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龙城市民想要修炼，要么花高价从你们手里购买修炼资源和修炼功法，价格比现在的黑市更加离谱，除非背上二三十年贷款，和你们签订卖身契，才能买得起。
    “要么，就加入九大超级企业，沦为你们的包身工，没日没夜地大干特干，干到吐血，干到昏厥，干到形容枯槁，丧失自我，在年终考评中，评上‘优秀员工’，才能参加企业内部的‘武道进修班’。
    “而在这样的武道进修班里，优秀员工也无非是打熬筋骨，强壮体魄，变得更能吃苦耐劳，更经得起你们的压榨而已。
    “至于最顶尖的功法和最宝贵的资源，当然是永远掌握在你们——九大修炼世家的手里。
    “别说这只是梦境，永远不会化作现实。
    “申前辈，刚才在议事厅里，你的骨肉至亲们的表现，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像你这样的老一辈强者，在强横霸道的同时，还愿意坦然面对竞争和提携后起之秀，你的亲骨肉，那些‘修二代’们，只会比你更加不堪十倍。
    “他们绝对干得出来，垄断一切修炼资源和信息，打压所有潜在竞争对手的事情！”
    第1602章 刮骨疗伤
    申元豹陷入深思。
    凝视着孟超的目光变得格外不同。
    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龙城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
    “所以呢？”
    他单刀直入，“在噩梦中推演出这一切之后，你和也吕丝雅一样，想要将九大超级企业赶尽杀绝？”
    “我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九大超级企业对龙城文明是有贡献的。”
    孟超说，“从那个秩序崩坏，无法无天，弱肉强食，人人自危的时代，到血盟会统治龙城，是一种进步——就算血盟会再邪恶，终归给穿越后的龙城带来了全新的秩序，至少，是秩序的曙光。
    “而从视人命如草芥的血盟会，到九大超级企业，又是一种进步，正如申前辈你所说的，九大超级企业带来了‘游戏规则’，无论这套规则是否公平，总比血盟会那样，毫无规则，全凭暴力来得好。
    “更不要说，九大超级企业的创始人，都是捍卫龙城数十年的神境强者，超级英雄，无数人心中的偶像。
    “你们或是在尸山血海的第一线，和怪兽殊死搏杀，牢牢守护着人类最后的家园。
    “或是像擎天集团的吕中奇，吕前辈那样，没日没夜地奋战在晶石矿脉的最深处，强忍着远超极限的辐射和细胞变异的痛楚，奠定了灵能学和晶石学的基础。
    “或是身处各大实验室和研究所，研发出了各种不可思议的基因药剂和灵能机械，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比科幻小说更加精彩。
    “无论你们的初心究竟是什么，是纯粹为了守护龙城和同胞，还是野心勃勃，追求利益和权势——即便真是后者，我觉得也无可厚非，动机不重要，只要客观上你们的贡献，能帮助更多人活得更好，那就足够了。
    “问题是，任何事情都有极限，正所谓‘过犹不及’，就好像超凡者的力量越强就越容易走火入魔一样，当一个组织突破极限，畸形膨胀到自身都无法承受的程度时，遭到反噬，自内向外，逐步崩坏，就变成了大概率事件。
    “申前辈口口声声，吕丝雅如何居心叵测，兴风作浪。
    “这未必不是事实。
    “但申家和寰宇集团的问题，并不是吕丝雅搞出来的。
    “看看刚才，那些人不堪入目的表现。
    “义子和血裔分成两大阵营互相攻击，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噼啪乱响的小算盘，所有人在不择手段往上爬的时候，都留下了各种把柄和污点，而这些把柄和污点，又变成了他们明争暗斗的武器，只要能把对方打垮，他们丝毫不在乎家族和企业的整体利益，更别说整座龙城的大局。
    “而且，他们中间还潜藏着一个勾结血盟会，刺杀父亲大人的阴谋家。
    “难道，是吕丝雅把这些人，变成这副德性的吗？
    “吕丝雅顶多算是撕开了鲜血淋漓的痂壳，让人看到隐藏在下面的溃烂。
    “就算没有吕丝雅，溃烂仍旧存在，并且在不断深化和扩大。
    “就算没有吕丝雅，没有我，没有蔚蓝联盟，也没有武神殿和赤龙军，就凭刚才这些人的表现，申前辈，你真的相信，他们能够劳师远征，气吞万里，和异界土著中的英雄豪杰——那些将怪兽驱赶到这里的绝世强者们，决一死战？
    这番话，戳到了申元豹的痛处。
    过了很久，才长叹一口气，黯然道：“申某教子无方。”
    “我觉得，这和教子有没有方，并没有太大关系。”
    孟超道，“问题出在‘九大超级企业’这个概念本身，大企业病不是依靠个人的道德操守或者绝强无匹的武力，就能治好的。”
    申元豹看着孟超，恢复了最初的称谓：“孟小友，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帮你。”
    孟超认真道，“你我并不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寰宇集团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犯罪团伙，我并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和你一样，都希望能够最大限度，稳定局面，保住龙城的元气，才能面对更加辽阔的世界，更大规模的惊涛骇浪。”
    “继续说。”
    申元豹道，“我很想知道，你准备怎么稳定局面，保住元气？”
    “这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申前辈你自己，取决于你有没有刀刃向内，刮骨疗伤甚至壮士断腕的勇气。”
    孟超说，“申承义说得没错，时代变了，随着出身寒门的中低阶超凡者越来越多，利用无处不在的网络，出现了高度的组织化和自组织化。
    “修炼技术和设施，也越来越普及化、智能化、‘傻瓜化’，超凡力量渐渐走进了千家万户。
    “九大超级企业和九大修炼世家能够一手遮天，而且永远一手遮天的时代，注定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不想被时代浪潮撞得粉身碎骨，就只能主动拥抱变化，站在时代浪潮之上。
    “如果不想让别人拿寰宇集团开刀，就只能主动对自己开刀，进行一场深入骨髓，触及灵魂的手术，彻底挖掉寰宇集团的病灶。”
    “怎么开刀，才能挖掉病灶？”申元豹真心实意地请教。
    “这个问题，太过庞大和复杂，我思考了很久，始终没有完美的答案，或许，也根本没有完美的答案。”
    孟超道，“不过，我觉得有几件事情，是九大超级企业和九大修炼世家必须做的——就算你们不做，形势也会逼迫你们去做，否则，就是一拍两散，大家一起完蛋。”
    “哪几件事情？”申元豹道。
    “首先，九大超级企业必须全面退出水、电、合成食物等，涉及公共服务的行业。
    孟超斩钉截铁道，“龙城市民的吃饭喝水和用电用气，属于最基本的权利，绝不能掌握在一小撮绝世强者手里，必须掌握在龙城市民自己手里，掌握在受到全体市民支持的生存委员会的手里。”
    申元豹不置可否。
    寰宇集团主营矿业开采、冶炼和金属加工制造。
    对水电气等公共服务领域，介入并不算太深。
    如果做出小小让步，就能得到孟超这颗冉冉升起的超新星的支持。
    这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第1603章 怀璧其罪
    但孟超的下一条建议，就让申元豹笑不出来了。
    “第二，晶石是修炼的基础，也是龙城的命脉，绝不能掌握在一家一姓的手里。”
    孟超说，“为了龙城的未来，必须拆分寰宇集团和擎天集团这两大掌握在私人手里的超级采矿企业，引入第三方检测和审计机构，强化超凡塔和生存委员会的监管，在采掘、仓储、冶炼等多个环节，都引入归全民所有的新公司来招投标，确保没有一颗晶石，能够在未经申报的情况下，流入私人口袋里。”
    就算申元豹身受重伤之后的脾气再好，听到这段话，还是从医疗舱里跳了起来。
    “你这是要掘了老申家的根？”
    他眼里放出幽光，冷冷盯着孟超。
    “红溪沟项目究竟亏空了多少，你比我更清楚。”
    孟超心平气和地说，“老话说得好，当你发现屋子里有一只蟑螂的时候，至少还有一千只蟑螂，躲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红溪沟项目是龙城文明在怪兽山脉之外，开发的第一批项目，属于示范工程，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申家内部的某些人，都敢上下其手，大捞特捞，甚至被血盟会腐蚀，干出火龙烧仓，自毁长城的事情。
    “我简直不敢想象，在怪兽山脉之内，那些被擎天和寰宇两大私人采矿集团牢牢控制，已经有些年头，不再引人注目的晶石矿场里，究竟隐藏着多少龌龊的东西。
    “到底有多少原本应该属于全体超凡者和全体龙城市民的晶石，通过这样那样的龌龊手段，流入到了申家人和吕家人的手里，已经无法计算。
    “或许，这座金碧辉煌，价值亿万的‘寰宇大观’，就是一个答案。
    “但是，在申家人和吕家人损公肥私，大捞特捞的时候，你们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得罪了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当你们真的站到包括千千万万超凡者在内的所有人的对立面时，就算一两个神境强者的战斗力再强，寰宇大观这样的邬堡再坚固，都不可能抵挡住怒焰滔天的民心和民意。
    “想想聚集在鑫辉商贸大厦外面的那些超凡者，想想他们充满了愤懑的眼神！
    “您真觉得，他们是单纯为了地下黑市的事情，才集结起来的吗？
    “不，刺激这么多寒门出身的中低阶超凡者，团结起来，高举臂膀，发出怒吼的，是弥漫在龙城内外，无所不在的垄断和不公！
    “从这个角度来说，并不是我想掘了老申家的根，恰恰是你们自己，在自寻死路！
    “更何况，现在申家还遇到了新的麻烦。
    “如果说，擎天集团的创始人，龙城晶石协会的会长，龙城首席探矿师和晶石专家，龙城学历最高的神境强者，吕中奇吕老爷子，仍旧是老当益壮，龙精虎猛，看样子还能在巅峰境界活蹦乱跳个二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足以用强横无匹的实力，渊博的学识，儒雅的风度和深邃的智慧，维护擎天集团的既得利益。
    “那么，寰宇集团的创始人，申元豹申老爷子您呢？
    “遭到刺杀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身受重伤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
    “发生在寰宇大观的争吵，更是瞒不住的。
    “说不定现在，您和申家的虚弱，已经传遍了整座龙城。
    “正所谓‘秦失其鹿，群雄逐之’，又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您猜，现在龙城内外，究竟有多少英雄豪杰，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宰割你们申家这头‘鹿’？
    “而在群龙无首，风雨飘摇的时刻，坐拥这么多晶石矿场，这些晶石矿场究竟算是申家的财富，还是申家的‘罪’呢？”
    申元豹咬紧牙关。
    双眼深处，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如同一头身受重伤，肢体残缺，却依旧牢牢护食，不愿让任何人抢夺的鬣狗。
    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厢情愿，就能解决的。
    “创业难，守业更难。”
    孟超盯着申元豹，道，“如果没有急流勇退的智慧，这么多晶石矿场，留给子孙后代，非但不是财富，反而是后患无穷。
    “再说了，就算没有我的提议，也没有第三方监管机构和更多的竞争对手，仍旧是寰宇集团和擎天集团，双雄对峙，互相竞争。
    “在您身受重伤，黯然退场之后，您的孩子们——无论血裔还是义子，又有哪一个，能够和擎天集团的吕中奇竞争？
    “与其把市场份额白白便宜了一辈子的竞争对手，倒不如便宜了全体龙城市民，这都算是帮子子孙孙，和全体同胞结个善缘，落个好名声，顺便还能恶心竞争对手一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