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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听日记 第70节

      季听一直紧贴墙站着,手里抓住育婴箱拉杆。他看见有人朝自己这方向奔来,却被一条触手卷起来抛向了空中。
    一声凄厉的惨叫中,那人四肢划动着坠落向下,季听都能看见他因为惊骇而扭曲的五官。
    砰!
    季听全身一抖,看见那人如同沉重的麻袋,砸在他身前不过两米的地方,头颅下迅速晕开一滩鲜红。
    季听惊惧地大口喘着气,直到听见狗蛋在不停地大声啊啊才回过神,赶紧拖上育婴箱,迈动两条像是已不属于自己的腿,跑向不远处的货运电梯。
    他离电梯近,将育婴箱也一并拖进去后,其他人现在才冲了进来。
    “关门关门关门,快快快!”
    最前面的人拼命按关门键,门关上的瞬间,正冲向电梯的人又转向了楼梯,如潮水一般往上涌。
    季听和育婴箱被挤在了电梯最里面,他的脸紧贴着金属壁,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育婴箱,看见狗蛋也歪倒着,正伸手去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腿,嘴里愤怒地噗噗着。
    “蛋蛋,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季听哆嗦着安慰道。
    货运电梯开始上行,可离开地面还没半尺,轿厢便剧烈摇晃,一块顶板在大家的惊呼中掉落,砸在了人身上。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问。
    “钢索被粒子弹击断了。”
    “电梯已经停了……门自己开了。”
    季听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转过身,看见所有人已经跑出了电梯,连忙又拖上育婴箱跟上。
    电梯有一点悬空,育婴箱被磕得咣一声,狗蛋也一个仰倒躺了下去。他马上伸手去抓育婴箱沿,像一条肉虫似的想翻身拱起来。
    季听跟着人流奔向楼梯,却看见拐角处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或高声怒骂,或拼命哭喊,却依旧动弹不得,而后面的人还在持续不断地涌来。
    粒子弹击打在楼梯上方,坚固的墙面被击出一个大坑,水泥砖块哗哗往下掉。
    “快上去呀!”
    “动不了,被堵在这儿了!”
    “我喘不过气了……”
    季听被人撞来撞去,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他立即要爬起来,却听到不远处一阵砰砰的连续枪声,正前方墙壁上便多出一排弹孔。
    ——他身旁站着的几人无声无息地扑倒,背上赫然出现了几个带着灼烧痕迹的黑洞。
    “妈妈,妈妈……哥哥,哥哥。”
    季听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粒子弹带着尖啸在空中穿梭,击打在墙面上,四处都是烟尘。不断有人被子弹击中,也不断有人被触手刺死,身旁都是人在惨叫,地面上洇开暗红或深黑的血,浓稠且腥臭。
    “哇……哥哥,妈妈……”季听全身都在发抖,听见狗蛋在冲着他啊啊大叫,他看着狗蛋继续嚎啕,“哥哥,哥哥……”
    “啊,啊啊。”狗蛋急切地想往季听怀里扑,张开双手后够不着,又扶着育婴箱,尽力探出上半身,“啊啊,啊啊啊。”
    季听看了眼楼梯间,看见那些人还堵着,便一边大哭一边站起身,探着头往另外的方向看。
    他看见货运电梯已经垮成了几块,却露出一条长长的缝隙,可以一直看到另一端的灰色墙壁,便赶紧拖上育婴箱往那里走,想钻进缝隙藏起来。
    “呜呜……”
    季听尽力压住哭声,踩着水泥碎块钻进了缝隙。只是缝隙里宽外窄,育婴箱卡在入口,他用尽全力拖拽,才将狗蛋拖了进来。
    “啊啊!”
    “蛋蛋别出声,呜呜……别出声,我们躲着,等哥哥,哥哥会回来接我们的,呜呜……”
    狗蛋一直盯着他,像是听懂了似的,果然没有再做声。
    季听在地上捡起一根短钢条握在手中,目光看向缝隙外,突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是季太太和季云在一名士兵的护卫下,匆匆奔向最近的一间房。
    这还是季听第一次看到季太太这样狼狈,头发蓬乱,考究的衣服上满是尘土。季云被她拉着跑,却不断在东张西望,看上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士兵敲开了那扇房门,从季听这里可以看到整间屋子都被人挤满。士兵一边冲着屋里喊,一边将季太太使劲往里推。
    季太太被推进了屋,手里牵着的季云还在回头看,士兵又将他硬塞进去,再立即关好房门。
    季听收回视线,蜷缩在育婴箱旁,在那些枪声和惨嚎声里,将狗蛋紧紧抱在怀中。
    “哥哥,哥哥……”
    戚灼跟着队伍在地下水道里奔跑,他们一行人只用了短短十分钟时间,就回到了避难所。
    吴队长没有请求开门,直接打开墙上的暗盒按下密码。戚灼死死盯着他的手指,只觉得那几个数字输入得太慢,慢到令人倍感煎熬。
    大门打开的瞬间,各种声浪扑出,一具靠着门的机器人残骸倒下,摔得四分五裂。
    戚灼率先冲了进去,跨过倒在通道里的机器人。其他士兵也跟着冲入,再咣一声关紧了大门。
    第55章
    戚灼虽然在路上便已经设想过无数画面, 但在冲出通道的瞬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骇到。
    他喘着气在原地怔立了几秒,便朝着楼梯冲去, 边跑边看向二楼自己的宿舍。只见通道里密密麻麻都是人,楼梯也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满脸苍白地闭着眼,显然已被挤得陷入昏厥。
    “狗崽子!狗崽子!季听!”
    戚灼声音嘶哑地冲着楼上吼, 发红的眼睛四处扫视,想从什么地方爬上楼。
    身前地面投下一段长长的阴影, 他立即往后退, 一条被击断的触手砸落在面前,腥臭的黑血四溅。
    “狗崽子, 季听!狗崽子!你他妈的听到没有?听到了就回一声!狗蛋,你也哭两声, 狗蛋!”
    季听一直蜷缩在育婴箱旁,紧紧抱着狗蛋。他突然动了动,慢慢抬起头,糊了一层灰土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狗崽子, 狗崽子,狗蛋……”
    季听浑身一震,那双眼睛亮起了光, 将整张脸庞都照亮,接着便撕心裂肺地高喊:“哥哥!我在这儿!哥哥!”
    他看见了缝隙外的戚灼,既激动又欢喜, 那瞬间所有的恐惧都散去, 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哥哥……我在这儿……哥哥……”
    “啊啊, 啊!”狗蛋也瞧见了戚灼, 兴奋得抓住育婴箱沿使劲摇晃。
    戚灼气喘吁吁地看着挤在缝隙里的两个小孩,泄力般长长舒了口气,接着朝这边跑,声音粗噶地喝道:“哭什么哭?你哥个蛋~~”
    季听原本还在大哭,听到他破锣似的走调尾音,又扑哧扑哧地笑,然后继续嚎啕。
    戚灼就要跑到缝隙,头上却掠过一道黑影,一条触手朝着前方疾射而去。而缝隙里的两个小孩浑然不知,狗蛋还在奋力摇晃育婴箱,季听则又哭又笑地朝戚灼张开了手。
    戚灼立即举枪,朝着上方连续扣动扳机,触手上出现一排冒着黑烟的弹孔,触手顶端的独眼也一团血肉模糊。
    不远处一名正在和士兵开战的螅人发出一声痛嘶,调转枪口朝向了戚灼。
    戚灼在此时加速,那螅人枪声响起时,他已经冲到缝隙前,侧身钻了进去。
    缝隙里面比入口宽,他迅速转身,看见一道长长的倒影在地面上飞速接近。可他现在躲无可躲,而且带着季听和狗蛋,再冲出去也来不及。
    戚灼看见缝隙深处有个向右的缺口,立即大声喝道:“快快快,钻进那个缺口。”
    “好。”季听拖着育婴箱往后跑,戚灼双手握枪,面朝外倒退着跟上。
    戚灼急促地喘着气,精神高度紧张,没有察觉到缝隙里突然刮起了风,而他胸口的玉坠也泛起了柔润的亮光。
    季听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差点站不稳,但他一心只想冲进戚灼所说的缺口,只踉跄了两步,便拖着育婴箱继续往前。
    他被风吹得半眯起眼,没注意到前方那点狭小的空间,像是水面荡起了层层波浪,只奋力往前冲,一头扎进了那荡起的涟漪中。
    戚灼听到季听发出一声哎呀,接着便没了声音,以为是人摔倒了。他不敢回头看,只一边倒退,一边死死盯着缝隙口,握住枪柄的手都紧张得发抖。
    当螅人身影出现在缝隙口的瞬间,戚灼连接扣下扳机,跟着枪声一起发出嘶吼。他肾上腺素飙升到极致,充血的视网膜上跳跃着光点,看不清螅人被击中了没,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朝着自己开枪。
    “啊啊啊啊——”
    下一秒,戚灼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劲的吸力,接着身体悬空,像是被一只大掌扯了后去。他闭上眼,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耳边的那些枪声和惨叫声尽数消失,只听见自己还在持续的的吼叫声。
    “啊啊——”
    “哥哥,哥哥,哥哥!”
    听见季听的声音,戚灼才收住了声,喘着粗气睁开眼。却惊诧地发现面前没有了螅人,也没有了那条缝隙,四周只有一片极致的漆黑。
    “哥哥,这是在电梯后面的房子吗?为什么房子里是这样啊?你看,你看我们脚下!”
    季听站在戚灼身旁扯他衣角,戚灼慢慢低下头,看见脚下出现了一条荧光闪烁的光道,在一片漆黑里延伸向远方。
    “这个房子好奇怪,不过我们可以藏在这儿。”季听生怕被这房子外的螅人听见,声音压得有些低。
    “啊啊。”狗蛋也转着头在四处张望。
    戚灼喃喃:“房子?”
    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房子。
    这里安静得出奇,听不到半点外界声音,四周的黑暗是他从未见过的浓黑,没有透出丝毫光感。他仔细看脚下,发现他们踩着的地方并没有实体,而是无数闪烁的细微光点,如同流动的星河将他们托在其上。
    他慢慢蹲下身,伸手去碰那光道,但整只手却从光道中穿过,感觉空无一物,掌心里只有一片虚空。
    可他的双脚却能站在上面,犹如踩在实地上。
    这光道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站起身后呆怔在原地,大脑宕机,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们三个现在又在哪里。
    “哥哥,刚才吓死我了,好多螅人。”季听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抱住戚灼的腰,絮絮诉说刚才的经历:“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们上楼,但是电梯坏了,我就钻洞。我还捡了一条棍子,要是螅人进来就打死它……只是我的行李箱没有带上,还放在屋子里的。”
    戚灼似在听季听的话,目光却看向远方。
    这条光道在黑暗中向前延伸,末端有一团亮光,极像是隧洞出口。
    那是门吗?
    他考虑了下,觉得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前去看看。
    “走,我们往那头走。”戚灼将粒子枪塞进后腰衣服里,一手牵起季听,一手拉上了育婴箱。
    戚灼走出一小段后回头看,却发现身后的光道已经消失,所有一切都归于浓浓黑暗。
    ——这意味着他们只能往前走,没有后退的路。
    不同于戚灼的忐忑和慌乱,季听只觉得很安心。他哪怕认为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有螅人,但被戚灼牵着就没有恐惧,甚至边走边好奇地观察脚下的光道。
    “哇,这个好好看啊,哇……”他小声惊叹,见狗蛋只左右转头,便指着脚底:“蛋蛋你看下面,看前面也可以,还是看下面吧。”
    “啊?”狗蛋一脸茫然。
    “这里,这里。”季听晃动手指,狗蛋的视线跟着他手指动,并将脑袋探出了育婴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