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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27节

      吕氏很满意温廷安这般做法,檀红是个识得眼色的,忙去通禀刘氏去了?,及至晚膳,刘氏便领着温画眉来至濯绣院,温画眉应是被训斥教导过,低眉顺眼,乖驯地唤了?温廷安一声『长?兄』,一言一行比畴昔要规矩得多,但温廷安也?看出?她眸底的不情愿。
    温善晋和温廷舜也?来了?,后者是被前者敦促过,坐在温廷安身旁,容色极淡,身量挺得极直,吃相也?是极优雅的,温画眉对这位二哥很是崇仰,二哥不仅长?得很峻峭,课业也?是最好的,席间,她一直寻着各种由头跟他说话。
    温廷舜虽对温廷安冷淡了?些?,对屋中女眷态度却是温雅有礼,不算有问必答,但算是有问必应。温画眉受宠若惊,遂是寻他说话寻得更勤了?些?,刘氏在一旁时而训斥她几句,但并未强阻。
    奈何,这对母女俱是忽略了?温廷舜眸底里一丝不耐与恹然。
    温廷安明显看出?了?端倪,刘氏来濯绣院,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吃席是幌子,借温画眉拉拢温廷舜才是真?,毕竟谁都知晓温廷舜很可能是未来名登一甲的进士。若是讨好了?温廷舜,温画眉未来几年的婚事,也?不愁嫁个好良婿。
    果?不其然,回闺苑洗漱时,她听檀红咬耳朵说,刚刚听刘氏院子的贴身丫鬟说漏了?嘴,这个刘氏两日前早就给温廷舜做了?一对护套,用?得是上好的织金面料,绣工也?是费了?诸多心思的,但文景院没有收,刘氏遣婢子三顾文景院,温廷舜俱是冷然拒之。刘氏也?并不恼然,反而新购置了?帛料做了?一对新护套,转而送给了?濯绣院。
    “大少爷,奴婢就说这个刘姨娘没安好心,给您送护套,摆明儿是在轻贱您,看不起您呢,拿着二少爷不用?的边角料,行头一换,就称作孝敬您了?!”瓷青听至此处,也?气得不行。
    温廷安有些?惑意,在原书,刘氏其实对温廷舜没这般殷勤迎合,毕竟嫡庶有别?,刘氏是并非良籍,一生?所愿不过是妾抬妻,亦愿温画眉攀上高枝儿,原书里的刘氏频献殷勤的人当?是原主,而非温廷舜。
    这是温廷安理不清的疑绪之一。
    总感觉刘氏似是提前知晓了?什么事,见风使舵,转首另寻靠山一般,她到底是知晓了?什么,才去巴结温廷舜?
    不过,刘氏的事先要放一放,明日的升舍试为当?务之急。赶巧,陈嬷嬷挽帘来唤她:“大少爷,大老爷正寻您呢。”
    估摸着是明日是升舍试,有几句话意欲提点她一二罢,温廷安披上了?一件薄氅,去了?一趟药坊,寻温善晋取经去。
    后院药坊。
    温善晋拉着竹葵扇,悠悠然坐在太师椅上,端着半碗玄浊的药液,温廷安来至门槛处,便是撞见这般一副情状,印象之中,父亲除了?上值,其余的光景是与膏药为侣,周身总萦绕着浓郁的药香,但细瞅他的眉眸,却没沉疴的病气,与之接触的这数日,也?没见他彻夜害咳。
    温廷安看着他掌间的药液数秒,眸露疑窦,温善晋笑了?笑,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盯着这一碗中药这般久,可是馋了??不若这碗药便送你了?。”
    温善晋眸露惋惜之意,但手疾眼快,一抬掌,揪住了?温廷安的后颈,那一碗药逼着她下颔一抬,教她囫囵地灌了?下去!
    温廷安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唇齿之间俱是腥郁苦涩的气息,紧接着剧烈地捂着胸口,咳嗽了?数声。
    温廷安不解温善晋为何会这般做,只听温善晋漫不经心地道:“新炼的长?生?丹,滋味如何?”
    温廷安指腹拭了?拭唇角,道:“很苦。”
    温善晋压低嗓音,面容浸泡在阴影之中:“苦才好,才能救你明日的命。”
    温廷安眸子瞠住,身子一僵:“此话何意?”
    父亲可是指明日媵王入城之事么?
    在原书的剧情之中,升舍试这一日,媵王进入京畿一带,原主可没有被温善晋强迫灌药。不过,原主这日去了?西廊坊下瓦一座寰云赌坊聚赌,赶巧回府途中碰上了?闹事的士子,巡检司与殿前司前来镇压暴民?,结果?双方起了?冲突,陆执麾下有几位兵卒被士子们打死了?,陆执大怒,放了?玄弩,原主不慎误伤,偏巧那玄弩之上淬了?剧毒,此一劫庶几送走?了?原主的小半条命。
    温廷安原以为自己走?上科举之路,可避免赌坊巷战。
    殊不知,温善晋却说她翌日怕有性命之虞。
    温善晋又当?回事如何知晓她会遭劫一事?
    “今日下朝,阮卿同我写了?一封密信,说翌日媵王进城后,士子必当?聚众衅事,矛头直指温家,负责镇压暴民?的禁军,会有负责刺杀你的细作,你若一死,更会激化士人对温家的矛盾,也?会加剧天子对元祐旧案的抵触,庞家一直看准了?这样?的时机,嘱咐我多为提防。探子说了?淬在弩-机上的毒,阮卿寻人酿制了?解药,我刚刚命你服下,可让你性命无虞。”
    温廷安听至此处,心陡然沉落。
    原来谋诡从?一开始就存在。
    第37章
    翌日, 适值卯正牌分,天是?刚蒙蒙亮的情?状,东隅的一抹穹色有些微阴沉, 霾云压檐牙, 将雨而未雨, 庑下一围长明灯遭湿冷的雪风吹得动?荡,吕氏吩咐檀红瓷青起身烧热水时,自深院门槛处远眺天色,不知为?何, 她竟是胸口怦然如悬鼓,右眼皮一直在乱跳,殊觉今日似有?大事生发, 按捺不住心慌。
    她同陈嬷嬷说了一遭, 陈嬷嬷正在替温廷安拾掇考篮,闻罢, 蔼然地?笑道:“大夫人怕是在担忧安儿的升舍试罢,安儿前日夺得课试头筹, 昨日去崇文院应对,颇受温老太爷钦赏。安儿厚积而薄发,夫人理当相信安儿才是?。”
    吕氏微微蹙着眉心,她所忧之事并非私试, 而是?旁的, 但具体?是?旁的什么事,她又无法具体?言明,忧心焦灼之际, 只得命陈嬷嬷道:“去将我那平安扣取来。”
    温廷安濯面膳毕,便见吕氏对她絮絮提点了几句, 大意?是?让她不必拘谨促迫,考试要从容温笃些,船到桥头自然直,话至尾梢,便给了她一只系有一枚环状羊脂玉的金面佛牌,道:“娘幼时身子羸弱,总有?疾状缠身,亦多?险恶之运,你外?祖母便去了一趟京畿南郊的伽蓝寺,为?娘求了一枚平安扣,赐平安扣的那位无妄法师说,此物来自暹罗,能辟邪消灾,祓除灾厄,化险为?夷。娘随身携带后,险事果真消弭,病疾也减弱了许多。今儿娘的心总是?慌得很,放心不下你,安儿,这平安扣你便戴着。”
    温廷安看着平安扣一眼,隐隐失笑,吕氏竟与温善晋想至一块儿去了,虽然父亲没告诉母亲今日有?贼秃刺杀她的消息,但到底是?母女?一条心,吕氏心中持有?灵犀,预感她此行一去,可能突生变节。但温廷安也不可能告知实情?,若是?告知了,按吕氏的脾性,定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参试赴险。
    按说温善晋已经提前迫她喝过解毒汤药,纵然那巷中乱战之中有?毒箭袭来,戍守左右的大理寺兵卒亦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温廷安想不通一桩事体?,温善晋受阮渊陵所托,那么阮渊陵又是?从何处知晓枢密院与殿前司一定会派遣细作,在士子闹事的祸乱之中刺杀她?
    并且,阮渊陵知晓那箭簇一定会淬有?剧毒,还知道破解剧毒的解药调配方子。
    枢密院如?此隐秘的权谋,怎能轻易让大理寺知晓?
    在崔府谒见阮渊陵时,他说在调查大内伪诏一案,彻查举城所有?抄报堂显然过于费力耗时,故从梁庚尧这一谍者身上着手,莫非阮渊陵所收到的刺杀风声,便是?从对梁庚尧的严刑逼供之中获知?
    若真是?如?此,命梁庚尧将枢密院与金谍暗通款曲的证据,直接交付予大理寺便可,通谍乃是?叛国大罪,枢密院里若真的出了细作,唆使殿前司煽动?民愤,那么这一出谋略实锤后,便是?罪不容恕,局面对大理寺将大有?裨益,温廷安弄不明白阮渊陵为?何舍近求远,要大费周章让她服下解药,去赴今日这一场鸿门宴?
    阮渊陵明面上是?东宫太子的亲信,是?恩祐帝御前的红人,说彻查元祐旧案,替温家濯辱昭雪,温廷安在冥冥之中,觉得此人没这般纯粹无瑕,他抓梁庚尧,是?私下行动?,动?用的兵卒还不是?衙门皂隶。但又念在他是?温善晋的得意?门生,温善晋十分倚重?他,温青松亦是?敬他三分薄面,可见阮渊陵自温家之中的地?位并不低。
    温廷安也看不清温善晋,父亲在外?领份闲差避居政坛,在内与崇文院一团和?气,不争不抢,在药坊同她叙话之时,却要提防崇文院的长贵与墩子。说起来,长贵为?何要窥听父亲的墙角,可是?要调查些什么?
    温廷安暂先将疑绪抑住,对吕氏含笑言谢,接过平安扣,揣入袖囊之中。
    甫一出了府,外?头倏然落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夹雪来,凛风朔朔,蹄声烈烈,雪霜敲撞车壁,温廷安阖眸养憩之时,不时闻见远空传了几道霹雳春雷,路途愈发湿泞,故马车也不敢行得过疾。
    此行拢共四人,除了温廷舜,其余三人俱是?不太放松。温廷凉前日在雪夜里挨了鞭罚,跪得膝骨受凉麻疼,可谓是?对温廷安恨得咬牙切齿,他将其所作的《律赏忠厚之论》通篇诵读,心下暗暗发誓,一定要成功升舍,把?曾前在长兄这里受过的辱,悉数讨回来!
    按他的了解,温廷安不过就是?侥幸,时运好?了些,造弊手段高明了些,待他被巡卫搜了身,进入号房后,一定会原形毕露,没有?王冕给他打小?抄,届时看这阿斗怎么考!
    相较于三少爷,五少爷温廷猷没这般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今儿母亲黄氏为?他焚香祈福,上香三炷,黄氏同吕氏一般,俱是?信佛的,逢大事必寻佛问庇,临行前,温廷猷对黄氏道:“母亲,不若也给长兄上三炷香罢。”
    黄氏愕讶,愕讶之中又有?轻蔑。她并不看好?长房那位纨绔嫡子,出于近墨者黑的考量,常敦促温廷猷少与温廷安来往,但温廷猷不以?为?然,觉得长兄品性并不坏,待人接物也真诚纯粹,虽说课业不佳,但课业又怎能定夺一个人的所有?品性?
    在这崇国公府里,论课业,他自当最钦佩温廷舜,最喜同他切磋,若论品性,便是?温廷安。二哥疏离寡淡,寻常人难以?近身,三哥睚眦善妒,总爱戳人短处,温廷猷相处起来,总要留些心眼,时而久之,不免觉得累乏,但同长兄相处,他却能觉知到舒适亲和?。
    温廷猷主动?拈香三根,燃着了火后,对着佛像长揖一礼,祈求温廷安能顺遂通过升舍试。
    马车很快抵达三舍苑以?南的阆尚贡院,此座贡院,据闻乃是?大晋时期的国子监设地?,晋后主曾任塾师为?监生讲授圣学,奈何二十多?年前邺晋交战,经战火墮殁,阆尚贡院付之一炬,先帝悯其底蕴广厚,命工部重?缮。温廷安率意?望去,目之所及之处,朱门乌户,雕檐画栋,考棚修缮得极为?壮阔恢弘,原作三月后春闱之用,目下倒暂辟为?升舍试的春场,院前戟门有?两巨柱,朱笔左上书『开科取士』,右上书『为?国求才』,听旁的一些生员说,是?出自当朝老太傅之手。
    巡卫搜身毕,她顺势跨门槛而去,抬眸可见前院三庭四堂,号舍俨然,设小?门一道,一人一间。
    号房依循千字文之中的『天地?玄黄』作为?次序,后院是?一座端方规矩的四合院,是?供生员休憩所用。
    温廷安领到的号房是?『昃』,居于四堂之一明伦堂,号房序属第十二间,甫一入内,号房比预想之中要宽敞,甚至她不趺坐,将腿抻直都可以?。依循规矩,暖手炉、护膝绒皮等物一律不能戴身,刘氏为?温廷安所绣的那一对护套,巡卫检视数眼,觉其质地?极薄,允她带了进去。
    温廷安将护套摘下,叠了几叠,垫在了膝骨之下,号房里蒲团又扁又直,地?面冷硬,她用惯了暖炕,一时跪冷地?有?些不大习惯,而护套里绣有?棉绒,刚巧可以?护住她僵冷的膝部。
    今日的主考官是?大理寺与吏部,一个是?三法司之首,一个是?六部之杀器,审考官是?大理寺寺正,以?及吏部的文选清吏司,他们虽不是?官居三品四品的大员,但那一身森严的青袍官服,足以?教人噤若寒蝉,整一座明伦堂的秩序极为?严谨。
    左邻右舍,也不乏一些个胸有?成竹的生员,在兀自窃窃私语,有?人发现?邻舍是?她,不怀好?意?地?探头,调侃了一句:“这不是?在贡院名垂青史的白卷公子么,今个儿又来交白卷啊,交了第几份啊?”
    须臾,周遭掀起了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声。
    为?免士子私弊抑或集体?造弊,升舍试的座位是?打乱的,六大院的外?舍生混糅于同一斋学考,坐在温廷安周身的生员,泰半是?其他院的外?舍生,纵然这明伦堂里坐着同院甚至同斋的人,也可能碍于情?面与自尊,不敢妄自出头为?她辩护。
    哄笑未持续多?久,外?头传了寺正周廉一声冷沉的低斥,“笑甚?是?觉得自己能高中一甲?不若出来,这监考的乌纱帽给你戴一戴。”
    聒噪的氛围一霎地?平寂如?水,众人怂如?老狗,明伦堂阒寂无声,再无人敢妄自言语。
    温廷安淡淡舒了一口气,众人皆是?会审时度势的,若是?未来真能高中,必会进入大理寺,那么这位监考的周廉自然他们的上峰,得罪了上峰,对他们一丝裨益也无。
    温廷安在脑海里将大邺刑统与新律的核心部分默诵一回,约莫过了半刻钟,她听着了窸窸窣窣的雨声,寒意?转浓,俄而,一沓约莫一掌之厚的卷子,自小?门外?处递呈而来,温廷安掂了一掂卷子的重?量,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沉重?。
    她粗略观览了一番,律义的题量较为?寻常,拢共十道到二十道,考察范畴与难易程度她心中有?了数,但翻至律策这一部分,她眸心微瞠,论题居然要考察两篇。
    一篇韵赋,一篇策论,相当于前世大考时一口气写两篇大作文,一篇叙事文,一篇议论文,每篇千字,分值不少。
    温廷安眉心微微蹙紧,吕鼋与温青松都跟她说过,升舍试只用写一篇律策,为?何轮到她这里,居然要写两篇?
    她心生疑窦,继续翻至律论部分,案子拢共有?九桩,扫去一眼,案情?俱是?诡谲复杂,试官规定了每一篇判状须在三千字以?上,按这般算计,九桩案子的判状字数拢共近三万字。
    律策的两千字加上律论的三万字,要在四个时辰内完成,纵使是?会试、殿试,题量与难度也根本达不到这般地?步。
    温廷安第一个反应是?,试官发多?了考卷,她轻轻叩门,唤来了那位监考的寺正,详述原由,讵料,周廉仅是?轻描淡写地?掠视卷子一眼,沉声道:“温生员,这就是?你的考卷,经大理寺与吏部验核过无误,适才下发予你。”
    此一瞬,温廷安深深看了周廉一眼,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什么,心中一阵了然。
    考卷的分配经过大理寺卿之手,大理寺卿是?周廉的上峰,若无寺卿之令,周廉又怎会如?此轻描淡写?
    温廷安垂眸道了声,立即坐回案前蘸墨答题。
    她不是?遇事就慌的性子,恰恰相反,越是?在时间局促的情?状之下,她越是?能持守平静如?水,前世九年考试的磨砺可不是?白磨砺的。
    律义十五题,十道是?出自大邺刑统,五道出自新律,这些要记要背的,相当于送分题,温廷安写得十分流畅,不消一刻钟便大功告成,继而转战律策部分。
    第一道论题是?《王者不治夷狄》,出自《春秋公羊传》,温廷安静静看了一眼,薄唇轻轻勾了勾,这《王者不治夷狄》她可太熟稔了,前世常背常新,其论题是?,不能依照中原文明来治理蛮荒之地?。
    这个论题所指涉的国是?非常明显,便是?大邺与大金两国之间的和?平往来,核心意?旨是?治国之法与外?交之法,温廷安前世在体?制内待了七年,心中颇有?建树,写起这些自当是?得心应手,但吃老本显然不行,她还得结合大邺与大金的基本国情?。
    元祐十六州收复未遂,一直是?先帝心中的一根刺,金人野心昭彰,数回犯禁,恩祐帝登基那年改年号为?绍圣,意?要承其父志,去岁金人再度犯禁,庞家败北,温家成为?议和?使臣,元祐议和?案由此始焉。
    那么问题来了,外?交方面,必将分出两种立场,一种是?主和?派,一种是?主战派,若是?说主和?,眼下金谍都潜入洛阳,在天子脚下蹦跶,说明金人有?恃无恐,没将天子放入眼底,主和?只会显得大邺人怯懦,但若说主战,军饷、粮草、开支用度都要有?所考量,最遭殃的还是?元祐城的百姓,禁军真要打仗,殃及的百姓若是?流离失所了,又当如?何安置?还考虑领兵打仗之论、打仗的气候天时。
    温廷安既不主战,也不主和?,究竟主和?还是?主战,根本不是?她一介儒生可妄作评议的,她决定从绍圣、天昭数年以?来的帝治与元祐议和?对大邺经济、民生带来的影响为?破题,又讲若是?两国交好?,该如?何治理白山黑水里的牧民。
    下一篇律策考得是?韵文,比起上一篇,这一篇太简单了,论题是?《礼以?养人为?本》,大白话是?,礼数应当以?教育人为?根本。这一篇作文可援引的论据非常多?,温廷安不需要太过细细斟酌,挥笔一就,文章很快飒然写毕。
    律义与律策耗了近两个时辰,还剩下两个时辰写律论。
    温廷安先果腹,午膳是?两只薄皮莲花耐糕、一叠蟹羹胜肉、半碗撒了淡盐的柳叶韭热汤,是?从陈嬷嬷昨夜从熙春楼提前买好?的,今晨炉子里一熨,盛在褡裢暖袋,再让她揣入考篮里,这些食物不易冷,温廷安吃得时候,耐糕与胜肉温度都刚好?,柳叶韭稍微有?些凉,但香气格外?的浓。
    她喝了小?半碗,开始搦墨写判状时,便听到周遭响起一些动?响,似是?吞口水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喁喁私语,少时,她的小?门被敲了一下,又是?周廉。
    周廉沉着一张脸,说:“有?生员说你的午膳影响正常秩序,考篮暂且没收。”
    温廷安纳罕了,左邻右舍有?人吃蒜瓣鳜鱼,有?人吃糖醋氽煮羊,有?人吃槐叶松鸡饼,纵然她的韭味浓,等闲也赶不上鱼腥羊膻鸡寒,她未嫌他们气味郁,他们却来倒打一耙?
    温廷安敛眸,怕不是?气味的问题,而是?有?心人怀疑她造弊,把?东西藏在考篮里,遂命寺正突击检查罢?
    温廷安不恼,爽利地?将考篮递出去,门一阖,接着全神贯注地?投入至律论的案子里。
    九桩案子,六桩案子关涉大邺刑统,另外?三桩关涉新律,涉及的律法有?人伦门、人品门、惩恶门,温廷安是?将大邺刑统摸得滚瓜烂熟的,前六桩案子自然写得左右逢源。
    不知是?出乎巧合,还是?意?外?,后三道案子里,竟然有?一桩案子与她之前看过的《百道判》上很相熟,另外?一桩案子,她也在閤门当抄手时看到过,当时她留了心眼,也做过切磋,写起判状并不算难。
    九份判状,近三万余字,若是?寻常生员来写,可能字迹会越写越潦草,但温廷安练了好?一阵子的瘦金体?,腕劲温实不少,且用温廷舜教授的笔法写字,竟是?一点都未觉得腕骨泛酸,待写完判状最后一个字时,她并未有?虚脱之感。这时候,温廷安才想起,这几日这厢教授她习学瘦金体?,她竟是?未言一声谢辞。
    温廷安抻了抻腰肘,抬起头瞅了一眼天色,竟是?不知不觉到了申正牌分,暮冬的天色总是?来得格外?快,她凝见桌案上的酥油烛火,烛泪堆叠,已然走至了尽处。
    更漏迫尽,外?头的夹雪淅雨慢慢止歇了去,温廷安起身交了卷子。升舍试与会试的程序不太一致,会试考毕需去学斋留宿,但升舍试并不用如?此。
    周廉来收温廷安的卷子,见着所有?卷面皆是?满满当当洋洋洒洒,眉心一动?,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眸底充溢着探究与考量,似是?有?些怔然。
    温廷安历经长达四个时辰的高强度考试,精神头有?些疲乏,并未过深留意?,朝他行了一个揖礼,取回了考篮。外?头,王冕正打着伞候着自己,侍候着她坐回马车,温廷安本欲寻温廷舜言谢,但想着温廷舜这一会子估计也乏了,这些话还是?待明日再说较好?。
    阆尚贡院坐落于西廊坊的开泰街,马车行至街衢尽处,穿过宣武门,直跃东廊坊,打着春蚕巷就能很快回至崇国公府。
    温廷安穿过宣武门无数回,此处距离崇国公府都不算远,行至半途,她乍然发觉,门坊内外?是?异常的躁动?,人声镬镬,氛围近乎沸反盈天,她原是?阖眸浅憩,此刻忍不住一阵心悸,忙掮帘而去,发觉前头街衢上,人潮熙攘,如?决堤的乌泱蚁穴,无数闹事的士子与披坚执锐的官兵搅打在了一处,有?死有?伤,湿黏的雨氛之中,渐而裹拥着一股子腥甜的血气。
    温廷安瞳孔猝然怔缩,今日写题写魔怔了,差点忘了今日媵王归朝述职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