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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里春 第25节

      裴绍勉强耐心的想着,他姑母到底交代他要把人平安送出城,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个美貌异常的女人,这荒郊野外的,遇着什么匪徒之类的,后果不堪设想。
    左右他也是来送她的,不如先跟着,看她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不管了。
    裴绍骑着马远远的跟在她后面,看她走一截路,再停一会儿,像体力不支,背影也羸弱的很,日头渐渐升上去,她终于走到一条溪水边,就近找了块石头,她用袖子细致的擦了擦石头,再弯身坐下来,从包裹中拿出干粮吃,幕篱遮挡着,裴绍远远的也看不到她的吃相,但她吃东西也跟走路一样,太慢了。
    裴绍的那些手下中不乏有花天酒地的,聚一起说笑时,说起女人,越矜贵的女人规矩越多,他们这些粗鄙短视的人也越难见着。
    裴绍有些赞同这话,他家中姊妹在闺中就得学规矩,鲜少能像这般随意就可以出门。
    她一个僧藉女子有这些规矩,估摸也是在宫里养出来的,她在天子身边过的不差,没准还颇受宠,就算犯了错,也不至于出逃到宫外,天子虽遣人抓她,可也没说要杀她。
    姜雪甄吃了半块干粮,感到口渴,到小溪边捧水来喝,她蹲在那儿,清风微拂,吹开了幕篱一角,露出那小巧纤秀的下颌,她张着樱粉唇瓣在喝水,侧脸沉静,肤如盈雪,望之不觉屏气,怕有一点动静就能惊到她。
    裴绍有瞬间好像意识到她为什么要离宫了,也许她没犯什么错。
    她可能只是不想呆在宫里。
    姜雪甄喝完水,再用竹筒装好水,又休息片刻,起身继续赶路,她知道裴绍在远处看着她,她现下安全的很,她要在今日日落前赶到青莲庵。
    他们就这样一直赶到燕山脚下,青莲庵不是什么出名的庵堂,这里往来的香客非常少,此时更是看不到人影,裴绍驾着马过来。
    姜雪甄在上山时转过脸,与裴绍点了一下头,意思是他送到这儿就止步吧。
    “你一个人怎么去江南?”裴绍问她。
    姜雪甄温声道,“庵中若有师傅出外游历修行,我跟随前往即可。”
    裴绍道,“那假如没有女师傅往江南去呢?”
    姜雪甄也思考过这个问题,若真没有师傅,她手头有些银票,可以雇两个老实本分的师傅三人一同南行。
    姜雪甄的嫁妆除了那些田产铺子,便是母亲留下的银钱珠宝,她入宫后,为了便于携带,银钱珠宝之类的全换成了银票,以防万一,一部分放在张嬷嬷那里保管,另一部分她留着,平日吃喝用度若超了宫里发放的月奉,便是她自己出了。
    田产和铺子的契纸也被张嬷嬷带走了,等她们在江南汇合,再把这些契纸变卖掉,离开江南后,不用怕天子发现她们的行踪。
    “船到桥头自然。”
    她立在台阶上,身姿窈窕纤细,似一阵风就能刮跑她,裴绍将马趋近,略别扭道,“你要是没那么急着走,可以先在这青莲庵内住上一阵子,等风头不紧了,我有认识的朋友去江南,可以带你过去。”
    幕篱内发出轻细笑声,“不麻烦裴佥事了,你我仅有一面之缘,不用为我冒险。”
    裴绍恼道,“我不过是受姑母所托。”
    “替我谢谢贤太妃,我会记着她的恩情,”姜雪甄软声说完,抬脚往山上走。
    裴绍目送着她上山,抓紧手中缰绳,竟无端有种失落感,到见她进了青莲庵内,才调转马头回城。
    姜雪甄上到青莲庵,这间庵堂不大,坐落在半山腰,又有山间树木遮蔽,显得格外幽静古朴,她敲了两下门,那木门发出吱呀声打开了一半,探出来一个尼姑,半大的孩子,样貌很是清秀,那小尼姑看她这身打扮,知她也是尼姑,开了门让她进来,笑嘻嘻的问,“你是从别处游历来的?”
    许多在外游历的出家人,都会去当地的庵寺落脚,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姜雪甄未置可否,只是道,“不知庵主是哪位?”
    小尼姑道,“庵主是觉明师傅,我带你去见她。”
    小尼姑把庵门拴住,转头领着她往内走,这间青莲庵是真不大,只有东西两座供奉佛像的正堂,姜雪甄远远看了眼,东边供奉的是个头戴金冠,身着暗绿道袍、满头华发的老妇人神像,她左手持阴阳八卦镜,右手持龙杖,怎么看都不像是佛门的菩萨。
    “这可是无生老母!”小尼姑告诉她。
    姜雪甄出家是为避祸,对什么神仙菩萨并不了解,有她不认识的也很正常,但一间庵堂内出现道服,她还是感觉出不对劲,她再看向西面正堂,里边儿供奉着弯眼大笑的弥勒佛。
    这青莲庵不佛不道,只怕不是什么正经尼姑庵,没准只是一些贫苦女人为了活下去,才出家为尼,对于神佛她们也不定虔诚。
    这样倒好,到时候若人不错,用银钱差遣她们也放心。
    小尼姑引着她过了二道门,分四个院子,小尼姑在前头走,带她一起进了当中那间小院,小尼姑先推开门进去,未几出来唤她进去见人。
    姜雪甄进到屋里,顿觉里头阴冷,那神案上亦是供奉着无生老母和弥勒佛,只是相比外头正堂里要小的多,案前有个老尼在打坐,闭着眼睛嘴巴在默念着什么,姜雪甄也听不清。
    她走到跟前,刚要喊人,那老尼睁开眼,瞧她还带着幕篱,笑道,“听元生说,比丘尼是来贫尼庵中借宿的?”
    姜雪甄拿下幕篱,那灵艳容色让老尼眼睛一亮,但老尼很快皱眉头道,“你不是出家人。”
    姜雪甄拿出度牒给她看,“我是待发修行。”
    老尼看过度牒,再次上上下下端视她,随后笑起来,朝外道,“元生,沏壶好茶来。”
    她起来,招呼姜雪甄坐下,便憨厚笑着,“贫尼托大,便唤妙静一声师妹,没想到妙静师妹是从京中水云庵来的,贫尼有失远迎。”
    那叫元生的小尼姑送来茶水,竟是极好的普洱茶,这普洱茶也只有达官显贵才喝得起,这么间小小庵堂看着破旧,没想到老尼出手就是普洱茶,简直深藏不露。
    老尼示意她喝茶,“妙静师妹尝尝这茶,这是贫尼的信众远从云南托人捎来的,老尼素日都舍不得拿出来待客,今日见妙静师妹与老尼十分投缘,老尼才舍得拿出一二让妙静师妹品茗。”
    姜雪甄自然得感谢,“本来借宿就已很是感激,未料主持这般好客,但我素日有心脾虚弱的毛病,不宜饮茶,倒是白费了主持这份好心。”
    老尼滞了滞,直说着身体要紧,倒是端起自己那杯茶品了两口,神情有几分陶醉,再与她道,“老尼深知妙静师妹在水云庵见过诸多佛陀菩萨,妙静师妹瞧老尼这青莲庵如何?”
    姜雪甄细想着方才一路进来看到的情形,很中肯的回答着,“此间远避世间纷扰,是一处极适合参禅修行的好地方。”
    老尼听着这话笑得欢,“老尼知妙静师妹是哄着老尼的,想当年老尼亦想如妙静师妹一般拜入水云庵门下,奈何水云庵不收老尼,老尼便在这燕山上自行盖了青莲庵,这些年下来,也收了不少徒弟,来往香客亦有之,说来还是无生老母保佑。”
    她说完双手合十,口呼一声真空家乡,无生老母1。
    大凡佛门中人,随口便是阿弥陀佛,这老尼却称的无生老母,姜雪甄又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尊神像,不伦不类的摆在佛门庵堂里。
    “妙静师妹大约不识得无生老母。”
    姜雪甄颔首。
    老尼道,“无生老母乃是这天地间诸神佛都得参拜的创世神明,她深知我等黎民百姓沉浮在水深火热之中,下派弥勒诸佛入凡尘,将在世间红尘中迷失的皇胎儿女招回真空家乡,其中犹以白莲教主显圣渡人,老尼有幸得白莲教主点化,方能在此间天地安身,待百年之后,老尼便能随教主一起重返真空家乡。”
    姜雪甄暗暗惊异,这觉明主持有些神神叨叨的,说的这些东西她一概不知,民间信佛陀菩萨,也没听说哪位菩萨化成人了。
    只恐是遇到骗子了。
    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劝一句。
    那老尼却反过来劝她,“老尼看妙静师妹根骨灵秀,必定也是皇胎儿女,何不入无生老母门下,在老尼这青莲庵中静修,老尼的那些徒弟都夜夜得诸神传承,从此衣食无忧,潜心修佛,岂不比在水云庵受香客纷扰得舒坦。”
    姜雪甄当即收起了劝人的心思,这老尼明显自己深陷其中,还想拉她下水,这里不便久待,当下外面天黑透了,她孤身出行恐遇危险,只能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便离开,今晚警醒些。
    这里面都是女人,应不会出什么事。
    姜雪甄寻了借口挡掉她的邀请,“主持不知,我之所以带发修行概因自小身体不好,有法师替我算命,让我在水云庵修行十年,再出门游历一年,便能避祸,家人怕我夭折,才忍痛送我去了水云庵,我当下出门游历后,便能回家团聚了,家中父亲对我甚是思念,几度重病垂危,都盼着我能回去,我断不敢撇下他们,偷的清闲。”
    老尼再次看了看她,忍不住唏嘘嘀咕,“这样好的美人胚子,可惜不能留在老尼庵中。”
    姜雪甄听的不甚仔细,但后面那句可惜却听的明白,勉强压下心悸,用不着怕,这老尼知她是水云庵的尼姑,断不敢动她。
    “主持,我赶了一路,实在劳困,不知哪间房能容我休息?”
    老尼便让那叫元生的小尼姑带她下去。
    姜雪甄重新戴上幕篱,那老尼道,“庵中只有老尼师徒,都是女人家,妙静师妹不必太过警惕。”
    姜雪甄与她笑笑,还是把幕篱戴好出去了。
    那老尼看她出了院子门,才诡异的笑出来,这么好的货色,怎么可能让她跑掉,有她这颗摇钱树在,以后都不愁吃穿了。
    姜雪甄被元生领到西面的一间禅房,元生在走时对她甜甜笑道,“妙静师姑,你一路过来大约饿的慌,待会儿我给你送吃的来!”
    姜雪甄谢了一声,果然没一会她送了可口的饭菜进房,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吃饱饭再睡觉。
    她出去后,姜雪甄把门关好,并没有动桌上的吃食,她确实很饿,但也不会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人心险恶的道理,她很小就懂了。
    她吃着干粮,喝着竹筒里的溪水,直到饱腹,才把吃的喝的收起来,那木板床看着倒干净,她实在太累了,但也怕夜里有人会进来,索性和衣躲到木柜中,盖上盖,蜷缩着抱紧自己,这才安心了些,闭目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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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里,天子侧身立在博山炉前,鼻尖是龙涎香环绕,再无法嗅见姜雪甄身上的淡香,他克制着怒慌问地上跪着的几个兵马司都指挥。
    “让你们严查严守,可有僧藉女子进出城门?”
    那几个都指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讪讪道,“这、这微臣等不曾注意。”
    他们巡视整个顺天府四周,四方城门却是守城将士把守,并且天子之前也没说要注意僧藉女子。
    天子额际青筋暴起,“那你们能注意什么!”
    指挥使们匍匐在地个个吓得不敢应话。
    恰在此时,太监在殿门口传话,“陛下!姜二姑娘做了些桂花糕送来。”
    “让她滚!”天子喝一声,
    殿外的姜柔菀听见这声喝,如遭雷劈,霎时拿不住手里的食盒,砰的掉地上,流着泪不敢相信天子让她滚,这才几天,天子就对她失了兴致,态度大转弯,再没有以前的好脸色,她哭着跑出了乾清宫。
    守门的太监瞧地上摔烂的糕点,只嫌烦人,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时时来乾清宫见天子,这里是天子的寝宫,以前还当天子待她有些真心,从刚刚天子那不耐烦的态度看,多半是早嫌弃她了。
    太监叫来人把地上收拾干净。
    殿内天子还在问话,“朕的问题谁能回答?”
    那几个指挥使自然答不了,其中一人结巴道,“回、回陛下,兴许守城的那些个将士知道。”
    天子便令人去带今日守城的将士进宫,约莫有一炷香时间,人都到齐了,也都知道天子问的什么话。
    便只有一人出声道,“……小的今儿守城时确实遇着一个僧藉女子,是水云庵的尼姑,法号是妙静。”
    天子眼神一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让她出城了?”
    那将士哆哆嗦嗦道了声是。
    天子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斥问他,“她走的哪个城门?”
    “东、东门。”
    天子立时踏步往外,才走几步又折回来,“东城以外可有庵堂?”
    那将士忙道,“有一座青莲庵,但那、那庵堂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天子一双凤眸怒张,随即叫人入内,取他佩剑,换上一身玄色劲衣,带着数十名侍卫连夜出紫禁城赶往东城外的青莲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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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姜雪甄正入睡,老旧的窗户发出一声非常轻的声响,姜雪甄一下惊醒,悄悄推开一点木柜上的盖,只见有人从窗户上爬了进来,外面有月光,看那身形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她心下发慌,但也强作镇定的放下盖,所幸她防了一手,只希望这人发现不到他。
    姜雪甄屏住呼吸听着外头动静,那人估计在找她,在屋里到处查看,然后就是有脚步声往她这个方向来,这深秋的季节,她手上都是汗,心里默念着他会走。
    然而事与愿违,木柜盖被掀开,那满脸络腮胡的刀疤脸男人手举着油灯照到她面上,目光惊艳之后便是垂涎,“我找到你了。”
    姜雪甄从木柜里爬出来,想往外跑。
    那刀疤脸抓住她,直接将人生拽到床上,他舔着牙齿色迷迷看着她,“老尼姑说的没错,这么个烂窝里竟出了这么叫人看了腿软的美人儿。”
    “今晚你是爷的了,放心爷好好儿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