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超咳得翻天覆地，顾少羽急忙上前，轻车熟路地送上基因药剂，又帮孟超捧来了消毒杀菌的热毛巾。
    “老师，您是否还在想着，驰援猎风防线的事情？”
    趁着孟超擦拭面孔时，顾少羽发自肺腑道，“听我一句，您不能再去了，九大豪门摆明了是要您去送死啊！”
    孟超擦拭面孔的动作，为之一僵。
    “这帮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家伙，每次都是这样！”
    顾少羽的话，打开了闸，就收不住口，“每次战局对咱们有利之时，九大豪门这帮混蛋就跳出来，争权夺利，兴风作浪，明里暗里打压老师您、超星集团还有蔚蓝联盟，想方设法给咱们使绊子，设陷阱，耍阴招，无时无刻不在削弱咱们的力量，甚至前后三次弹劾老师，硬生生将您从最高议长的位置上拽下来！
    “而每次战局不利的时候，他们就又想到了赋闲在家的您，瞬间变了一副面孔，哭着喊着只有您出山，才能拯救龙城，拯救我们的文明！
    “哼，可是，每次等到您真的出山，拼尽一切，力挽狂澜，令局势转危为安之后，这帮记吃不记打的混球，就又故技重施，完全忘记了谁才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谁才是龙城文明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什么‘权力不可过分集中于一人之手’，什么‘绝对的权力只会导致绝对的腐化’，什么’我们既要击败圣光阵营的暴君，也要防范龙城文明内部出现暴君’，话说得天花乱坠，骨子里，就是八个字，‘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这次，也是一样！
    “老师，过去三年，咱们打得有多么惨烈，您是知道的！为了弥补九大豪门犯下的战略错误，由您耗费整整三十年的心血，一手组建的超星、残星和武神三大战团，在各条战线上，和数量超过自己三倍的敌人鏖战，死伤了多少兄弟！
    “您本人也当上了救火队长，在各条战线上疲于奔命，和圣光阵营的各路高手展开车轮大战。
    “最终，三大战团几乎打到取消番号，您本人的身上，也新添了这么多道伤口，几乎从神境跌落，才勉强稳住阵脚，能够依托猎风防线，发起战略反击了。
    “结果呢，胜利的曙光才刚刚出现，九大豪门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跳出来摘桃子！
    “这帮混蛋面对圣光阵营时，个个都蠢笨如猪，胆小如鼠，一听到魔法符阵运转的声音，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是，面对混沌阵营的自己人，特别是面对老师您的时候，他们的脑子一个转得比一个快，下手一个比一个狠，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全都他妈滚瓜烂熟，全都用到了自己人的身上！
    “好，倘若这帮混蛋，在夺取了最高指挥权之后，真能成功发动战略反击，夺回猎风防线和阿拉贡防线之间，被他们亲手葬送的大片战略高地，那也就算了。
    “可是，这群贪功冒进的家伙，却将前几次战役中，无数鲜血换来的惨痛教训，忘了个一干二净，再次低估了圣光阵营的狡诈和坚韧，再次在阿拉贡防线遭到伏击，再次一泻千里，溃不成军，葬送了混沌阵营的最后一支机动兵力，彻底断绝了我们战略反攻的希望！
    “到了这时候，到了这种大罗金仙来了，都无力回天的时候，这帮混蛋又想起老师您来了，又把您当成救命稻草了，又想将您推倒前线，榨干您体内的最后一滴血液，将您的骨头都磨成粉，当成燃料和肥料，燃烧殆尽了，甚至，又想将您当成替罪羔羊，等到失败的消息再也隐瞒不住时，将整口黑锅都扣到您的头上？
    “老师，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咱们已经被这群混蛋坑了足足三次！
    “这一次，您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九大豪门的请求，不能再上前线去拼命了！”
    第1909章 英雄还是罪人
    伴随着顾少羽发自肺腑的控诉。
    孟超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一幕幕清晰无比，恍若昨日的画面。
    他仿佛看到，自己亲帅残星、超星和武神三大战团，无数次奋战在对抗圣光阵营的最前线。
    当敌人如同熊熊燃烧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时，那些由他亲自从贫民窟和死人堆里拯救出来，不惜血本，精心栽培了数十年的好儿郎们，全都簇拥在他的周围，从三万六千个毛孔中绽放出名为勇气和荣耀的火焰；从急促起伏的胸膛中，激荡出足以撼动山岳，粉碎魔法的战吼；用铜浇铁铸的臂膀，将战焰缭绕的兵刃，挥舞成一场场死亡的风暴，直到周围友军和敌军的尸骸堆积成山，直到血海都被烤干，尸山都被烧成灰烬，由灰烬飞卷，凝聚而成的黑云都四分五裂；直到折断最后一根骨头，流干最后一滴血液；直到最后一缕灵魂，都被圣光卷起的惊涛骇浪吞噬，都没人后退哪怕半步。
    而来自九大超级企业的援军，却始终在安全距离之外冷眼旁观，或者趁孟超纠缠住敌人的主力时，大肆扩充地盘，捞取实利，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
    他仿佛看到，遍体鳞伤，满身血垢的自己，刚刚从前线归来，就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生存委员会，扑向来自九大豪门的议员。
    然而，这些满面红光，大腹便便，气度不凡的议员们，先是满脸堆笑，将他高高捧起，接着又叫苦连天，为自己的畏葸不前，找出种种的确存在的客观理由，最后声泪俱下，无比真诚和谦卑地向他保证，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他的满腔怒火，仿佛深深陷入了空气组成的，看不见也摸不着，却真实存在而且无法穿透的墙壁。
    他惊怒交加地发现，除非撕碎游戏规则，彻底掀桌，利用暴力，从物理上消灭这些家伙，否则，他根本无法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合情合理也合法地，和这些两面三刀，老奸巨猾，沆瀣一气的家伙较量。
    他仿佛看到，诸如顾少羽这样，自己利益集团内部，年轻气盛的”少壮派“，的确不止一次挥舞着铁拳，在他面前嘶吼着，要让九大豪门那些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家伙付出代价，要用”铁和血“，确立孟超对龙城文明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指挥权。
    然而，这个未来的孟超，却因为提前知晓了上个未来，自己专权独断，大肆杀戮的后果，显得左右为难，优柔寡断，好几次都错过了能够彻底铲除九大豪门的机会。
    九大豪门毕竟统治龙城半个世纪。
    他们就像是根须深深扎入地底数十米的大树，纵然地表部分，一而再，再而三地元气大伤。
    但只要给他们一丁点的阳光、空气和时间，他们就能悄无声息地恢复元气，变本加厉。
    这个未来的孟超，并没有趁着“血盟会之乱“，导致九大豪门的实力陷入最低谷时，落井下石，斩草除根。
    也没有在异界大战刚刚爆发，由他亲自率领的混沌大军，取得了对圣光阵营的连番大捷，他的声望如日中天，绝大多数龙城市民和混沌盟友都对他言听计从，甚至连九大豪门内部都有不少人暗中向他投诚时，对九大豪门来一场快刀斩乱麻的“总解决”。
    而是轻信了九大豪门高层抛出的”精诚团结，亲密无间“等等花言巧语，纵容九大豪门重新发展壮大起来。
    等到九大豪门再次呈现出尾大不掉的趋势，再次暴露出他们将家族利益置于整个文明的总体利益之上的真面目时，孟超再想制衡他们，却是为时已晚。
    纵然这时候的孟超，仍旧是混沌阵营的最高领袖，亦是龙城文明的新一代武神，战斗力凌驾于诸多豪门神境之上。
    但九大豪门加在一起，也拥有和他鱼死网破的本钱。
    他怎么可能在大敌当前，诸多盟友也未必可靠的情况下，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解决龙城文明内部的隐患呢？
    结果就是，堂堂最高领袖和新一代武神，在外部战场上纵横驰骋，大杀四方，用无数条伤疤换来了无法估量的功勋。
    但是，回到龙城，在生存委员会的唇枪舌剑中，他却每每被道貌岸然的衮衮诸公牵着鼻子走。
    有好几次，都不得不扛起前线受挫的责任，手中的权柄一再缩减。
    甚至，因为战场厮杀太过激烈，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疗伤，被人趁机架空，大权旁落。
    “老师，这句话憋在我心里实在很久了，纵然大逆不道，今天我也非说不可！”
    见孟超仿佛陷入回忆，满脸纠结的模样，顾少羽涨红了脸，忍不住道，“巅峰时期的您，一身强横无匹的武力，固然天下无敌，恰似地球时代的战神项羽，然而，您的妇人之仁，和楚霸王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我知道，您爱惜羽毛，淡泊名利，拥有无比高尚的情操，您既不愿意突破法律的底线，也不忍心让自己的战刀，沾染上同胞的鲜血，更不愿意被人称为独夫甚至暴君。
    “可是，可是您究竟明不明白，今日龙城文明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一个暴君，一个能够力挽狂澜，威慑宵小，带领全体民众，不惜一切代价，朝最终胜利，发起决死冲锋的暴君！
    “您明明具备这样的能力，明明有无数次执掌乾坤，改变一切的机会，但您都为了自己所谓的名誉，熟视无睹，无动于衷，以至于，今天的龙城文明和混沌阵营，被那些无耻小人搞成这样！
    “我，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您究竟是拯救文明的英雄，还是，还是败坏文明的罪人！”
    这番话说得有些重了。
    很显然，在顾少羽看来，局势已经危在旦夕，到了死马当活马医，或者说，破罐子破摔的当口。
    孟超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局势，已经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么？”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询问顾少羽，又像是喃喃自语。
    第1910章 好处和代价
    “还能怎么救？”
    顾少羽自暴自弃地说道，“就连冰霜蛮族都投降了圣光阵营，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兵败如山倒的颓势？”
    “什么！”
    孟超愕然。
    在上个未来以及上上个未来，居住在异界大陆最北端，动辄处于零下几十度的极夜状态中的冰霜蛮族，素来是龙城文明最忠诚的盟友，以及混沌阵营不可或缺的坚实战力。
    刀剑般的寒风以及永恒冻土的恶劣生存环境，磨砺出了冰霜蛮族坚韧不拔的精神，以及忠于承诺的性格。
    在无法用笔墨描述的，艰苦卓绝的战斗中，即便深渊魔族和号称“不死”的巫妖、骷髅们统统都退却了，冰霜蛮族们却依旧面无表情，挥舞着他们那比寻常人的身高还长，无时无刻不释放出死亡尖啸的巨剑，有条不紊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和灵魂——这样的场景，在无数经典战例中，比比皆是。
    某种程度上，作为统帅的孟超，信任冰霜蛮族，甚至超过最先和龙城文明结盟的图兰兽人。
    一方面，冰霜蛮族的领地距离龙城文明的辐射范围实在太远，彼此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另一方面，冰霜蛮族既迟钝又粗暴还有几分高傲的性格，也令他们不习惯和不屑于耍弄任何阴谋诡计。
    相比于性格和孟超如出一撤的”末日魔狼“卡努斯，还是这些连谎都不会撒的蛮子，更令人放心。
    上个未来的孟超，甚至花高价雇佣了一支由冰霜蛮族组成的亲卫队。
    在众叛亲离之后，正是这支冰霜亲卫队，以及由他亲手掌控的傀儡，帮他撑起了最后的局面。
    哪怕连老家的“冰原诸部大会”都宣布，脱离混沌阵营，不再响应孟超的号令，这支雇佣军仍旧忠心耿耿，战至最后一刻。
    所以，孟超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在这个未来，冰霜蛮族居然会投降圣光阵营。
    只不过，当更多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令他“想起”这个未来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后，他又不得不羞愧交加地承认，冰霜蛮族的投降，是理所当然，问心无愧的事情。
    ——异界大陆的大致轮廓，呈倒三角形，其地缘格局，又分成南北两块。
    南大陆位于倒三角形的下方，海岸线不断收缩，夹着中间相对贫瘠的图兰泽，以及崇山峻岭环绕的怪兽盆地。
    而在物产丰富，土地肥沃的北大陆，圣光人族占据着大陆中央的膏腴之地，精灵族和矮人族则像是一对翅膀，拱卫着圣光阵营的精华区域，再外围，才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各个混沌种族。
    除了南线战场上，圣光人族每每都要直面图兰兽人的兵锋。
    在北线战场上，诸如冰霜蛮族这样的混沌种族，日常接触并交锋的，实际上是精灵族和矮人族的部队。
    双方在过去万年的战争中，结下血海深仇，也更乐意将彼此，当成自己的首要打击目标。
    在上个未来，孟超制定了“先除羽翼，再捣腹心”的策略，利用龙城文明拥有装甲飞艇的空中优势，再加上日益成熟的“行星表面短途跳跃系统”也就是“传送门”，将大量军火、工业制成品乃至军官团，都源源不断投放到了不死族、食人魔、深渊恶魔以及冰霜蛮族的领地上，帮助这些尚且处在前前工业时代，甚至还在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建立了粗糙却有效的军事体系，武装到了牙齿，最终，击败了万年来的宿敌。
    这一策略，不但有效削弱了圣光阵营的力量。
    也使得冰霜蛮族这样的混沌种族，对龙城文明乃至孟超本人都感激涕零，认定他是混沌之主派来，逆转天地，拯救大众的英雄。
    若非孟超的倒行逆施，实在太过分，又遭到九大豪门残党的背刺，无暇顾及北方的局势，诸多混沌种族，未必会相应“末日魔狼”卡努斯的号召，摆脱孟超的通知。
    然而，这一策略的代价却是，相比于被混沌阵营打得奄奄一息的精灵族和矮人族，圣光人族虽然也遭到了部分削弱，但在整个圣光阵营中的话语权和指挥权，反而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整个阵营变得更加团结。
    这种团结，不但赋予了圣光阵营更强的战术韧性。
    也令圣光神殿拥有了更大的战略迂回空间，能够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牺牲盟友的利益。
    比方说，到了战争后期，向诸多混沌种族割让了原本属于盟友，精灵族和矮人族的土地，换来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有鉴于此，这个未来的孟超，从一开始就采取了“甩开两翼，猛击腹心”的策略。
    他觉得，只要想方设法削弱圣光人族的综合实力，令圣光人族的实力，降至精灵族和矮人族的150％以内，再对精灵族和矮人族，实施威逼利诱，分化合作。
    圣光阵营内部，必然会出现勾心斗角，令出多门的情况，到时候，就会出现更多的致命战机，甚至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机会。
    平心而论，孟超的想法，并不存在理论层面的错误。
    然而，在实际操作层面，仅仅占据大陆一角的龙城，再加上正处于饥荒状态的图兰兽人，能够投入长期战争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
    当孟超决意将主攻方向锁定在南线，意味着他必然不可能像上个未来那样，利用装甲飞艇和传送门，向生活在北方以及北方以北的混沌种族，投入太多军火、工业品和军官团。
    在这个未来，装甲飞艇和传送门，都属于最重要的战争资源，被直接投放到了残酷无比的南线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