女子不同,他们的心可以分成好几份,可以同时喜欢好几个女子,互不冲突,他们是有这样的权力的。
    一忽又想到七爷从不往她屋子来,菱月咬住下唇,一时气恼起来,心想他说不准是在为七奶奶守身如玉呢,这谁能说得准。
    菱月午歇起来,一时赌气,让两个丫鬟拿了银子去外头买细棉布去,她说道:“选个素雅的颜色,回来裁成床单和被罩,把床上这些绸缎的换下来,我睡不惯!”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都睡了大半年了才说睡不惯?
    菱月心想,反正他也从不来她房里,她干嘛要委屈自己。
    当天傍晚时分,菱月一心赌气,索性也没有去月亮门处等着,倒是七爷没见到她的人,心下奇怪,寻到她屋里来。
    菱月手里正做着针线,见他寻进来,心里这气才消下去两分。
    这才作势往屋外看了一眼:“呀,都这个时辰了,我都不知道。”
    顾七看她一眼,便是她忙得忘了,她身边的丫鬟也不可能不来提醒她。
    顾七能察觉出她情绪上有些不对,似乎在闹脾气。
    不过,他又没有欺负她,梨白院里也没人能欺负她,其他院子的人也不敢欺负他的人。
    女子的心,有时候是这样变幻莫测让人捉摸不透的,顾七也不在这上头较劲,只在她身边的杌子上坐下,询问道:“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