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走上前一边收捡因为要裹手表、收音机而弄的乱糟糟的衣裳，一边说：“瞧给你俩没出息的样儿，当初小鬼子那么厉害，走到哪儿杀到哪儿，还不是也被咱们国家给赶出去了，你们有啥好担心的，一个就是个大队支书，一个就是个小厂长，也管不了国家大事儿，能管好自己，管好村子和厂子，别给国家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徐建军和卢超群顿时苦笑。
    程静淞点头说：“奶奶说的不错，这些技术型的壁垒也没有那么的大，总有突破的时候。我刚刚和你们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些东西真正的价值其实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高，所以你们真的不用惊叹它们的便宜，因为等特区那边发展的越稳定，这些东西的价格只会越来越低。”
    “甚至后期等国外发现咱们国家的市场比他们想象的大后，会有越来愈多的外商抢着往我们这边卖东西，恐怕还有人铤而走险搞走私呢，到时候价格怕是还会再降。”
    “走私？”徐建军和卢超群都是从政的出身，第一时间反感这个。
    程静淞道：“那边靠海，走私难道不是正常么。”
    “那倒也是。”
    程静淞又说：“你们也别想那么多，我就是和你们提一嘴这些，主要还是想告诉你们这些东西可能本身的价值没有多大，但是因为咱们国内这些年的计划经济下导致出了大量的市场缺口，群众的购买能力是非常大的，但是又因为咱们自己国家的生产能力和生产条件都落后外面，所以接下来的市场走向一定是国外的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成了咱们国内最受欢迎的产品。”
    “市场的需求越大，国外的企业为了利益，涌进来的东西就会越多，这样一样，不仅仅满足了国内的市场需求，也是我之前说的，会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到咱们现行的国企模式，因为当外面有了更漂亮更便宜的产品后，咱们国内的东西就没有竞争力，也就没有了市场，自然而然要走向破产解散的局面。”
    “那怎么办？”卢超群急急忙忙道。
    “是啊！”徐建军也不开心了，皱着眉问道：“听你这意思，这搞开放也不是那么好啊？”
    “怎么会不好呢？”程静淞就道：“当你有十块钱的时候，原本你只能一件衣裳，但现在你可以买两件更漂亮的，你觉得不好吗？”
    卢超群和徐建军哑然。
    “可你刚才说接下来咱们国家会有很多企业破产解散啊？”
    “求变本来就要革新，很多国企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思维僵化，办事不利索，不求变不求新，不创新，态度高高在上，眼睛看不见稍微比他们弱一些的地方，甚至这些年你们也不是没见过所谓的铁饭碗到底给那些国企工人带来了多大的社会地位，那些供销社、国营饭店里面写着的‘不许打人’的字眼你们也都看过，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因为国企铁饭碗带来的重大的社会弊端么？”
    “因为有了铁饭碗就意味着子子孙孙都有了生活的保证，而不管是人还是企业，没有了危机感后，注定算是走不远的。所以，这样的企业必定要落得这个局面。但同样的也会有一批意识到改变，开始重组、创新，终究还是会时代的巨变中屹立不倒，然后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但不管怎么说，没有任何事物是永远一层不变的。”
    程静淞接着又给他们讲了好些有关于改革和经济方面的事情，也再一次说了他们在经济特区的一些所见所闻，好让他们明白并且接受接下来的重大发展，也省得他们总是战战兢兢，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
    徐建军和卢超群听的满口唏嘘，而另一边的徐如月则整理的兴高采烈的。
    反正在她看来这些她也听不太懂，而且她的年纪也大了，还是个普通老百姓，不用关心太多。
    她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做生意是好事儿就行了。
    毕竟她可太知道他们家三丫头到底多么鬼精灵了。
    她带这么多东西回家肯定是要卖的，到时候她可得好好看着。
    徐如月在一边美滋滋地稀罕这个稀罕那个，徐建军和卢超群也继续惊叹这个，感慨那个。
    好一会儿后，卢超群才感慨说：“虽然我也是大学生，并且还比你年长近乎二十岁，但我现在感觉不管是大学还是年纪，我都白上白长了。”
    徐建军听完后立马白他一眼，“那你总比我强吧，我还不是大学生呢。”
    程静淞没想到这两人感慨着忽然就转了话题，开始来这个了。
    程静淞一时间哭笑不得，“我们毕竟所处的时代不一样，社会情况和国家政策也不同，哪有什么可比性。况且我说的这些也是因为我在外面读书学到的。”
    “不一样。”卢超群摇头说：“咱们村这一回也出了不少大学生，虽然他们没有你们兄妹三个考的好，但这么多人加起来却没有你一个这么有见识，那就不是他们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啊？”
    正疑惑呢，程静淞就看着卢超群点了点脑袋说：“你随你爸，是真的脑袋聪明，看事情很长远。”
    程静淞还想谦虚呢，但是卢超群又说：“我这几个月也陆续和以前学校的老师联系了，他们都没有你能看的更加的长久和长远。”
    “而且这经济特区都开了好几个月了，也没见其他人有你这么机灵，这时候就赶过去亲自调查研究啊，终归是脑袋上面有差别。”徐建军也来了一句，“看来，你小时候的那个小聪明真的不是白叫的。”
    程静淞：“……”
    程静淞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她哪有什么眼光，她真的只是靠着在后世生活过的作弊经验而已。
    但是要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着也不是很好。
    她虽然是个脸皮厚的，但多少还有会害羞的时候呢。
    程静淞干脆就抛开了这些，重新对着他们说：“我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还有什么？”徐建军和卢超群紧接着追问。
    程静淞道：“按照我刚才说的，你们应该就能发现，经济特区将来会成为咱们国家和外面经济交流的重要舞台，那边地位和经济也只会越来越好。”
    “而且咱们国家现在正在联系一些当初离开的侨胞回国发展、注资办厂，渐渐也会逐渐开放一些外资企业进驻发展，又为了不一下子影响其他地区的企业，所以第一发展目标，或者说实验对象肯定还是特区那边，这也就意味着将来谁在那边抢先有厂子，有地，谁就能抢先一步占据市场。”
    “所以……”程静淞特别认真道：“村里面如今除了正常的发展外，可以去那边考察一番，见一见那边的情况，甚至我建议村里面可以以在那边尝试着以建分厂的名义买下一片土地，以备未来。”
    “什么？”
    “买地？”
    徐建军和卢超群又震惊了。
    也就之前已经听过程静淞他们在首都买了房子的徐如月很是处变不惊。
    徐如月甚至在听到程静淞建议村里在特区买地的时候就撇撇嘴，她觉得程静淞指定已经在特区买好地了。
    徐如月就默默叹息一声。
    但是见徐建军和卢超群之前有事儿问程建功，现在有问题找程静淞，又很是得意。
    一时间，徐如月的心里面美滋滋的。
    甚至连离开的脚步都透露着欢快。
    要不是看天色不早了，而那些贵重一些的手表和收音机已经被他收拾好了，她倒是还想留下来听一会儿，不想去做饭呢。
    程静淞他们可感受不到徐如月的这些小心思，也就程定坤多看了她两眼。
    程静淞正在和徐建军他们说：“是的，买地。甚至不止是特区那边，首都，沪市等等地方也要置办产业。”
    “土地属于国有，不能买卖啊。”
    “很快就会开放了。”程静淞道：“甚至已经有很多人私底下在进行房产的交易了，我们家就买了。”
    程静淞也不怕徐建军和卢支书听到这些后会做什么，稍微透露了那么一点。
    他俩果然震惊了，齐齐“啊”了一声。
    程静淞就说：“在首都上学这两年，我亲眼看着首都的房价在一点点的上涨，如今很多人都没有房子住，尤其是现在依旧有大批量的知青回城，这些人当初下乡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城市里面养活不了他们，所以他们才不得已被下放到农村。国家现在和十多年前的变化不大，他们回城后依旧面临着，没工作和没住所的局面，这是当下社会的现状……”
    稍微讲解了一番后，程静淞又道：“都说衣食住行，住这个问题要是不能解决，这些人将来怎么办？肯定会闹事儿啊，所以我为什么说开放经济势在必行，因为只有这样，这些人才会有出路。”
    “况且咱们厂子总归要发展，不管是首都、沪市还是现在的特区都是日后重要的经济中心，这几个地方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早点打算，比晚点好。”
    “而且你们不是也一直想将咱们村的产品卖到首都和沪市么。”程静淞说着又笑了起来，“按照这两个地方现有的状况，我们进不去他们的国有百货商场，这两个地方的人和产业也比其他地方傲气，咱们的市场很难打开，对吧？”
    卢支书点头，脸色沉了沉道：“我这两年也试过，但是那边一直看不上我们村子里面的小产业。”
    程静淞就道：“所以现在市场的开放给了我们机会，我们自己在那里买地，自己开门市部也好，专售店也行，到时候我们想怎么卖就怎么卖，根本就不再怕之前的制约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卢超群的精神头一下子就好了，叉着腰说：“沪市还不好说，但是首都那边我们已经算开拓了一些市场了，到时候我们自己开店了，就不怕有人不买了，我们慢慢卖，总能让首都的人民都接受和知道我们村的好东西，到时候就算那些大商场求着我们进驻，我们都不去了！”
    “为什么要慢慢卖呢。”程静淞又道：“想个主意，比如是在电视上、报纸上打个广告，搞个促销，比如说买多少送多少，再比如稍微花点钱请一些人帮忙发发传单，搞搞宣传什么的，很快就能把知名度打开了啊！咱们的主要产品可是肉，他们抢还来不及呢！”
    “对！对对对！”卢超群的两眼又开始放光，“三宝你真是太聪明了，虽然你说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行不行的通，但是你爸之前就搞过满赠的活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呢。”
    “以前你们主要对接的是集体单位，现在咱们要考虑转变思路，我们将来主要面对的是散客了，只有我们真正的消费者认可我们的产品，我们将来才可以……”
    程静淞又开始叭叭叭给他们普及一下相关的东西，说的嘴皮子都冒烟了，觉得自己今天就成了个科普的了。
    “那看来买地什么的确实是应该的！”徐建军附和道：“而且真的要抓紧搞起来，越快越好。”
    卢超群狠狠点头，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村子更加广阔的未来了。
    他甚至再一次惊喜地盯着程静淞，好一会后，才稍稍平息下来道：“三宝啊，幸亏你们一家生在了咱们村，我都不敢想要是没有你爸，咱们村现在会是什么样。现在有了你个聪明的脑袋帮忙布局，我真的是忽然感觉轻松了很多。”
    又被夸了，程静淞只好又谦虚地客气了几句，说：“这也只是我的想法，具体的还要村里面和厂子那边共同商定后才能决定。”
    租建军和卢超群点点头。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他们的厂子虽然依旧以上塘村为主，但是周边其他村子的意见也不能不考虑。
    不过两人也先后说道：“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本来当初我们就说好了，厂子日后发展的主要决策权还在我们自己人手里。”
    程静淞点头，她也不担心这些。
    如果卢超群和徐建军连这些小事儿都搞不定的话，她将来也不可能再费心帮着村子这边搞发展了。
    一拖太多，累。
    还不如自己做生意来的划算呢。
    她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大无畏好人。
    接下来，徐建军和卢超群又陆陆续续问了程静淞好些之前没能听太明白的问题，一直等程建功和叶美云他们下班回来后，这俩人又对着他们夸起来程静淞继承了他的衣钵，有一个聪明的脑袋。
    程建功当下就说：“我生的，可不就随我，聪明。”
    徐建军&卢超群：“……”
    其他人：“……”
    只有徐如月、程斯年和程定坤的眼神透露出一致的无语，再一次感觉到程建功和程静淞不愧是亲父女。
    毕竟他们某些性格特征是真的太像了。
    程建功也不管他们，说完后就去看程静淞他们这次带回来的东西。
    他略过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主要看的还是手表和收音机。
    但是当他拆了个收音机，发现里面的技术含量和他们目前差别不大后就放下了，然后又开始拆手表。
    倒是让一边的徐如月有些心疼，“你别给拆坏了。”
    “这东西我随手都能做，怎么可能坏掉。”程建功说着已经把手表也拆了，随便看了两眼后又说：“这个也不难，这就是特区那边现在流行的东西？”
    程静淞点头，道：“我们这次去那边还看见了空调、冰箱、洗衣机、洗碗机、彩色电视机，还有一种叫做大哥大的东西，据说是手拿电话，办理入网以后就可以走到哪儿拿到哪儿，随时随地打电话了。”
    “只不过这个叫做大哥大的还没有进来，只是听到一些消息，据说很贵，一部电话大概就上万，入网费也估计差不多，真的拿下来恐怕要两万块钱左右。”
    这些话，程静淞之前没提。
    一是和他们说了也没什么用，二来程建功肯定更关注这些稍微有点科技的东西，她不想回头再说一遍。
    实在是今天说的话太多了。
    哪怕现在，要不是为了其他人能听懂，她也不会说的这么详细。
    情况也和程静淞说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一样，除了他们，徐建军还有徐如月他们都处于失语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