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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655节

      但这是正常情况下。
    不正常情况下呢?比如人心骤变的此时。
    “东家,夏贼侦骑四出,漫山遍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仆观他们的作为,似要阻碍梁王回汴。”一名幕僚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幕僚是汴州陈留人,年纪不小了,但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在注重仪容的国朝,不太受人待见。不过他读的杂书很多,肚子里也有几分歪才,因此被石彦辞聘请过来,担任私人幕僚,给他出出主意。
    “梁王是不是在西边败了?”石彦辞神色不动,声音压得很低,问道。
    “怕是他们父子都败了。”幕僚回道。
    他脸上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神色,让石彦辞看了很不喜。梁王好歹也是给我富贵的人,怎么能这样呢?
    “数万大军覆灭,汴州大势去矣。纵是坚守,又能守多久?撑死一年,很大可能还不到。”幕僚似无所觉,继续说道:“这时候该想想退路啦。”
    石彦辞听了沉默不语。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也觉得幕僚说得大概是真的,不会偏离事实太远。就是这厮说话的神色和语气让人很不喜,一副小人得志、幸灾乐祸的嘴脸,甚至隐隐带有一丝淫邪?
    他穷困潦倒是有原因的,石彦辞嫌弃地看了这老头一眼。
    “什么退路?”虽然心里有所抵触,但石彦辞的屁股很诚实,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仆听闻邵树德好美姬,东家或可凭此保得身家性命,甚至还有富贵。”幕僚说道。
    石彦辞若有所思,问道:“舍妹年岁尚幼,今年不过十二岁,太小了点。”
    幕僚突然笑了起来,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石彦辞额头上青筋直露,差点拿刀劈了这厮。
    “夏王何等权势,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幕僚笑道。
    一般来说,皇帝也不是什么女人都可以得到的。事实上非常复杂,选择面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广。但那是对王朝稳定时的守成之君而言,对晚唐武夫、开国皇帝这种,通通无效。他们看上哪个就扛回家,底下人也想着法子进献各地美姬,要才艺有才艺,要容貌有容貌,什么都有。
    所以,幕僚说的这话一点没错。邵树德想要美女,那真不叫事,简直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你到底想说什么?”石彦辞不耐烦了,直接问道。
    “夏王掩有数十州、数百万百姓,地之广、权势之大,直教天下诸侯为之失色。他若要美人,小事耳。但夏王性喜征服,若攻拔敌镇,贼帅妻女必纳之,有草原胡风。”幕僚点到即止,贱笑道。
    石彦辞忍住朝他脸上来一拳的冲动。
    这老头贱归贱,但看人很准。自家小妹虽然模样俊俏,但说实话,夏王那身份,别人求着进献美女给他呢,而且长相、身段、才艺都不会比自家妹妹差。但大妹石氏,可是梁王媵,素来宠爱,这个身份,夏王就把持不住了。
    老头说得没错,夏王就是胡风甚烈,那个无上可汗的称号绝对没白叫。
    草原上有收继婚、接续婚、中表婚、舅甥婚等风俗,夏王在这方面简直生冷不忌。
    咳咳,所谓收继婚,即父亲死了,儿子收娶生母之外的父亲妻妾;叔伯死了,侄子收娶叔伯的妻妾;兄弟死了,兄弟收娶兄弟的妻妾。比如高宗李治、武后之事。
    接续婚,顾名思义,姐姐死了妹妹续嫁,姑姑死了侄女续嫁。这个在中原就不少了。
    中表婚,即娶姑母、舅舅、姨母之女,这个中原也很普遍。
    舅甥婚,也可以从字面理解,草原不少,中原较少。比如汉惠帝刘盈以姐姐鲁元公主之女为后,汉章帝刘炟以堂姐沘阳公主之女为后为妃,吴景帝孙休以姐姐小虎公主之女为后等。
    夏王要多少人间绝色都没问题,但他兴趣不大,他玩的是身份。
    “如今欲投……须得……”石彦辞话说得不清不楚。
    老头脸上的贱笑更浓了,道:“城内掌兵者众,但以朱友文、王檀、华温琪三人为重,各有兵马七千余人。贺德伦不过数百骑,张朗亦只有千余兵,东家你有两千余众,想做点事都很难,还是得找帮手。”
    “帮手何在?”石彦辞也不装了,直接问道。
    “神捷军指挥使王檀。”幕僚回道。
    石彦辞微微点头。
    王檀是京兆人,曾祖是神策将,曾为左金吾将军、陇州防御使。祖父亦为神策将,在平黄巢之乱中立过功,与朱全忠结识。全忠出镇汴州之后,王檀便跟着去了,后来更是举家搬了过去。
    这样一个身份背景,在国朝并不稀奇,但眼下或有机会。
    “王檀在长安可还有亲族?”石彦辞问道。
    “多为远亲。”幕僚答道:“其实这并没有问题。如今这个形势,要的也就是个由头罢了。王檀在关中出生长大,习得武艺,邵树德亦从关西崛起,王檀投之,岂不名正言顺?”
    “你这老货,往日只觉得你有几分歪才,如今看来,满肚子坏水。”石彦辞笑骂道。
    “还不是为了东家的荣华富贵!”幕僚叫屈道。
    “府中舞姬翠红,赏你了。”石彦辞心情不错,很大方就赏了个美人出去。
    幕僚一听眼睛都亮了,灵感爆发,又提醒道:“谢彦章、张归弁还被软禁于家中,东家或可营救。此二人先后接掌天武八军,招募兵士,多番操练,提拔了不知多少将校。关键时刻,或收奇效。”
    石彦辞顿时对这个幕僚刮目相看。
    “还有……”幕僚脸上又挂起了招牌贱笑,道:“开元寺那边,多加留意……奇货可居……”
    第039章 还有机会
    陈桥驿附近,杀声震天。
    朱友谅带着上千亲兵从树林后绕出,突然袭击,与踏白都两相夹击,这才将一股咬得死死的夏军骑兵杀败。
    前后斩首百余骑,余众向南溃走,终于没再追上。
    “快,收拢马匹,走!”敌骑败走,但朱全忠却不敢大意,立刻下令将夏军遗落在战场上的马匹牵走。
    “大帅,欲往何处?”韩勍提着滴血的马刀,问道。
    “夏贼谓我东奔,我偏反其道而行之。”朱全忠很果断地说道:“王彦章已离开酸枣,往胙城而去。咱们先奔封丘,再与天威军汇合,然后去滑州。”
    滑州,确实是他们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了。
    向南,有可能遇到威胜军之流,发生不必要的战斗。
    向东,曹州朱珍极不可靠,搞不好就被他擒下了。
    也只能去滑州了,先与王殷汇合,届时有步骑万余,还有可为之处。
    临走之前,朱全忠看了看汴州的方向,长叹一口气。
    希望吾儿友文能坚持得长一些吧,待我搬来救兵,大事或还有转机。
    如果没法坚持多久,那就……
    朱全忠不敢想。以邵贼的禀性,会发生什么都可以猜到。
    “走!”朱全忠一夹马腹,当先而走,毫不犹豫。
    亲兵、踏白都依次跟上,踏上了茫茫未知的旅程。
    滑州,很可能并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只要夏军大举北上,以天威军、踏白都、滑州地方兵为主的梁军势力,人数只有万余,士气也很低落,经验还不甚丰富,根本抵挡不住夏军的大举围攻,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朱全忠私下里与两位心腹谋士谈过了,最好的去处还是魏博,看看有没有机会。实在不行的话,再东奔淄青镇,投靠王师范。
    至于成德、沧景二镇,他们最近与李克用走得太近了,委实不是什么好去处。更何况,朱全忠自问与王镕也没什么交情,其人宁愿收留李匡威,也不可能收留他的。一个不好,就被王镕拿下送给李克用了,岂不冤枉?
    魏人不收留,就奔棣州,齐人总该收留他们的。
    王师范再傻,也知道邵树德要灭了他,夺了他的基业。在这一点上,双方有很强的合作基础。
    二十七日,朱全忠至封丘县,搜罗了一些马骡和粮草。因为野外再度出现夏军游骑,一行人仓皇北遁,在灵昌与白马之间遇到了王彦章的天威军,而此时已经是二十八日午时了。
    “大王!”王彦章远远看见朱全忠,收了铁枪,下马大礼参拜。
    “王将军!”朱全忠亲手扶起王彦章,语气哽咽,道:“二十万大军散去不足惜,得王将军足矣。”
    王彦章也很感慨。
    昔年至汴州投军,本只想当个小兵,一步步做起。梁王亲手简拔他为队正,然后慢慢升迁,终为一军之主。此等知遇之恩,不粉身碎骨如何报之?
    “王将军可愿随我去滑州?”朱全忠收拾心情,问道。
    说罢,仔细看着王彦章的脸,心中微微有些担心。
    “末将率部离开酸枣,便是奉大王之命前往滑州。”王彦章回道:“形势若此,大王万勿灰心丧气。咱们去了滑州,便征兵扩军。滑州库内尚有积存器械,武装两万大军寻常事也。”
    朱全忠一听大喜,道:“不意王军使尚有如此豪情。确实,战局并非完全没有转机。天威军也是成军两年多的老兵了,装备精良,屡败夏贼。以天威军为基,拉起两三万大军,联合诸镇,反攻邵贼,胜负犹未可知也。”
    王彦章一听也有些激动,仿佛建功立业、奇迹翻盘就在此时。
    “走,去滑州!水师还在那边呢,咱们一起合计合计。”朱全忠道。
    “遵命!”王彦章抱拳应道。
    六千余步骑继续前行,沿着驿道直往滑州而去。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梁军最后的余烬,但他们战天斗地的精神,却让人感慨不已。
    ※※※※※※
    九月二十八日一大早,邵树德已经抵达汴州西南郊。
    部队又扩大了。
    刘重霸带着龙虎军六千余人随军一起出发,跃跃欲试要充当先锋。
    对这支部队,邵树德举棋不定,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
    朱全忠的“遗产”太多了,差点把他吃撑了。
    前前后后他已经算不清收编了多少降兵了。按照某些人的意见,灵州院、陕州院完全可以停止训练新兵了,就用梁军降兵即可。但邵树德还不想这么干,他要的是消化梁军,而不是被“梁化”。
    而既然是消化,那么就要有一个坚强的主体,否则就是太阿倒持,早晚要出事——李存勖入汴州之后,梁军主力尚存,蛇吞象的后果都知道,不得不大量拉拢、利用后梁旧人,以至于与起家的河东系将佐生分了。
    搞平衡可以,但要有主次之分。这一点邵树德曾经当面教育过儿子,自然不会犯这个错误。
    龙虎军这种部队,底子还不错,都是经历过严格正规训练的,也上过战场,但经验还不够丰富。遣散吧,太可惜了,收编吧,战斗力又不是很强。
    “把胡真、葛从周从洛阳给我叫来。”扎营之时,邵树德吩咐道。
    胡真,这会看起来像个土财主一样,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武夫。身材高大,骑射双绝,在巢军中也是一员敢打敢拼的大将,这会又非常恭顺,可以给他加加担子了。
    这几日一路上又收拢了不少俘虏,主要是雄威、飞胜、龙骧三军溃兵。邵树德下令将雄威军、飞胜军俘虏一万三千余人挑出来,与长直军俘虏一起,计两万人,统一后送至洛阳。
    这样的话,洛阳有两万俘虏,汝州还有两万余,这都是好兵,想办法慢慢消化。
    六千余龙骧军俘虏与龙虎军整编为新的龙骧军,计一万二千人上下,由胡真、葛从周分任正副军使。
    有些部队,要慢慢消耗了。这话听起来很残酷,但却是实情。
    与朱全忠打了这么多年,中原已经非常凋敝了,养不起太多武夫。而大规模遣散的话,又会面临非常严重的问题,甚至会引发连锁叛乱,导致其他藩镇的武夫不愿投降,平添很多麻烦——是的,没错,武夫们就是这么“贱”,放他们回家好好过太平日子都不愿意,一定要当兵吃粮,提头卖命,那就只能满足他们奇怪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