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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617节

      “遵命。”郑穆如蒙大赦,匆匆离去。
    康延孝很快赶上了大部队。
    宽阔的驿道上到处是黑压压的人影。他们步履匆匆,走得很快,神色间有难以压抑的紧张,同时也有一丝愉快的感觉。仗,终于结束了,大伙终于可以回家了。
    马车上没有载特别重的东西。撤军跑路,坛坛罐罐肯定不能全带上了。偶有一些粮车路过,车厢内倒是满满当当。
    役畜嘴里衔着枚,看起来有些烦躁。驭手们仔细注意着马骡的状态,生怕它们发狂。
    不多的游骑被散了出去。他们不会走太远,只要确保没有敌人突然摸到近前就行了。
    康延孝左看看,右瞅瞅,突然间有些怀疑自己做得对不对。
    从大营到许州,也就三天的路程。
    三天时间,说难听的,够干啥?夏军可能也就刚造好浮桥,大队人马开始渡河。算他们手脚麻利一点,已经渡河完毕,那又怎样?匡卫军已经跑到许州了啊。
    康延孝一边接收着斥候们传回来的消息,一边默默思考。
    其实也无所谓了,夏军没拦住的话,他们就成功逃回汴州。拦住的话,盯紧萧符就行了,此人一定有办法。
    老萧可真会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的贼船。听闻邵树德与萧家关系匪浅,身边还有萧氏女服侍,萧符也是兰陵萧氏南梁房出身,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
    邵树德要得天下了,老萧投过去似乎也可以理解。但萧氏应该出不了皇后了,这个神奇的家族专门给各路英雄豪杰培养妻子、侍妾,也是厉害。说不定过些年头,萧氏还能在新朝里再培养出个皇后来,谁说得准呢。
    “停下,歇息半个时辰。”令骑策马而过,大声传令。
    一口气跑了两个时辰的军士们松了一口气,纷纷席地而坐。
    有军官过来分发饮水、食物,众人抓紧时间进食。
    康延孝默默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了正坐在一边的萧符。
    萧符安坐在那里,无悲无喜,镇定从容。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了,还真得赞他一句处乱不惊。
    萧符身边还坐着两名军校,都是常年看守粮豆器械及各类物资的辅兵军官。看他们窃窃私语的模样,萧符笼络得还是很不错的嘛。
    康延孝冷笑一声,坐下吃起饼来。
    ※※※※※※
    李唐宾是在五月初一早上收到消息的。
    萧符的使者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头骡子,还在芦苇荡里藏了一条小船,奋力划过河之后,直奔夏军营地。嗯,运气不错,被游骑逮了,但没受伤。
    这个消息能不能信呢?如果是个陷阱,大军过河,被人半渡而击,损失会比较大。
    但萧符也不是一般人,听望司和大通马行的人为他作保,李唐宾就没什么犹豫的了。
    更何况他心中也有些怀疑。昨晚有两名斥候失陷在了河对岸,没能回来,这说明梁人最近对河岸巡查得很紧,很卖力,这本身就反应了一些事实。
    “传令,经略军拣选一营战兵,准备好船只,等我军令。”李唐宾下令道。
    “遵命。”关开闰离开了营帐,前去布置。
    划船过河比较危险,也很混乱,运输量还很低,远不如浮桥。因此,这完全就是冒险。如果对岸敌军兵少,自然没问题,如果兵多,那乐子可就大了。乱哄哄地聚集在河滩上,直接被人一波赶进河里,喂了鱼鳖。
    李唐宾带着随从亲自赶到了河岸边。
    已经有一些游骑渡河到了对岸,他们挑选的都是空旷的地方,远离敌军营寨。按照以往双方攻防的节奏,这时候就有梁军游骑回去报告了,马上就会有离得最近的一批军士列队开过来,准备厮杀。
    但夏军游骑上岸后,并没有遇到梁军的同行。
    李唐宾身后的将佐们议论纷纷,谁都看得出来,对岸的梁人主力已经不在了。不然的话,何至于此?
    李唐宾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命令。
    游骑三三两两开始聚集,不一会儿,数十骑聚拢到了一块,在军官的带领下,朝梁军大营摸去。
    李唐宾翻身上马,直往南行。一众人等也纷纷跟上,沿着河岸疾驰。
    游骑摸到了匡卫军驻守的营地附近。
    贼军营地内旗幡林立,寨墙上有值守的军士,甚至就连出外樵采的军士都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样。
    游骑队正招呼了一声,朝樵采的贼兵冲去。却见那数十人立刻将马车围成一圈,弓刀枪槊已拿在手中,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哪有一点辅兵或民夫的样子?
    游骑在梁兵车阵外围停了下来,并不急于进攻。
    贼军也不动,互相大眼瞪小眼。
    等了半个时辰,梁军营地内也不见任何动静。按理来说,这会该有军士出营来驱赶他们这些游骑了。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队正扭头吩咐了几句,很快有数骑离开,奔至河岸边,拿出旗帜发信号。
    “啪!”李唐宾以拳击掌,大喝道:“关开闰!”
    “末将在此!”关开闰策马从后面挤了过来。
    “渡河!”
    “遵命!”
    命令很快下达,早就准备好了的五百战兵披甲上船,朝对岸划去。
    “立刻造浮桥。”李唐宾又吩咐了一句。
    很快,营寨内鼓声隆隆。大群辅兵涌出,还有许多工匠、水手跟在后面,准备修建浮桥。
    如果算上昨天在上下游开工建造的另外两座浮桥,此番夏军将有三座浮桥过兵,追击贼人。
    经略军五百战兵分两批抵达了河对岸,全程竟然无人阻挡。
    水手将船划了回来,开始接第二营、第三营战兵。
    毫无疑问,匡卫军已经撤退了,应该就是昨晚的事情。
    信使快马离开了营地,分头奔往各处。
    李唐宾的命令很清晰:侦察好对岸的情况,如果贼人已退走,立刻渡河,能过去多少是多少。
    ※※※※※※
    长社县的百姓被紧急动员了起来,伐木的伐木,运输的运输,挖壕沟的挖壕沟,忙得热火朝天。
    此地位于长社县西五里,驿道左边是纵横交错的沟渠和田野,右边则是村落和树林。
    武威军的辅兵们将民房全部拆毁,所得砖石、木料拿来修建营寨。
    夏王最高指示:当道设寨。武威军使卢怀忠不敢怠慢,亲自监督。
    “蜀诸葛亮出祁山,魏遣张郃督诸军,拒亮将马谡于街亭。谡依旁阻南山,不下据城。郃绝其汲,击,大破之。”卢怀忠骑着一匹肩高十四掌以上的骏马,指着快要完工的营寨,说道:“先前有处地方更好,但乏水,故不取之,尔等当谨记之。”
    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卢怀忠的子侄。为了夏王的大业,为了天下的太平,卢怀忠也很拼,已经带着子侄出征了。
    “我立此寨当大道,贼兵若来,绕却不得。”卢怀忠又道:“兵法云‘归师勿遏’,贼人急着回家,庞师古定然激励士气,欲邀战我军。此时我偏不战,任他辱骂、挑衅,如此相持数日,贼人惧怕追兵袭来,定并力攻寨,只要挡住他最凶的一波攻势,贼兵必败。”
    “阿爷,便与其野战又如何?”长子卢景荣问道。
    说完,有些不服气,道:“昔年张仁愿筑三受降城,防御突厥。不置瓮城及曲敌战格之具,激励将士们野战破敌,我辈当慕此勇士,阵战杀敌,死而无憾。”
    卢怀忠哈哈大笑。若不是这些年读的书多了,他还真被儿子考住了。
    这事他知道。张仁愿筑三受降城后,别人问他为什么不造瓮城,为何不准备各类利于守城的器械?
    张仁愿回答:“兵贵在攻取,不宜退守。寇若至,则当并力出战。回顾望城,犹须斩之。何用守备,生其退恧(nu)之心也。”
    意思是说,武人要有主动进攻的精神,不能老想着防守。敌人来了,就一起出城和他们野战。谁敢回头看城池,就一刀斩了。你准备了瓮城和各类守城器具,反而让将士们有退守的心思。
    后来常元楷当朔方军总管时,才改造三受降城,令其有了瓮城。时人就因为这事,拿他和张仁愿做对比,大家议论下来,更敬重张仁愿的武勇,而轻视常元楷——有唐一代,很多人明明寡不敌众,而依然选择出城与强大的敌人野战,可能就出于这种风气。
    “你当阿爷是个胆小鬼么?”卢怀忠故意作色道。
    卢景荣连称不敢,但观其面色,仍然很不服气。
    卢怀忠不怒反喜。少年郎,就该有这种不怕死的勇武精神,有敢于向优势敌人主动进攻的豪气。哪怕年纪大了以后,这种豪气渐渐消磨,总还能剩下不少。武德,是每个武夫最宝贵的东西,是他们吃这碗饭的最大依仗。
    “你当我不敢与贼野战?”卢怀忠叹了口气,道:“若别的仗,老子早提刀上去砍人了。但这次不一样,我承受不起失败,大王也不想看到意外发生。庞师古,必须死!他那几万人,必须歼灭!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
    卢景荣听了,理解了父亲的苦心,立刻行礼道歉。
    卢怀忠满意地抚了抚他的肩膀,道:“去看看营寨。”
    营寨规制不小,已经远远超过了驿道,挤占了旁边的村落、农田。
    壕沟挖好了,底宽一丈二尺,口宽一丈五尺,深一丈。壕沟内侧的壕墙也堆好了,民夫正在用力将其压实。
    有人在壕墙内布设铁蒺藜,壕沟内则插满了铁签,看着就很吓人。
    再远一点的地方,有辅兵在伪装陷坑、布置拒马枪等阻碍物——拒马枪不止能防骑兵,也能阻碍步兵推进。
    再有一天工夫,就差不多全部完成了。武威军九千儿郎,皆能征惯战之劲卒。庞师古想过去,除非踩着他们的尸体,舍此别无他法。
    第083章 分割
    乾宁四年五月初二,整个陈许的局势愈发紧张。
    蔡水方向,朱全忠亲领之长直、飞胜、雄威、控鹤、踏白等军一路北上,顶着定难军两千余骑的袭扰,速度非常快,到当天傍晚扎营停驻的时候,已经离扶沟只有不到百里了。
    袭扰的定难军伤亡比较大。可以预计,朱部大军在接下来几天内的速度将会加快。
    这个战场,邵树德称之为蔡水战场,以袭扰、迟滞为主。目前他已经下令定难军其余诸部尽快南下,与主力汇合,加大对朱部主力的迟滞与袭扰。
    汴州方向,基本放弃了。只留了九千余侍卫亲军监视、征粮,保持存在感。
    天德军以及正在赶路的顺义军除押运粮草物资外,还将遣一部东进,监视朱珍部。
    朱珍的曹州军团确实是一个极大的威胁,首先有足够善战的两万余老兵,其次在附近地区号召力较强,能得到地方州县的响应。前几日他遣使至滑州,原本降夏的几个县又反水了,若不是此人的动向有点奇怪,汴州之围可能已经解了。
    郾城方向,丁会的撤离可能有点困难了。
    庞师古撤退,颍水是他的朋友,可以阻挡追兵。但丁会撤退,还得想办法渡过颍水,无论向北还是向东,都绕不过。
    而且折宗本与丁会当了多年老冤家,睡觉时几乎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看着丁会,盯得非常紧。诸部蕃人,除当游骑使用的外,大部分被他调来攻打佑国军的营垒、城池。威胜军当然也不会闲着,双方的攻防战非常激烈,互有死伤,纠缠得比李唐宾、庞师古激烈多了。
    昨日,天柱军及土团乡夫近两万人已经南下,至郾城侧后扎营,与威胜军一东南、一西北,死死钳着佑国军,不让其撤退。
    汴州、蔡水、郾城,这是三个次要战场。
    当然,次要不代表不重要,也不代表拖住的敌人不多,只不过消灭的优先级不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