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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710节

      第009章 司农寺
    建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提前准备很多东西。
    器物、音乐、仪仗这些都不难,提前几个月就能准备好,难的是你对你将要建立的国家的理解,即你将给这个国家填充什么内容。
    一开始就要填好框架,趁着你是武夫,有特权,特立独行别人也能理解,会捏着鼻子认了,这时候多塞点私货没事。等到稳定下来,难度就大了。
    毫无疑问,邵树德建立的仍然是老套的君臣将相封建王朝。但自秦代以来,每一代王朝都不一样,都有自己的特色。在整体框架下,你的王朝是什么特色?针对前代有什么进步?这都是值得考虑的。
    正所谓小修小补也是进步,更何况经济基础都改变了——在农业社会,农业的改革就是全社会经济基础的改革。
    目前有两个情况可以确认:一、整体农业生产力水平提高了,部分地区食品产量大增,毕竟豆科牧草、作物从空气中额外吸收了那么多氮元素,肯定要体现到食物产量上的;二、他如果统一天下,一定是开国时人口最多的朝代——不包括篡权得天下的王朝。
    那么就面临一个问题了,很可能第三代皇帝刚登基,人口就已经远超天宝年间,达到六千万以上。
    王朝还没进入所谓的盛世平台期,还处于上升阶段,人口就已经爆炸了,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唐邓随、襄郢复还很空旷,荆南也很空旷,地方还很多。
    平卢军旧地更是空旷无比,随意跑马。
    湖广、辽东哪个地方容易开发,实在难说,各有利弊。
    相对而言,辽东地靠经济发达、技术先进的幽州,还靠海,可能更容易一些。缺点是相对寒冷,周边还有野蛮人。
    湖广周围环境湿热,疫病较多,人口虽然在逐年增长之中,但携带先进技术、资金南下的北方移民还是不够多。优点是农作物可以做到一年两熟,境内各种野蛮人的战斗力较弱。
    当然,都是成年人了,我他妈非得选一个?我选你个头,自然是全都要。
    湖广、辽东,可以预先做些基础性的工作,将来会是王朝人口爆炸时的泄压阀。
    “要增设一个移民署。”邵树德说道。
    或曰此时中原并没有人多地少的矛盾,移民做甚?想想邵树德祖上怎么去的丰州。
    赵光逢就很自然地跟上了思路,说道:“国朝三省六部制,移民署或可设在刑部之下?”
    三省指的是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
    中书省是发号施令的机构,“掌佐天子执大政”,政令诏书皆在此草拟。所以你经常看到诏书的抬头写着“门下”,对,这就是发往门下省的。门下省对诏书进行审核、批注、封驳,然后经由皇帝裁定(一般是重要的),再发往尚书省实际执行。
    尚书省下辖六部,即吏、户、礼、刑、兵、工六部,他们是实际执行机构。
    三省之上,有个叫政事堂的机构。
    首先要明确,不是谁都能进政事堂的,必须要有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才能进政事堂参知政务。
    但一般而言,中书、门下二省的长官都会挂这个头衔,皇帝再挑一、两人,授予同平章事的头衔,一起进入政事堂,这2-4人就是所谓的宰相。
    政事堂,其实就是联席会、常委会,三省的主要官员挂上同平章事的头衔,就成了常委,成了宰相,可以进来议事了。
    政事堂决定的事情,由中书省草拟诏书,门下省仔细审核、批注、副署,尚书省最终执行。
    三省六部制是分宰相权力的。但相权仍然很大,皇帝的命令不经门下、中书走一圈,是发不出去的,是“非法诏书”,这就是相权与君权博弈的地方。
    邵树德暂时不想改成明清那种高度集权的内阁、军机处制度。
    一是社会风气、价值观不支持。自北朝以来,都是君臣共治天下,皇帝与宰相坐而论道,你贸然搞个皇权至高无上,把宰相当打工人,而不是皇帝礼聘的师长、宾客,很多人会想不开。
    二是实在太累了。像雍正那样九九六批奏折,批到眼睛都要瞎了,有意思吗?不如让宰相们过滤掉大部分垃圾邮件,捡重要的说就行。
    皇帝,控制好军队以及草原上的奴部,时常下部队展现下天子的恩与威,培养下勇武风气就好了。如果有可能,经常出巡全国,到各个首都都住上一段时间,接触下地方官员,接见下草原头人,宣示下天子威严,就差不多了。
    武力在手,保持着掀桌子的能力,外人就翻不起大浪。
    三省是核心权力机构,三省之外其实还有一些非核心“有关部门”。
    比如专门为皇帝服务的殿中、秘书、内侍三省。殿中省下辖尚食、尚药、尚衣、尚乘、尚舍、尚辇,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秘书省管图书档案,内侍省就是宦官之家了。
    “不可。”邵树德想了想,道:“给李延龄传个信。我欲任其为司农卿,昭信军节度使先遥领,事务交给下面人办。让他尽快来洛阳,给我管好司农寺这一摊子事。他的功劳,我记得,李忠也是个有本事的,我很欣赏。”
    邵树德尚未称帝,但已经开始逐步搭建他的“影子政府”。
    政事堂和三省六部比较敏感,他再想想具体人选,司农寺这种非核心机构可以先组建起来了。
    卢嗣业已经开始写信,赵光逢则默默思考。
    这李家,别整出两个勋贵啊!
    李延龄是元从老人,极其受信任,今年六十二岁。
    按照目前商讨的结果,开国后李延龄将爵封济阴郡公,食邑三千户。
    大王是个念旧情的,一高兴之下,说不定就给这些元从老人再添个三五百户食封。立下功劳之后,别人加两百户,元从老人加三百户,这都很正常。
    司农寺下辖上林、太仓、钩盾、霡官四署及诸仓、司竹、诸汤、宫苑、盐池、诸屯等监。
    简而言之,管理官办农场、牧场、屯田、盐池,管理宫苑、温泉以及几个设置在重要地点的大型粮库。
    李延龄长期干过供应军需的事情,让他来接手司农寺,倒也专业对口。
    别以为这个位置不重要。事实上各种新农作物、新牲畜的培育,也归司农寺管,这是非常受夏王看重的职位,如果干出点成绩,李延龄说不定还能往上走一走。
    “大王,移民署是否隶于司农寺?”赵光逢问道。
    “移民屯田,就挂在司农寺下边吧。”邵树德说道。
    李延龄不会以司农卿的名义来干活,但他即将是事实上的司农卿,一应人员也会慢慢募集到任。
    影子政府,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完善起来的。
    “对了,让萧符从长安回来,筹办国子监。工学、农学、医学、算学、律学、书学,一个不能少。这事办好了,我也不吝重赏。”邵树德又吩咐道。
    “遵命。”赵光逢应道。
    萧符看来要当洛阳国子监祭酒了。
    这个职务与司农卿一样,在国朝地位很一般,没甚可说的。但在新朝绝不一样,因为夏王的目光一直投注在这里,这也是他戎马倥偬期间费尽心力推行的事务。
    萧符若将此理解为投闲置散,那他就错得太离谱了,白白失去了一次天赐良机。
    “洛阳国子监屋舍都在起了吧?”邵树德又问道。
    “除诸宫外,国子监馆舍是最紧要的,一直有人修建。”赵光逢答道。
    “那就好。”邵树德起身,休息去了。
    王妃已经在清风殿准备好了点心、茶饮。
    邵树德惬意地坐了下来。还是在家舒服,他怀疑再这么休闲下去,身上要长满肥肉,不想出征了。
    折芳霭也很惬意。万年不见的夫君回家了,最近日子不知道多滋润。
    以前被野女人霸占的奶源大部归她享用。是的,王妃霸占了邵树德七成的奶源,被灌得愈发娇艳,其他姬妾还要看王妃的眼色行事,都不敢主动勾引了。
    至于宫官裴氏等人,虽然曾经贵为国道,还生下了两个孩子,但一点奶都没分到。
    已经是五月十五了,天气有些炎热,但邵树德桌上竟然还有冷饮:酥山。
    “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这是国朝制作奶油、奶酪的做法。
    奶酥淋在碎冰上,形成山的形状,再在冰窖里冻一冻,就是富贵人家的“冰激凌”。
    邵树德吃得很开心,王妃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她天天吃热奶,自然不用再补。
    “内官之事,你看着办吧。”邵树德突然说道。
    皇帝是君,皇后也是君,帝后二圣是一起接受群臣朝贺的,但贵妃之类就是臣子了。
    内官的确定,是皇后的职责。其实邵树德也是有些想法的,但他决定等一等,先让折芳霭自己来。
    “好。”折芳霭很干脆地应道。
    邵树德满意地吃完冰激凌。新朝的骨架,在一点一点完善了。
    第010章 恭顺已极
    又是一个温暖的阴天。
    春汛已过尾声,颍水大堤有惊无险地扛过了这一遭。
    去年刚打过大仗,夏、梁两军争相过河袭扰,随后又四处觅地造浮桥,堤坝被拆得七零八落。
    时隔一年,战争的创伤慢慢被抚平。紧急抢修的堤坝经受住了洪水的考验,襄城、长社、临颍等县的百姓长吁一口气,房屋、粟麦保住了。
    陈许节度使赵珝站在颍水东岸,遥望着西边的大地。
    那边是汝州,如今中原的政治中心,甚至也可能是全天下的政治中心。
    那个人拥兵数十万,威势惊人,说一不二。
    那个人野心勃勃,即将开创新朝,称帝自立。
    但那人也控制欲十足,容不下藩镇的存在,可惜,可惜!若又是一个德宗,那该多好。
    “叔父,你可要救我啊!”赵岩抱着赵珝的腿,哭求道。
    “没那份酒量,还偏要逞能。若就这也还罢了,你连高仁厚都敢骂,不是找死么?”赵珝摸了摸赵岩脸上的伤口,叹道。
    赵岩被打得很惨,这是很正常的。
    人都被扣在洛阳了,看守他的还是河南府的州兵,行个方便教训教训他很难么?若非邵树德下令将赵岩交给赵珝处置,估计已经没命了。
    “叔父,我知道错了。”赵岩哭道:“但我不想死啊。”
    赵珝深深地叹了口气。
    兄长去世时,交代大家同心协力,互相扶持。
    这没有错。乱世之中,本应如此。但侄儿这次实在太不晓事了,惹了天大的麻烦。
    “叔父!”赵岩一看情况不对,抹了把眼泪,道:“去岁许州大战,关键时刻,若无我赵家倒戈,邵树德怎么赢?今岁攻郓、齐,忠武军又血战连场,兄长至今仍带兵屯于长清,马上就要被李唐宾派上去送死。前阵子要我许州选送五百精卒,镇内群情汹汹,父老为之扼腕叹息,叔父也给办了。邵树德他还想怎样?叔父,他这是想逼死我们赵家啊!他就是想削藩,故意找茬呢。叔父,邵树德要削藩,他故意这么做的,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啊。”
    赵珝一愣。
    其实,侄子说的这话,有点道理。但他一把年纪了,自然知道事情没这么复杂,纯粹就是侄儿嘴欠,闯了大祸罢了。
    邵树德要安抚手下,就要借人头了。
    但——削藩也是真的,这毫无疑问。
    洛阳大兴土木,修建宫殿,何也?绝对不是给长安圣人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