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明仿佛被冰冻的大脑在小姑娘出现的刹那解冻。
    他不自觉连往后退好几步。
    就看到苏右右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碎肉，蹲在那女鬼身边。
    小脸上不见半点嫌弃，伸出小手放在女鬼恐怖到无论大人小孩都会吓到的脸上。
    “谢谢帮我抓坏蛋呀，”小手冒出温暖的金光，“不疼了哦~”
    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女鬼的脸渐渐恢复，然后是身体。
    仅仅片刻时间，她重新变成一个健全的、没有任何伤痕的健康个体。
    它先是狠狠瞪了眼王宇明，后者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苏右右在，它大概会冲过来生撕了自己。
    然后它朝苏右右深深弯下腰，旋即如阳光下的泡沫，轻飘飘地散了。
    王宇明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至少他不用被代替它了。
    下一秒，小女孩看向了他。
    王宇明心中一紧。
    经过刚才的插曲，他不会愚蠢地再因为小女孩的外形而认为她天真无邪。
    他几乎百分百确定，他和兄弟们突兀遇到的邪门事件，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无害又软糯的小姑娘做的。
    他知道她在打量他。
    ……她要做什么？
    王宇明喉咙被升腾而起焦灼烫得干涩，他忽然道：
    “绑架和策划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是最大的主谋，其他人只不过受我威胁才协助我。”
    “有什么需要特别承受的，应该都由我来。”
    最后一句带有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右右眨眨眼睛，眉眼间带着思索的微表情陷入沉默。
    王宇明见她不说话，只幽幽盯着自己，他不确定她是否听明白他的意思。
    又或者在检查他是否撒谎？
    王宇明暗中咬了咬牙，他觉得她应该是在等他实话实说。
    思考两秒后，他便将绑架他们的动机主动说出。
    为了报仇。
    报仇得有原因。
    顺势说出陆炳天屠村的前因。
    同时他不动声色表明——他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只是绑架龙凤胎进行威胁，之后会平安放了他们。
    至于为什么连她一起抓——以为她是陆炳天的曾孙女。
    他真真假假地说着。
    其目的试图让小女孩明白他们绑架只是事出有因，也不是残忍的刽子手。
    从她对那只女鬼的行为可以看出她内心纯善。
    至少这样说可以让她有好感，哪怕只有一点点，于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王宇明从不钻牛角尖。
    对方非普通人，能使用鬼魂帮忙。
    己方别说胜算，直接毫无反击力，连逃跑也是奢望。
    既然结局已定，那他必须尽可能为自己和兄弟们争取生机。
    不得不说，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倾泄而出的主动交待，算是走了一步相当正确的棋。
    右右没去分辨他那些洗白自己绑架这个行为的话，重点放在陆爷爷屠村因为寻找黄金屠村上面。
    小姑娘见坏蛋说得信誓旦旦，下意识回忆见到陆爷爷的画面。
    在她的视线里，陆爷爷身上萦绕的气十分复杂。
    浓郁的黑气与灿烂的功德金光交缠。
    而那些黑气透露出来的也并不邪恶。
    也就是说光从这些气息可以大致判定：
    陆老爷子做过不少“恶事”，但在天道的计算中，这些“恶事”属于情有可原。
    按照王宇明所言，如果陆炳天真的为了黄金屠村的话，那他的气息绝不是这样，早就血气冲天。
    右右见到第一眼哪还会送上祝福，直接送他上西天都有可能。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右右认真地说：“你肯定弄错了，陆爷爷没有杀过无辜的人。”
    小姑娘很严谨。
    根据天道判断出的陆老爷子没有邪恶感的黑气，推断陆爷爷杀过人。
    天道没判，说明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王宇明不清楚这些呀。
    听到小姑娘替陆炳天辩解，他心脏咚得沉到谷底。
    他刚才说出绑架真相，心里莫名存了一种——说不定她知道后还会主动帮忙——的想法。
    现在看来，是他“天真”了。
    右右察觉到了他的不信。
    她不开心地鼓了鼓脸：“我才不撒谎。”
    目睹她的不高兴，王宇明狠狠掐住掌心，低声道：
    “但这就是事实，我们的父母不可能欺骗我们。”
    右右有理有据地反驳：“那你们又怎么确定你们爸爸妈妈说的事实就是真的呢？”
    王宇明一愣。
    小姑娘哼哼唧唧分析起来：
    “他们亲眼见到陆爷爷屠村的吗？”
    “要是亲眼见到，说明当时他们也在村子里。”
    她掰起指头算术，似是想算那会儿王宇明他们的父母多大，奈何没能算明白。
    “反正陆爷爷要是坏得很，肯定不会放过他们，那你们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王宇明下意识顺着她的话思索：“他们就不能躲在村子外面？”
    右右：“躲在村子外面，不算亲眼见到陆爷爷屠村。”
    王宇明差点被她绕晕，想说不论躲在村子里还是村子外，只要藏的地方足够好，足够亲眼见到屠杀。
    不等他开口，小姑娘大概也品出哪里不对。
    因此她直接换了个话术为陆爷爷辩驳：“还有一种可能，有会变形的妖怪变成陆爷爷的样子。”
    王宇明声音卡了下壳：“……妖怪？”
    “对啊。”右右理所当然地点头，继续掰起手指算年代。
    师父说过以前妖怪很多的。
    不过大部分妖怪只是觉醒出“自我意识”，想成功化形是很难的。
    而今随着时代发展，鲜少诞生出新的妖。
    即使有，要么躲在深山老林不出来。
    要么混进人群，老老实实当个乖乖妖。
    ……
    以前的妖可嚣张多了。
    和鬼一样，人类的血肉与精气于妖来说同样是大补之物。
    经常出现妖吃人。
    右右说的这种情况，还真不是没有。
    听完的王宇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对方连妖都搬出来，且不像是说假话，竟让他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鬼都有了，有妖再正常不过。
    右右确认他不再吭声，心中升起“我赢了”的小得意，她挥一挥小手，带着王宇明离开。
    房间里所有人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右右坐在一张椅子里，龙凤胎因种种原因并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门口，小心翼翼望着里面。
    地上的王宇明咳嗽着坐起身来，屋内的黑暗已经被明亮的灯光驱除。
    那些幽幽的鬼影已经不在，他余光扫过周围一动不动的兄弟俩。
    见他们胸口在起伏，缓缓吐出一口冰凉的冷气。
    右右跳下椅子，冲他说：“你快点打电话给警察叔叔，让警察叔叔来把你们抓走。”
    “……”
    王宇明从兜里摸出手机，老老实实拨了电话。
    他拨的是陆老爷子的号码。
    接通后直接报了地址，紧接着在小姑娘的威压下又补充一句：“……快来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