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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74节

      刘氏且道:“安姐儿,随同我来罢,去茶楼顶楼的路,有一些绕。”
    温廷安点?了点?首,往外遥遥地?看了一眼,帘外驻守的青年?,深切地?注意到了她的目色,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去。
    温廷安心中遂是安置好了一枚定海神针,薄唇轻抿出一条弧度,觉得外面有他在镇场子,一切事端似乎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温廷安定了定神,遂是随着刘氏的步履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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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座茶楼的格局,类似于规整的、颇具雅韵之意的四合院,中堂乃是镂空的所在,劈出了一道天井,日头悠悠地?洒照其下,流光徐缓地?穿过层层垂幔与纱帘,在雕花廊庑和?垂拱月门之下,髹染上了一片淡金色。
    越是往里走,这茶楼之中的氛围,便愈是岑寂,人烟罕少得紧。
    一路行至茶楼的顶处,尚未行至最里侧,温廷安便是嗅到了一阵细滑恬淡的茶香,香氛端的是沁人心脾,袅袅娜娜地?从里处雅间传入内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牵着来客的嗅觉神经。
    在这馥郁的茶氛之中,温廷安复又嗅到了一阵熟稔的气息,是独属于母亲的气息,长久沉湎在她躯体之中的某些记忆冰层,翛忽之间,破冰了,诸多记忆席卷而?至。
    刘氏伸出纤纤素手,搴开了一角锦绣门帘,里头的景致绽露了出来。
    伴随着一片珠玉敲金的嘈嘈切切之响,温廷安行入了前去,头一眼,她眸色稍稍一瞠,悉身仿佛被一根碶钉,深深地?钉在原地?。
    吕氏着一身叠襟镶花银绣宽袍素裳,并膝跪坐于戗金填漆茶案前,一座描金瑞脑博山炉,静静地?搁放于案角,如琢如磨的烟丝香气,袅袅升腾起来,大?有一副上青天之势,内间之外是高地?错落的帘子,掩映着一片半虚半实的光。
    晌午的光,俨似一枝细密的工笔,精细地?描摹着女子的面容,将她的五官轮廓映照得分外娴静。
    女子本是在静缓地?泡着茶,见着了来者,杏眸一望,仅一眼,她悉身便是怔愣住了,就连冲茶的动作,亦是停滞了下来。
    温廷安的双目仿佛被什么重物?,严苛地?击打了一番,滚热又濡湿的泪,猝然淌落了下来,没有任何预兆地?,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些泪,就自?然而?然地?流落了下来。
    第232章
    温廷安从未料想过, 会在这?般一个场景里,遇着吕氏,她的母亲。
    大?抵是出于近乡情怯的心理?, 起?初, 温廷安没有行至前去?, 只觉得喉头剧烈地?哽咽了一下,薄唇翕动?一番,意欲言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道不出。
    这?一会儿, 刘氏已然袖了袖手,温谨地恭退了下去。
    偌大?的雅室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母女俩。
    还是吕氏率先反应过来, 雅然起?身?, 眉眸温柔如水,一顺不顺地?凝视着她, 嗓音沉金冷玉,温声道:“许久未见, 安姐儿真真是出落得愈发毓秀玉隽,长大?了。”
    温廷安一时有些听不得这?般话,越是听,她的眼眶愈是燥热得厉害, 泪渍便会流淌得愈发汹涌。
    吕氏『哎呀』了一声, 拂袖抻腕,纤柔的指尖,细致地?覆上温廷安的面庞, 小幅度地?揩去?了她的眼泪,道:“都这?般大?的一个人?了, 怎的还哭了呢?”
    温廷安牵握住吕氏的手,鼻子蓦然覆上了一抹浓滞且沉重的涩意,鼻翼剧烈地?翕动?一番,她竭力想要抑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但仍旧有些无法做到自控与自如。
    温廷安的大?脑,尽是缠丝一般的乱绪,泪流盈面之时,一种?莫大?的愧怍之感攫住了她,她哽咽道:“母亲,对不起?……”
    吕氏眸底尽是慈霭,当下将温廷安揽入怀中,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傻孩子,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中岁女子的嗓音,温醇且亲厚,天然有温暖人?心的力量,一下子将温廷安心中浮泛起?的毛躁边角,踏踏实实地?抚平了去?。
    温廷安的额庭深深地?抵在吕氏的身?前,道:“母亲,对不起?,我?当初抄封了崇国公?府,让您和府中女眷流放至冀北……教您受了这?般多的委屈和挫折,对不起?,当初是我?太自私了……”
    温廷安说得很急,越是说到后边,越是觉得自己说得词无诠次,只能一个劲地?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温廷安在广府鹅塘洲遇到父亲温善晋,与在冀北御香茶楼遇到母亲吕氏,在这?两个场景当中,她的心境是全?然不一致的。
    当初抄封崇国公?府,有一半的缘由,便是出自温善晋的授意。因为温廷舜的身?份特别敏.感,赵珩之弑君坐上龙椅后的第一桩事体,便是要攻乎异端,温家首当其冲,温善晋遂是决意以?退为进,让温廷安抄封崇国公?府,便是权宜之计。
    既然是父亲的授意,那温廷安心中倒是没多大?的愧怍感。
    但她的母亲吕氏,对温善晋的计策,却是全?然不知情?的。崇国公?府被抄斩的那一个雨夜,温廷安永远都无法忘记这?般一幕,瓢泼的大?雨之中,吕氏与府内的女眷拾掇着大?大?小小的行箧,于押队和一众衙吏监送之下,她们在湿泞的雨地?上艰苛的行走——湿潮而冷腻的雨丝,很快浇湿了吕氏的发丝,天候潮冷极了,她整一张脸容,被冻成了冷白之色,五官上的情?绪是模糊且惨淡的。
    当是时,温廷安目送着吕氏的身?影,如一痕淡墨,溶入了黯淡无光的生宣平纸之中,
    她的胸口蓦然涌入了一种?滞重的情?绪,有什么酸胀的东西淤塞住了心口,这?种?东西又像是周身?生了诸多密密麻麻的倒刺,随着每一声呼吸,扎入心壁深处,疼得温廷安简直难以?呼吸,甚或是,泪流不辍。
    思绪渐缓地?回?拢,温廷安仍是重复着那一段话:“母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吕氏道:“傻孩子,这?事儿真不打紧,在我?而言,从洛阳到冀北,这?一段路,就像是一截旅程,我?能够不再困囿于闺宅之中,且能四处走走,散散心,还能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何乐不为呢?”
    温廷安觉得这?不过是吕氏蕴藉她的话辞罢了,甫思及此,泪意愈发受不住,反而流淌得愈发汹涌了。
    吕氏见状,失笑,莞尔道:“安姐儿,你?可是堂堂大?理?寺少卿,官居高品,在民妇面前哭一哭尚还可以?,但在上峰同侪、黎民百姓面前,纵使有泪,也不能轻弹,明白了么?”
    言讫,吕氏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块素色缠枝纹帕子,徐缓地?擦拭温廷安的泪渍,嗓音温柔,如春风化雨,道:“少卿爷再是哭下去?,可是要折煞民妇了。”
    温廷安囫囵地?捻起?了那一块帕子,随性地?擦了擦颊面上的泪渍,这?一空当儿,吕氏去?打了一盆温热的水,跪坐于她的近前,温声道:“帕子给我?。”
    温廷安依言将素色帕子递了过去?。
    吕氏接过,将帕子浸入了温水之中,用香胰与藻豆浸染香氛,往往复复洗濯数回?,末了,徐缓地?拧干,再度递给了温廷安,道:“少卿爷,再好生濯一濯面,务必擦拭熨烫妥帖了,否则,待会儿从这?一御香茶楼出去?,教其他人?撞见端倪,可就不太好了。”
    温廷安闻罢,一时之间有些啼笑皆非,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安然地?应了一声好,接过了帕子,静静地?擦拭着面部。
    拭毕,吕氏牵握温廷安告了座,一晌轻轻拍她的肩膊,以?示安抚,一晌添杯换盏,给她沏了一盏清茗。
    疏淡的空气之中,渐渐然地?撞入一阵馥郁馝馞的茶香,氛围委实是沁人?心脾。吕氏执了一枚檀木质地?的杓子,徐缓地?舀却了一盏淡绿茶浮沫子,迩后,将茶盏移推至温廷安近前,温声道:“安姐儿,喝罢,清清神,洗濯一番肺腑。”
    温廷安言谢,温文尔雅地?接过了茶盏。
    吕氏给她添茶的时候,用的是上好品质的白釉天青瓷,温廷安接过来之时,触指是一片玉质温润,茶汤暖热的质感,透过凉初透的杯壁,触达至她指腹肌肤上。
    温廷安小口小口地?饮啜着茶汤,初调是咂舌的浓涩,但捱过了漫长的涩意——就如候鸟过冬时,捱过漫长的季节——紧踵而至地?,是持久绵长的回?甘,这?种?尾调是极其细腻的,教人?觉得滋味绵长。
    温廷安眼前骤地?浮泛上一片恍惚,原本积压在心头上的诸种?沉重的心事以?及情?绪,一时之间,变得轻盈,如团团棉絮,漂浮在了上空之中,此前百般忧虑之事,似乎不足为重了,一切的遭际、一切的事端,似乎都能够迎刃而解。
    胸口处一颗浮躁的心,冥冥之中,被一种?沉寂静笃的氛围,所取而代之。
    温廷安的心变得颇为平和,一切焦虑、焦灼、彷徨的思绪,烟消云散。
    吕氏悉心地?观察着温廷安的面容,品出了一丝况味,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温廷安感到颇为惊艳,问?是什么茶,吕氏摇了摇螓首,道:“这?一味茶,乃是无题,任何人?都可以?给其赋名?。”
    一抹讶色浮显在温廷安的眸底,她忖量了一会儿,笑道:“我?喝了它,一切忧愁即刻消弭殆尽,在我?看来,它便是解了我?的忧愁,不若唤其为『解忧』罢。”
    吕氏闻言,笑了一下,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真正能够解少卿爷之忧愁的杜康,安姐儿不打算释言一番么?”
    温廷安在一片明亮的烛火之中缓缓瞠眸,话音变得有一些腆然,道:“母亲,您都晓得什么事了?——就是关于温廷舜的。”
    “傻孩子,你?还想瞒着我?们呢?”吕氏执起?茶盏,不紧不慢地?给温廷安续茶,“你?和他的事,你?父亲数日前来信,都逐一道来了。”
    温廷安顿觉面容上,覆落下了一片烫热,自己与温廷舜的事,她本是打算觅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同吕氏说,目下正儿八经地?先将公?务办妥了,只有将公?务办置妥当了,她才能真正顾虑到自己的事。
    但温廷安委实没料到,吕氏竟是会率先提及自己与温廷舜的事。
    她没有任何准备,大?脑有些空。
    吕氏解围道:“你?父亲对这?孩子还算满意,你?不必忧心他在你?父亲那里过不了关。”
    温廷安下意识道:“那他在您心中可有过关?”
    吕氏眼尾勾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凝声道:“看他具体表现罢。”
    温廷安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兀自正襟危坐,道:“您想看他如何表现?”
    吕氏寥寥然地?牵起?唇角:“这?就开始担忧他了?意欲帮外不帮亲了?”
    温廷安闻罢,颇为不大?自然:“哪有这?种?事,我?只是……”
    后半截话,温廷安颇觉自己词穷了,不知该如何圆回?去?。
    大?抵是吕氏的话,不偏不倚戳中了她的心事。
    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真的很想让温廷舜受到认可。
    吕氏笑道:“安姐儿难道就对他这?般没有信心么?他连你?父亲那关都过了,还用得着愁我?么?我?也不可能会为难他。”
    吕氏正色道:“我?只想知晓,这?人?对你?是不是真情?实意,待你?到底好不好,仅此而已。”
    温廷安闻言,心中淡淡地?纾解了一口气,吕氏说得没错,这?确乎需要看温廷舜本人?的表现。
    吕氏是最?后一关了。
    这?厢,吕氏思忖了什么,道:“你?们今番大?堆人?马一路北上,驻扎于冀州,所为何事?”
    第233章
    历经吕氏这般一问, 温廷安的容色蓦然变得肃谨,浅啜了一口清茗,迩后搁放下茶盏, 对吕氏道:“今次大理寺与宣武军南下, 是受官家的谕旨, 一个月后的冀州,不论是冀北,亦或是冀南,势必将要历经一场地动, 我们要赶在地动这一桩事体生发之前,将冀州所有黎民百姓,转移至合适的地方。”
    一抹异色掠过吕氏的眉庭, 道?:“地动?一个月后?”
    温廷安沉笃地点了点首:“一年前, 大内钦天监夜观天象,便是说了今岁大邺中原地带必会生发一场地动之灾。”
    吕氏纳罕, 纤细的柔指,轻拢慢捻地叩击在?茶案边缘, 道?:“一年前预测的事,为何今晌才来?说,时辰方?面未免有些紧了。”
    温廷安细致地忖量了一番,道?:“是这样, 今岁上半年, 我尚在?大理寺之中熬资历,左寺所累积下来?的诸多命案,需要逐一勘破, 卒务繁冗,官家亦是堪堪得登大宝, 未能?来?得及同?大理寺言说此事。我们从岭南广府回京述职的那一夜,进宫面圣之时,官家适才同?我道?了这一桩事体,还剩下一个月的光景,大理寺必须将冀州之中所有的黎民百姓,迁徙至安全的地方?。”
    吕氏闻罢,陷入了一番沉思之中。
    温廷安道?:“我知晓地动一事,对母亲而言,委实过于突然了,亦是教您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吕氏抬起眸,笑望她,眸底尽是慈霭之色,道?:“傻孩子,谁说我不信?”
    温廷安惊怔了一番:“您真的信了?一个月后冀州会生发地动,兹事您这般容易就信了?”
    吕氏反问道?:“为何不能?信?”
    温廷安道?:“我当初听?到?了这一则消息,颇为惊憾,不晓得这地动究竟会不会生发,我当它会生发,所以竭己所能?,将它跟大理寺同?侪道?了一遍,但身边的人,接受并相信这样一桩事体会生发,其实会比较少……”
    吕氏是一个聪颖的女子,温廷安浅尝辄止地说了一个开头,她便是知悉了事态发展的来?龙去脉,她拂袖抻腕,复续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给她,道?:“你是我女儿?,我女儿?说的话,我岂会不信?我定是信的。”
    吕氏看了一眼漏窗:“你说翌日冀州会生发蝗灾,我肯定也是信的。”
    温廷安啼笑皆非,摆了摆手,道?:“翌日会蝗灾,倒也还不至于!”
    吕氏一晌将茶盏递呈予她,一晌道?:“只是姑且举例,聊表我是信任你的,不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信的。”
    温廷安闻言,心中有一小块地方?,訇然凹陷了下去,虽然沉陷的痕迹不甚显明,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心窝子原是一片凉冽冷寒,在?目下的光景之中,被一种温热醇暖的濡流,慢慢地覆盖了住,冷寒被驱逐出?境,心壁的每一处,皆是绵长麻酥的烘暖。
    被人无条件地信赖着,尤其是被家人这般信赖,原来?感觉这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