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新御宅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晚唐浮生 第869节

      战马从南原之上疾驰而来。
    义从军使没藏结明带着两个骑兵指挥赶到了莘县。
    策马而过之时,他扭头看了眼正在掩埋尸体的莘县百姓,心中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军使!”王敬荛、白珪以及左厢兵马使杨粲纷纷行礼。
    “歼敌多少?”没藏结明问道。
    “七千二百余。”王敬荛答道。
    “衙兵呢?”没藏结明悄悄压低了声音,问道:“司空颋不是说有两千衙兵来了么?”
    “衙军步射都两千人尽数剿灭,此为指挥使赵谦满之首级。”王敬荛挥了挥手,很快有人将首级呈递了上来。
    没藏结明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一番后,笑容满面,道:“累战以来,已尽灭步射、横冲二都,杀赵谦满、李刀奴二将,平难、决胜、陷阵三都亦多有损伤。杀的就是这些人,每多杀一个,将来魏博反复的可能性就小一分。此战,你等立下大功矣。”
    “捡了个便宜罢了。”王敬荛有些失落。
    没有真刀真枪把人砍倒,体现不出他的勇武,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没藏结明直接无视了这种人病态的“武勇观”,转而说道:“不能停,还是得北上。武威军也动手了,攻打临清史仁遇部。咱们不管他们能不能得手,先把自己的事做好。王敬荛!”
    “末将在!”王敬荛大声应道。
    “午后你拣选三千步骑,持七日粮,向魏州挺进。若遇敌大队主力,可尝试交战,不敌则退而固守,等待大队主力赶至。”没藏结明下令道。
    “遵命。”王敬荛也不含糊,立刻下去挑选兵士,准备器械、粮草。
    没藏结明则又静静地思考了一番。
    莘县一破,魏人黄河防线洞开。如今完全可以不管侧翼,大胆深入,直扑敌军巢穴。他就不信,周遭那些乱七八糟的魏兵,居然不是心胆俱丧,还敢袭扰他的后路。
    北方的武威军如果得手的话,那么完全可以南北并进,会师于魏州城下。贼人定然大惧,抵抗的心思都要小上几分。
    其实,若不是晋兵屡屡下山突袭邢洺磁,驻守在那边的经略军也可以东进,从西面插过来,三面围攻魏州城,那样声势就更大了,把握也更大了。
    未时二刻,义从军都虞候王敬荛带着三千步骑,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雪,向西北方向进发。
    在莘县东南方向,庞大的部伍也在快速行军,朝莘县开进。
    如果把地图再放大些的话,德、棣二州,突将军、淮海道州军数万众刚刚击败一股沧兵,往德州方向挺进。
    武威军留部分人手防备成德军,卢怀忠亲领两万众南下,先遣骑军绕道后方,准确无比地抓到了一支庞大的运输队伍,将其歼灭,极大动摇了临清守军的士气。
    随后又猛攻敌军城外的两个营寨,有人趁夜纵火,贼军大乱,溃营而去。
    临清守将史仁遇率军救援,兜头遇到夏军主力,交战之下大败,一路溃退,连临清都没敢回,南奔至永济,追兵又至,再溃,直到冲进馆陶城内,方才堪堪稳住阵脚。
    遣人四处收拢残兵,一点数,才六千余众,不由得悲从中来,无语问苍天。
    这仗,怎么打成这个鸟样?突然之间就败了,败得稀里哗啦,让人莫名其妙。
    邵树德,莫非真有天命?
    第012章 逃
    驿道之上,到处都是气喘如牛的魏博武夫。
    寒冷的天气,充满残雪的道路,以及惊慌失措的心情,一路溃逃下来,体力、精力的消耗是非常可怕的。
    但他们不敢停留,夏兵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甚至可以说残忍暴虐。受不受降完全看他们心情,甚至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受降。这不由得让人疑惑,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会让己方伤亡剧增么?不接受投降的部队,自然要遭到疯狂抵抗。
    但事实如此,夫复何言!
    打不过,就只能跑了。
    此地已经过了馆陶,有直达魏州的驿道。不是军士们不想进馆陶城躲避,实在是已经破了胆。临清、永济二县相继沦陷,馆陶又能守多久?去那个必死之地,他们还没这么心大。还不如逃走,要么去魏州,要么干脆回家算了。
    你别说,半路开小差的人是真的多。
    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多年来互相联姻,亲党胶固,总能找着一二亲友,暂避一下,获得喘息之机,倒也不难。
    于是乎,通往魏州驿道上的溃兵越来越少,到了当天晚上,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了。而此时,夏军分出一部监视馆陶,大队人马继续南下,往魏州方向挺进——时建极二年二月初四。
    消息很快传进了魏州城内,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白天的,各处城门依次关闭,军士们吵吵嚷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罗绍威看着空荡荡的家中,欣慰地笑了。
    他已经把家人偷偷送出了城,现在孤身一人,即便死也就死他自己,没那么害怕了。
    招募的五百亲兵还剩三百在城内,死死把守住前后院落,不让任何人靠近。
    司空颋、杨利二人联袂来访。
    “军士们吵吵嚷嚷,战和不定,还得大帅亲自出去拿主意。”杨利神色焦急地说道:“如今这个景况,可不能再乱了。夏贼大薄而至,须得尽快压下骚乱,统一抗敌。如此,大帅身家性命也有保证。”
    你不出去拿主意,万一军士们推出一个新首领出来,保不齐先拿你罗氏开刀,抢了财货、女人,分给众人,激励士气。
    杨利是真心为自家主公着想,也是真心为魏博着想。
    “大帅,赵谦满、史仁遇无能,丧师失地,致情形大恶。如今须得平复众军怨气,不如……”司空颋吞吞吐吐地说道。
    “待如何?”罗绍威问道。
    “不如夺其家财,遍赏诸军,以复军心士气。”司空颋咬牙说了出来。
    罗绍威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震了一下。
    “不可!”杨利瞪了一眼司空颋,斥道:“司空司马何其短视!史仁遇手握数千兵马,坚守馆陶,并未降敌,汝欲逼反史将军耶?”
    司空颋争辩道:“史仁遇帐下兵马不下万五千众,粮草充足。前次救不了贝州便已是大罪,处罚不得耶?”
    “去岁诸军皆败,史将军算是打得不错的了。虽未能解围贝州,然亦未大败失地。”杨利说道。
    “此番大丧师徒,又如何?”司空颋追问道:“有罪不罚,这还打什么仗?”
    杨利不与他多话,朝罗绍威说道:“大帅,这会正是精诚团结的时候,万勿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否则,悔之晚矣。”
    罗绍威频频点头,似乎赞同他的看法。
    司空颋见状,知道不能太过火,顿时也不说话了。
    “走吧,去都虞候司。事已至此,须得群策群力。”罗绍威长叹一声。
    通往都虞候司的路上到处是武夫。
    有人看到罗绍威,便啐了一口。任何软弱、无能之辈,都会让人瞧不起,尤其是河北这鬼地方。
    罗绍威继位以来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让人大失所望,虽然未必全是他的责任。
    有人定定地看着,神色间似乎有些茫然。很显然,打了这么久的仗,他们明白仅仅靠魏博一镇之力,可能难以回天了。
    当年与朝廷相抗,好歹也是瞅准诸道兵马之间的积怨,以及对兔死狗烹的恐惧,借力打力。如今夏贼上下一体,领兵大将也不是藩镇节度使,竟然没有下嘴的地方,让人很是惆怅。
    有人懒得管罗绍威,自顾自抱着刀枪晒太阳。投降非我愿,打又打不过,也就得过且过,寄希望于万一了——兴许晋兵、赵兵就杀过来解围了呢?
    罗绍威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渐渐有了数。
    经历此番大败,魏博武夫的态度似乎分化了啊,没之前那么强硬了。
    这个时候,他又有些后悔了。
    临清、莘县两大集团,足足两万人马,覆灭得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是不是做得有些欠妥?
    司空颋也将罗绍威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个主公,胆小又冲动,心志还不坚,变来变去没个定性。这般心志,你玩不起魏博这盘棋啊!
    早早解脱,本是正理,可别再左右摇摆了。
    不过他也不担心。一会到了都虞候司,他就又会清醒过来了。
    ※※※※※※
    都虞候司内气氛沉默。
    诸军收缩退却,程公佐、梁怀瑾、尹行方、王元武、陈元瑜等将都在城内。
    方才吵嚷一通,没吵出个名堂,此时便闭嘴不言了。
    衙兵们布满院落,交头接耳,不知道在串联些什么。
    “我说,诸州失陷,魏城被围,在过去百五十年里,也不是没有过。”突然之间,有衙兵说道:“河东、成德、易定、沧景联兵二十余万,事尚有可为之处,都垂头丧气作甚?”
    “别讲了,别讲了。”有人嫌他烦,怒道:“若统兵的都是无能之辈,如何打赢?”
    “说不定有军将心中怨恨,故意驱使咱们送死呢。”有人阴恻恻地说道:“不然打了这么多仗,才有几场微不足道的小胜,说不过去的。”
    “李克用、王镕到底在做什么?”有人忍不住说道:“去岁从冀州南下,好不容易拿下几座城池,结果又被夏人推回去。”
    “赵人擅守城,不擅野战,就那点本事,其实尽力了,怨不得他们。”有人叹道。
    “罗帅来了,都静静。”门外有人传话道。
    众人听了,也不整队,齐刷刷地看向大门处。
    讲究点的,还站起身,略表敬意。
    心里不爽的,稳稳地坐在那里,动都不动。
    罗绍威匆匆步入都虞候司,见衙兵或站或立,没有过来迎接,也不敢表露出怒容。
    “大帅。”对罗绍威最客气的,反倒是身份地位较高的军将,王元武等人出了中堂,纷纷过来拜见。
    罗绍威叹了口气,道:“进去说。”
    “就在这说!”有衙兵拿刀划了划柱子,大声道。
    得,路上刚升起的一点后悔之意顿时消散于无形,罗绍威心中恼火,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也好。”
    “诸位,事已至此,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罗绍威说道:“莘县、临清两场大败,损失惨重。而今城内兵不过万余,夏贼十万众却步步逼近,该怎么个打法,我想听听诸位意见。”
    “收缩吧。”王元武叹了口气,道:“把能撤的兵都撤回来,死守待援。”
    “城中人不少,不如征兵吧?”尹行方建议道。
    衙兵家人都在城中,熟习武艺的并不少,拉丁入伍的话,守城还是胜任的。
    “征兵可是要钱的,哪来的钱?”陈元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