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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怀念的 第108节

      周光彦中午出发回国,在首尔转机,三号晚上七点过落地京州。
    林然开车来接他。周闻笙这晚值班来不了,特意让家里厨房做了健康美味的晚餐送过去给林然。
    周光彦以为是林然做的,尝一口便吃出来,这一顿出自周宅厨房。
    不锈钢保温饭盒装在保温袋子里,周光彦吃完将饭盒放回去时,才发现袋子里有张纸条。
    他拿出来,将对折的纸条展开,看见了母亲的钢笔字迹。
    【光彦,新年快乐!妈妈很想你,可以回来看看我吗?或者,妈妈过去看看你,好吗?】
    周光彦收回目光,又将这张纸条对折,放回袋子里。
    晚上林然在周光彦那住,临睡前跟他聊了聊学校近况以及未来规划。
    周光彦的意思是,希望他毕业后就进公司实习,自己的心腹会尽快带他上道儿。
    林然没有这个想法。
    “以前你身体那么糟,想扶我上去,可以理解,但现在你看着一天比一天好,公司还交给我干嘛?我可不乐意成天像你那样,忙得跟个陀螺。”
    周光彦板起脸来:“你学的专业,就注定闲不了。我劝你趁早放弃享受生活的幻想,早点看清形式,我能活到什么时候,还没个定数,你得——”
    林然也沉着脸,打断道:“合着我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有个定数呗?哥,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天生就是工作狂,就是当董事长的料。”
    周光彦劝不动,叹一口气:“行吧,所以你还是想大三就出国?”
    林然:“实不相瞒,其实我大二就申请当交换生了,大三直接去。”
    周光彦:“……”
    良久,他长叹道:“我算是知道周兴平当年对我是个什么想法了。行吧,大三出去,多学点知识,见见世面,其他的以后再说。”
    林然笑起来:“周兴平当年对你是个什么想法啊?”
    周光彦斜他一眼,冷哼:“觉着我就一逆子呗,还能有什么想法。”
    林然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说道:“那周兴平可够倒霉的,咱哥俩都这么叛逆。”
    周光彦抬手佯装要揍人,他识趣闪身,一溜烟跑回房间。
    周光彦看着自己卧室敞开的门,摇摇头,苦笑,得亏他这辈子不生孩子,这要是不幸生了个男孩儿,保准也是个逆子。
    春节前,周光彦去了趟海城。
    周兴平这几年一直在海城和睦医院vip病房躺着,四个护工两两轮番伺候,一口气吊着,没死,也没有醒。
    林然恨周兴平,不肯跟周光彦过来看他,周闻笙医院忙得紧走不开,周光彦便一个人来了。
    照例是在病房默默陪了父亲一会儿,但这次与往日不同,这次陪完父亲,周光彦离开医院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去去往海城监狱。
    和睦医院前院长邓宏茂一年前因利用职务之便贪污腐败,行贿受贿等罪名,情节严重,被判处无期徒刑。
    周光彦这次来之前,申请到了探监机会。
    而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邓宏茂的儿子在一次探监后,联系上他,替邓宏茂转告了这个期望。
    邓宏茂的儿子告诉周光彦,自己父亲想要在有生之年,将一件陈年往事告知于他。
    周光彦隐隐猜到那件往事关于什么。
    他想都没想便同意探监。
    尽管知道邓宏茂入狱后身体情况大不如前,见面时,周光彦还是略微惊讶,没想到现在的他竟会如此干瘪苍老。
    隔着细密的铁杆网,周光彦和邓宏茂只能通过电话交流。
    邓宏茂抬起颤颤巍巍的手,将听筒放在耳边,看着周光彦,往日眼里的精明不在,只剩迟钝与懊悔。
    “光彦,我想你应该清楚,邓叔叔这次想跟你说什么。”邓宏茂缓缓说道。
    时间有限,周光彦也没跟他绕弯子:“关于庄怜月?”
    邓宏茂点了点头:“没错。但我为什么会想告诉你这些事,或许你想不到。”
    周光彦看看时间,皱眉:“邓叔叔,您长话短说吧。”
    邓宏茂:“是你母亲托我告诉你的。”
    周光彦眉头皱得更深:“我妈?”
    邓宏茂:“是。方瑾说,你因为两个女人,几乎跟她断绝了母子关系。一个我不认识,另一个,是庄怜月。”
    周光彦眨了下眼,淡淡开口:“可以这么说。”
    邓宏茂点头:“邓叔叔理解你的心情。其实你跟你爸年轻那会儿很像,只是你爸不如你硬气,能力也比你差点儿,不如你有出息,所以只能听从家里安排,娶了方瑾。但不管怎么说,父母终究是父母,我作为长辈,能理解方瑾对你爱和苦心。”
    周光彦扬了扬下巴,冷笑:“她找你来说情?”
    邓宏茂摇头:“倒也不是。她希望我把当年的事情,如实告诉你,毕竟她的话,你已经不会相信。”
    周光彦不作声,以目光审视邓宏茂。
    邓宏茂笑了笑:“其实我的话,你也未必会信,或许在你心里,早已经把我和你母亲,归为同一类人。”
    周光彦再次看表:“邓叔叔,说重点吧。”
    邓宏茂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啊,老糊涂了,有时候想到哪儿说哪儿,记不住正事。”
    周光彦凝视着他,示意他继续。
    “庄怜月和你父亲的关系,我想你早就知道了。你也肯定知道,你母亲恨透了庄怜月,恨不得害死她,以及她和你父亲的孩子。”
    说到这,邓宏茂抬起浑浊的眼眸,语气多了几分诚恳:“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邓宏茂已是将死之人。凭着和你父母多年的情分,也把你当做自己疼爱的后辈,所以希望你能与母亲早日解除隔阂,毕竟你父亲还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会不会醒来……光彦,邓叔叔土都快埋到眉毛了,今天就跟你说句实话,庄怜月不是你母亲害死的。”
    他前面铺垫那么多,最后才说出这一句,周光彦默默看着他,心里思忖,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邓宏茂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叹气道:“你母亲这人吧,有时候确实心太狠了些。其实当年,她的确想对庄怜月和孩子下毒手,不惜为此花了很多钱,提前买通给庄怜月接生的那些医护人员,并承诺事成之后,会帮助他们移民。但谁也没想到,庄怜月竟难产而死,孩子倒是生出来了,也健健康康的——”
    周光彦不禁困惑,打断道:“他们不是想置孩子于死地么,怎么后来孩子活了下来,还被送出去了?”
    邓宏茂愣了愣,惊讶:“这事儿你竟然知道?”
    他本想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告诉周光彦,那个不知道被周兴平藏去了哪里的孩子,或许已经健康长大了。
    没成想,周光彦似乎早已发现。
    见周光彦点头,邓宏茂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因为你父亲,花了更大的价钱,成功让那些医护人员背叛了你母亲。他深知,以方瑾这种性格,如果得知庄怜月和孩子还活着,一定会再找机会报复,不如联合那些医生护士,一起给你母亲演出戏。谁知世事难料,他本想让庄怜月假死,不成想……”
    顿了顿,邓宏茂长长叹一口气:“总之,兴平跟庄怜月,是天人两隔了。至于孩子,那天在庄怜月做手术之前,有位产妇剖腹取出了自己脐带绕颈窒息夭折的孩子,医生护士们便用那个夭折的孩子偷梁换柱,将你父亲和庄怜月的孩子,偷偷送还给你父亲。那是个男孩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周光彦默默看着邓宏茂,不应声也不表态,内心消化着他告知的这些信息。
    尘封多年的往事,如今清晰显现,令人唏嘘不已。
    “光彦,你是不是觉得,邓叔叔在说谎骗你?”邓宏茂见他不说话,问道。
    他摇头,抬眸看向邓宏茂:“谢谢您愿意告知我真相。”
    邓宏茂露出笑容:“孩子,那你愿意原谅你母亲了吗?”
    沉默片刻,周光彦仍是摇头。
    “我不知道。作为儿子,或许没有资格对母亲说什么原谅还是不原谅,我只是更想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为自己选择父母,我唯一掌握的主动权,就是跟他们亲近或者疏离,而我依然选择后者。”
    周光彦起身,颔首,目光诚恳:“感谢您今天告诉我真相。”
    邓宏茂无奈叹气,点点头,笑容和蔼:“也谢谢你今天过来看我。”
    “您多保重。”周光彦放下听筒,转身离开。
    他没在海城逗留,直接赶往机场,乘最近一趟航班飞回京州,落地便联系林然,让他去自己住处等着。
    周光彦回到住处,林然已经坐沙发上等着了,见他回来,扭头问道:“大晚上叫我过来干嘛?又想找我这个‘逆子’训话?”
    周光彦没心情跟他贫,板着脸正襟危坐。
    林然很少见哥哥这么严肃,意识到他或许要交代自己重要的事,立马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孔,认真看着他。
    周光彦简单说了一下今天去海城看望父亲的事,然后将话题引到邓宏茂,把今天探监时邓宏茂告诉自己的事,一五一十转告给林然。
    林然越往下听,脸色越暗。
    他始终沉默,没有打断过周光彦。
    等周光彦讲完,也没有立马做出什么反应,就这样默默坐在沙发上,很久都不作声。
    “我没法保证邓宏茂的话百分百真实,所以你有权选择不相信。”周光彦说道。
    林然仍是沉默。
    周光彦静静陪在一旁。他能理解林然的任何反应和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林然的声音打破沉静。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总之,你和周闻笙,是我最亲的亲人。”他起身往外走,拉开门又停住脚步,“周兴平不算。”
    周光彦点头:“嗯,今晚在这儿睡吧。”
    “我回去了。”林然关门离开。
    周光彦知道,这孩子现在只想独自静一静。
    凌晨十二点,周光彦收到母亲发来的消息。
    过阵子便是春节,他已经连着好几年没回家陪她过年了。
    母亲言辞恳切哀求他今年过年回一趟家,哪怕只在家吃顿团圆饭,吃完立马就走也行。
    周光彦放下手机,起身去浴室洗澡,临睡前才回复母亲,说今年还是很忙,不回去了。
    除夕夜周光彦是和林然过的。
    兄弟俩话都不多,没什么聊的,一起吃了顿外面买的现成饺子,林然喝啤酒,周光彦以水代价,两人碰了碰杯,异口同声——“新年快乐。”
    这个年三十,就算是过了。
    吃完饺子林然去洗碗,周光彦打开电视看春晚。
    洗好碗林然从厨房里出来,问他:“好看么?”
    他哼笑一下:“哪年不都一样么?”
    林然明白了,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从书包里找出一副扔桌上:“还不如打牌。”
    周光彦咧嘴:“真要跟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