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秀子缓缓道：“你已经知道，我走上科技之路，本是因为要完成我师父的一个愿望。”
    沈约半晌才道：“你师父是八百年前的宋人，他不想呆在如今的年代，你这才竭尽全力送他回转？”
    “部分正确。”
    石田秀子认真纠正道：“我师父是八百年前的一个金人，他见到我的时候，自称颜烈，但他的名字叫做完颜烈。”
    沈约虽然不是历史专家，总算知道点儿那时期的历史，“完颜这个姓氏，在八百年前应该是个大姓。”
    石田秀子半晌才道：“正确来讲，完颜这个姓氏是金朝的皇室之姓。”
    沈约知道石田秀子不是强调尊卑的人，这时候却在强调完颜烈的姓氏，一定是有点用意的，“他是皇室，是以可以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石田秀子目露赞许之意，“不错，一个人的想象可以决定他的自由度，而一个人的等级可以决定一个人的见识的宽度和深度。完颜烈因为是皇室，在金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以知道很多平民百姓不知道的事情，也会让他相信一些事情。”
    微有沉吟，石田秀子又道：“就是因为他的相信，是以才让我走上寻找月亮角，送他回转之路。那时候我和他一起到了八百年前。”
    沈约从不排斥离奇的事情，可听到石田秀子竟然去过八百年前，忍不住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去八百年前？”
    石田秀子笑笑，“我们人类总喜欢从一个牢笼前往另外一个牢笼，旅游业因此蓬勃发展……”
    “听起来有些悲观。”沈约喃喃道。
    石田秀子淡淡道：“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不过我去八百年前，不是要换被囚禁的笼子，只是想做一个实验。”
    第1228节 八百年前的一个修改
    智者逍遥，庸者自缚。
    在禅修、道家法门中，真正的自由逍遥从来都是心性的自由自在，但世人却喜欢将自己囚禁在某个概念中，维系着概念的稳定，以此来维持自己存在的稳定。
    不这般，总感觉心慌慌的无有寄托。
    从一个笼子到了另外一个笼子，在很多人心目中已经是绝对的自由，却不知道这不过是命运给你换了个储物箱而已。
    石田秀子看破这点，她去八百年前不是旅游，而是做一个实验。
    这种人的思想，让人想想都觉得心颤。
    “你要做什么实验？”沈约暗自心惊道。
    “我要尝试世界量化发展中，是否存在真正的时空改变。”
    石田秀子清醒道：“我们有很多时空改变的理论，但始终没有人去验证它，因此我需要做个明确的实验。”
    沈约钦佩的看着石田秀子。
    一个人获得尊重与否，是在于那个人的思想，而不应该是性别和地位。
    像石田秀子这样有优秀思想的女人，你想不尊敬都难。
    “可是……你们如果改变了历史进程，会不会影响到你自身？”沈约问的是一个常见的穿越理论。
    最著名的穿越理论之一就是祖父悖论——你穿越到以前杀了你的祖父，那你不就是应该不存在了吗？
    很多人就是借此否定时间穿越的可能。
    石田秀子摇头道：“不会影响到我，但的确会影响到这个世界。”
    很是认真的态度，石田秀子缓缓道：“人的确是空间孕育的产物，但当你离开这个空间的刹那，你已经是个独立体，就和宇宙的奇点般。”
    目露思索，石田秀子凝声道：“宇宙的奇点孕育着无数的可能变化，却不会受另外奇点的改变。因为宇宙奇点之间，是相互独立的。”
    沈约心道精神师奇点不在这里，不然倒可和石田秀子研究一番。
    “这只是个比喻，但道理很是类似。”
    石田秀子凝声道：“脱离空间的人不会再受到这个空间的影响，但他脱离的空间却会受到时空量子变化的影响。在冥冥创世规则下，你如果穿越到多年前，对曾经的世界做个关键的改变，当下的空间就会发生坍塌改变，形成新的改变空间，但无论如何改变，改变的始终是空间内的一切！”
    暖玉突然道：“其实这和思想改变类似。曼德纳现象和这种改变很相似，时空记忆会有改变，但大多世人注意不到而已。事实上，太多人连一天内的改变都无法正确的判断。”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赞同暖玉的解说。
    沈约试探理解道：“你们的意思是——时空改变和记忆修改类似，存在但不容易被察觉。一个人回转过去，因为某些重大改变，可以影响到如今的空间，甚至因为过往的改变、可以杀死这个空间本来存在的很多人……”
    “或许不应该叫做杀死。”石田秀子喃喃道：“空间改变后，很多人已经不是应该出现的结果了。或许我们的空间早就改变，只是我们无法察觉而已，这是比记忆修改更隐秘的事情。”
    沈约微有寒意。
    他从石田秀子的话中想到了无尽的可能。
    曼德纳事件是个记忆修改的例子，但已经很少有人察觉，如果时空改变，不但修改了世人的记忆，而且修改了所有的空间痕迹，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谁能发现这个异常？
    略带沉思的表情，石田秀子喃喃道：“存在和虚无本来就是相对的概念。在世人眼中，如果你没有存在过，你就不存在。但我们自己显然不这么认为……”
    沈约摸摸下巴，感觉这个概念涉及到太多世俗的观念。
    决定暂时忽略这个话题，沈约要确定一个最关键的事情，“改变历史可因为不处于这个空间，是以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说出这些概念，思想有些凌乱，因为这本来是让人产生困惑的理念。
    石田秀子却显而易见道：“就是这样。”
    “那你怎么实验来验证这些观点？”沈约沉思道：“这么看来，你的改变还是会影响很大，你在送完颜烈回转的时候，应该不想改变暗界的。”
    一个独裁者可以用高尚的理由牺牲别人完成自己的目的，石田秀子却不会做这种事情。
    石田秀子笑笑，“你倒很了解我。我只是做个实验，验证理论，自然不用干掉不顺眼的人，也不用改变欣赏之人的命运。”
    稍有沉默，石田秀子补充道：“你一时的情绪喜好、对历史进行修改，却会影响你当下身边的人，我想……只要有理智的人，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沈约眼皮微跳，感觉石田秀子是在暗示什么。
    “我到了八百年前，只是在某个确定、可靠又不容易改变的位置，埋下一个以时间为触发参量的装置，这个装置可以缓慢传递一种稳定物质。”
    石田秀子解释道：“而在这之前，我在那个位置八百年内能将物质传到的地方，放了另外一种可变化的物质。”
    她说的有点绕，沈约却微微点头道：“你看世界是否因你而改变，只需要再次回转到你的年代，看你预埋的物质有没有因为你八百年前埋下的挥发物产生变化就好？”
    石田秀子微笑道：“正是如此。”不等沈约发问，石田秀子已道：“事实验证，物质发生了改变，我的确在八百年前，对我所处的年代做了个改变，虽然很微小，但理论契合了实际。”
    实验室内静了下来。
    沈约却不由想到什么一小步、人类一大步的俗语，许久才道：“恭喜你做成了一个划时代的实验，不过你应该不是只想说这些？”
    脑海中线索交织，沈约随即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八百年前看到了一些月亮角，如今却无法发现，你需要再次前往八百前，找到那些月亮角，把它们埋在一个可靠、不太会变化的地方，然后我们再把它们挖出来，拼接出完整的月亮门？”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想法，沈约自己都佩服自己有这样的脑袋。
    不想石田秀子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是我去，是你去。”
    沈约带个问号的表情。
    又是我？
    第1229节 送上瘾了
    沈约心道我和你们合作，为什么不能搞些后勤的轻松工作呢？
    石田秀子看着沈约，缓缓道：“当初我在暗界，跟随师父前往八百年前，和他做了个约定，我希望他只是完成自己的心愿，而不依靠对历史的了解，对历史做任何改变！”
    沈约微皱眉头。
    “他答应了我。”石田秀子缓缓道：“他答应我最多只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但那个人的生死，显然不会影响历史的进展。”
    看着沈约，石田秀子道：“我师父遵守了他的承诺，他虽然是金人，但他是有信用的人。”
    沈约喃喃道：“一个人是否守信，是看他的品格，而不是肤色和种族的。”
    明白了什么，沈约缓缓道：“你怕自己再次穿越时空，会忍不住的改变什么吗？”
    盯着石田秀子，沈约凝声道：“你在暗界的时空穿梭，因为考虑到身边人的变化，是以恪守绝不改变的原则，但若你、或者暖玉前往我的世界的八百年前，你们怕控制不住自己，终究改变了什么？”
    石田秀子喃喃道：“你说的没错，我怕自己终究会改变什么！”
    你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原委，你会不会尝试去做些改变？相信有太多人都想做个改变，弥补心中的遗憾。
    石田秀子似乎也不例外。
    “你会改变什么？”沈约反问道。
    石田秀子凝望着沈约，“你会看着好人送命，奸人得计吗？”
    沈约默然。
    他明白石田秀子的意思，他们终究都不是冷漠的人，看着历史的某些问题的产生，是否能够冷酷无情？
    你如果无法对眼前的事情麻木不仁，你又怎么能对任何时间点的丑陋事情无动于衷？
    但他们的目标不是改变，他们必须克制住自己改变的冲动，来完成对抗亚特兰蒂斯人的计划！
    些许的历史改变不过是修修补补，击败亚特兰蒂斯人、拯救整个世界，才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从这点来说，沈约的确是合适的人选，最少他从来不想强行的去改变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原因。”
    石田秀子轻叹一口气，“我老了，我怕自己再不如年轻的时候，完成不了这个艰巨的使命，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无法前往，我已经以自己为时间量化锚点。”
    沈约怔了下，“什么意思？”
    石田秀子缓缓道：“我在你的世界，已经送两个人到了八百年前，我以自身为时间量化锚点的原因，是要将其中的一个人再带回正确的时间。因为这点，我要将你送到正确的时间、再将你带回来，就不能亲自前往，这会产生时间校对误差、最严重的结果，我们会迷失在时间内。”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沈约反倒更糊涂，“你在说什么？你总不会到了我的世界后，又将我的世界、你的师父送到八百年前吧？完颜烈在我的那个世界也存在？”
    他感觉这简直是滑稽可笑的事情！
    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人生，石田秀子送在暗界、自己师父回转有情可原，但她这是送上瘾了吗？
    不想石田秀子沉默片刻，竟然道：“你说对了。”
    看着沈约无语的表情，石田秀子缓缓道：“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另外一方面，我必须这么做。”
    沈约摊摊手，示意石田秀子解释一下。
    石田秀子默然一会儿，终于道：“我可以把事情原委和你详细的讲一下，我想你会理解我的。”
    微有回忆，石田秀子喃喃道：“你对我为何进入时空探索的原因已有了解，但你对我的师父并不了解，他不是无缘无故的到达这个世界的。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拼死也不能完成的，一定要有能力和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