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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719节

      李彦威心中一紧,立刻回道:“末将反复询问,几人皆已认罪。”
    “斩了吧!”邵树德也不多话,吩咐道。
    “遵命!”李彦威大手一挥,军士们将几人拉到一边,手起刀落,当场斩杀。
    邵树德默默看着,第一次感受到了河北老牌藩镇的复杂性。
    他想起了朱全忠屠魏博衙兵的事情。
    朱全忠嫁到魏州的女儿死了,他令马嗣勋率长直军精兵千人,将武器藏于满载凶器的车辆内,入魏州城。因为是给死去的女儿拉凶器,魏人并未怀疑。
    夜间,节度使罗绍威命令自己能控制的新乡县镇兵与长直军精卒攻取了一个武器库,全员披甲持械,将睡梦中的魏博衙兵及其家属尽数屠戮,凡八千家。
    在这一次突袭中,领兵的梁将马嗣勋也受重伤死去,可见战况之激烈。
    真的要这么杀么?邵树德叹了口气。他还是愿意给别人机会的,普通镇兵只要真心投降,可以不杀。但那八千衙兵,他是不打算留了,全是祸害。
    多年以来操控魏博六州,废立将帅,如同儿戏。节度使想自己招募保镖都不被允许,这都是什么人?
    八千人,每一个都是叛乱积极分子,传播造反瘟疫的病毒,杀了一了百了。
    “加快速度,明日入夜前至新乡,连夜攻城。”他一甩马鞭,下令道。
    第021章 效节
    八月初四夜,数万人布满了延津关到新乡县之间的大片原野。
    地里金黄色的麦子无人收割,几乎都成了战利品。
    远近的村落空无一人,百姓要么被抓了起来攻城,要么跑了。
    新乡县城头正在进行激战,守军已经被消耗了不少,城下更是遍地尸体。
    一群被驱使着攻城的新乡夫子绝望之下,转过头来对付夏兵,乱箭齐发之后,几乎全数扑倒在地。
    在远处整顿的千余夫子直接炸了,与监视他们的夏军拼杀了起来。
    一夫搏命,数人束手,监视他们的三百突将军士卒被打得节节败退。军官见状,又调来数百人,一通乱箭之后,纵马冲杀,终于将这股哗乱的新乡夫子尽数斩杀。
    “以后不要抓丁了,尽给自己添麻烦。”突将军副使折逋泰皱着眉头,说道。
    驱使民夫攻城,消耗守军箭矢、填平壕沟,确实是一种不错的办法。但前提是夫子意志软弱,不敢反抗,都是顺民。
    哪怕你只有几个兵,押着一百个夫子,夫子自己挖坑自己跳下去,也不敢回头对付你的兵,这样的顺民才最好驱使。
    次一等的是逼急了才会造反的那种,也能骗他们送死。至不济,恩威并施之下,也勉强能驱使。
    最差的就是刚把他们集结起来,发下武器,他们就敢反戈一击的,这纯粹是给自己添麻烦,还不如在他们处于分散没有建制状态下就全部杀光呢。或者干脆不去搭理他们,他们也不一定非要和你为敌,大家相安无事即可。
    “副使,该杀就得杀,不能手软。”突将军右厢兵马使张慎思说道:“我不信所有人都敢反抗,把带种的、有骨气的杀光了,剩下的就都是软蛋、顺民。一开始可能难一些,到处都是敢和我们干的魏博百姓,但杀个几十万人,我不信剩下的不怕。”
    折逋泰好像第一次认识张慎思,心中惊叹。这帮巢贼怎么这么狠?杀几十万人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让他很是无语。
    “妈的,我们横山出来的都没你狠。”折逋泰嘟囔了一句,正待说些什么,突然见到夏王亲兵都指挥使李逸仙过来了。
    “殿下有令,尚余多少夫子,点计人数,收束到一边,严加看管,他老人家自有计较。城池还要多久能破?殿下说不行就换人。”李逸仙大声说道。
    “旦夕可破!”折逋泰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让人给他披甲,又要亲自督战了,搞不好还要带人冲杀。
    他虽然没张慎思那么狠,觉得杀几十万魏博百姓太过骇人听闻了,但论到杀敌,从不落于人后。
    巢贼、蔡贼都是疯子!
    李逸仙点了点头。城内守军不过千人,之前还出城厮杀过一次,打到现在,最多还有三四百。大军来得太快,他们准备很仓促,应该守不了多久了。
    他又转到另外一边,仔细观察着两千余坐在地上的新乡丁壮。他们或激愤、或平静、或畏惧、或无所谓,什么表情都有。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这是之前攻城留下的痕迹。
    “殿下有令,给他们裹伤。”李逸仙下令道。
    “将军,这招对他们不好使。都是杀才,没用的。”有文吏低声提醒道。
    “哪那么多话?”李逸仙瞪了一眼,怒道。
    文吏不敢说了,立刻去找医官、郎中了。
    城头的战斗愈发激烈,突将军连冲两次,终于登上了低矮的城墙,杀入城内。
    郎中们也仔细检查新乡丁壮们的伤势,大部分都是轻伤,其实不严重。草草治疗完毕之后,便带人离去了,突将军的伤兵也等着治疗呢。
    李逸仙仔细观察着两千余丁壮的表情,还是很多样。有人不屑,有人感激,有人没甚感觉,不一而足。
    他冷笑一声,一会有你们受的。
    “破了,破了!”城头有人高呼。
    话音刚落,城门已经打开,早就准备就绪的千名甲士小步快跑,呐喊着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后方又开来了大量武夫,步骑皆有,足足七八千人。
    新乡丁壮们回头望去,只见夜色之中,数个整齐的方阵列在那里。方阵最高处,点燃着许多火盆、火把,大纛之下,将校环列,一位武人如同众星捧月般坐在正中心,对着前方指指点点。
    方阵快步前行,很快就他们围了起来。
    “呼!”长槊放平,步弓上好了弦。
    方阵外围是密集的马蹄声,骑士快速奔跑着,充满着异样的节奏感。
    丁壮们大哗,原本满不在乎的人也霍然起身,双手紧紧握着刀柄,但却不敢往前踏出一步,因为那些操着关西、河南、郓州口音的军官根本视他们如无物,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
    甲叶铿锵,刀枪森寒,布满杀机。
    即便是再蛮横、再凶恶的贼人,在庞大的军事机器面前,也会生产无力感。
    新乡县内已经响起了哭喊声、惨叫声。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俘虏被押了出来。少则数十人,多则百余,一下子出来好几股,人数达到了五百——很显然,城中动员了丁壮,不过没来得及发挥就被击退了,而今都成了俘虏。
    “站好!站好!”明显带着郓州口音的士兵连打带踢,让“新鲜出炉”的俘虏们分成几排,跪在地上。
    俘虏们被五花大绑,心中惶惑不安,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突将军武士稍稍散开,手上的兵器沾满了血迹,身上也满是血腥味,看起来如同魔神一般。
    众星捧月的高处有动静了。
    那个武人下达了一道命令,很快便有一名军校过来,大声宣布:“尔等攻城不力,还有人串联反叛,本应悉数处死。夏王仁德,给你们一条活路。”
    军校反复说了好几遍,还有人帮着他重复,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丁壮们的心中先是一紧,后又松了开来,还有活路。
    “看到那些镇兵俘虏了吗?杀了他们,你们就能活。”军校面无表情,但说出的话却震得众人七荤八素。
    场中一片寂静。
    “不敢动手?”军校冷笑了一下,道:“那就让镇兵来杀你们。”
    “士可杀不可辱!”一名壮汉站起,怒道。
    “嗖!”一箭射出,此人直接被钉死在地,嘴角溢血。
    场中出现一番骚动,陆陆续续有人站起,大声怒骂。
    箭矢密集飞出,无一例外全被钉死在地。
    包围他们的突将军武士缓步上前,长槊几乎碰到了丁壮们的身上。
    “动手!”武士们齐声怒吼。
    在另外一边,有人解开了一名镇兵身上的绳索,递给他一把刀。
    那名镇兵似乎吓坏了,提着刀就冲了过来,照着一名丁壮就挥砍而下。
    “噗!”鲜血飞溅。
    “我能活!”他的脸上满是鲜血,疯狂地大笑。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丁壮们猛地站起身,提着刀枪就冲到俘虏们面前,乱刺乱杀。
    求饶声、哭喊声、唾骂声、大笑声不绝于外,一片混乱。
    甚至有人杀晕了头,冲到突将军武士面前,提刀欲砍。很自然地,他们立刻被密集的长槊刺成了血葫芦,不甘地倒下。
    半柱香过后,五百俘虏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新乡丁壮们浑身浴血,双眼赤红,不住地喘着粗气。有胆小的甚至直接哭了出来,还有人跪在地上,嘴里念叨个不停。
    十余辆大车被拉了过来。
    有军士从车上取下绢帛,塞到丁壮们手里,道:“镇兵祸害你们多年,死有余辜。这都是从他们家中搜缴出的财货,夏王有令,一人一匹,都收下吧。”
    “尔等手上沾了血了,有卫州人,有博州人,有相州人,有贝州人,好好想想吧,魏州军府到底会不会放过你们。”
    “也不用担心被人报复。夏王仁德,你等有家人的,可举家迁至唐邓随诸州。”
    “生计更不用担心。看你们平时也练了不少武艺,手底下有真功夫。殿下有令,尔等自成一部,赐军号‘效节’。今后就跟着夏王打天下啦,说不定还能封妻荫子,岂不美哉?”
    “我等来自郓州,与魏人有仇,本不想和你们多话。但都是提头卖命的武夫,不忍看你们走上歧途。夏王是这天底下唯一真主,替他卖命,不比替罗弘信、李公佺卖命强?”
    “别胡思乱想了。人啊,要认命。你们现在还能去哪里当兵?魏州幕府不杀光你们就不错了,没别的去处啦。”
    “唐州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有陂池、沟渠,田地多得是,家人去了那里,不用担心兵乱,不好吗?”
    新乡丁壮们像木偶一样接过绢帛,沉默不语。
    躺在血泊里的镇兵,其实有不少都是认识的。杀了博人、相人、贝人也就罢了,但连卫州熟人也杀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有天知道了。
    另外一边,已有人飞报至邵树德:“效节军计有两千三百余人,今晚就可整顿完毕。”
    邵树德瞟了一眼谢瞳。这个计策还是他提出的,也是个狠人。
    “令他们为先锋,向卫州进发。”邵树德吩咐道:“途中若遇到贼人的散兵游勇,让他们动手。另者,快秋收了,满地的粮食得收拾收拾,让效节军想办法吧。”
    “遵命。”
    第022章 散尽家财
    “霍三郎,你还是人吗?连自己乡里都杀!”新乡、卫州交界处,一老者神情悲愤地怒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