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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里春 第79节

      张泉道,“若陛下回京,那位用皇贵妃逼您放弃皇位,您会不会为了皇贵妃妥协?”
    李铎怔了一下,须臾嗤笑出声,“你当朕是什么蠢货?朕若妥协,岂不是将命送到李景崇手里任他折杀,朕的妥协也不可能把她救回来,他想用她来威胁朕,朕不会饶过他!”
    那就是还会救她,救她就会有风险。
    张泉沉声道,“陛下龙体尊贵,微臣担心陛下不顾自身安危也想救皇贵妃,陛下若信得过微臣……”
    天子一抬手,认真看着他,“朕什么都信你,唯独在她的事上,朕一点也不会信你,你想她死。”
    张泉瞬间无话。
    天子灌了口酒,手摁在他肩头,森冷着眸一字一句道,“过去的事朕能既往不咎,不代表以后你再想对她动手,朕还会饶了你,朕希望你明白,她是朕的女人,以后也是朕孩子的母亲,她跟朕早已同为一体,你做好你臣子的本分,休要再对她生杀意,朕不指望你对她像对朕这般忠心,但朕绝不允许任何伤害她。”
    张泉愣住,半晌问道,“若那位要伤害皇贵妃,陛下是不是也会不顾一切去救她?”
    天子道,“永安被白莲教的人挟持,你不也去救人,还为此受了伤,你应当最理解朕,为何在这种事上多次与朕相悖,朕与她已成夫妻,天下人都没苛责朕,你莫非还想拆散我们?朕以前怀疑过你,现今朕想问你一句,你几次三番阻挠朕与她相好,是为朕,还是为她?”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回京◎
    张泉只是怔了一下。
    天子手里的酒壶砸到地上, 一拳打在他脸上。
    张泉被打的一踉跄,头脑发懵。
    “你真敢背着朕肖想她,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天子揪住他的衣领, 怒不可揭, 想再给他两拳。
    王凝秀从角落冲上前, 急忙道,“陛下您误会了,皇贵妃金质玉相, 与陛下郎才女貌, 他、他自来敬重陛下,也敬重皇贵妃, 怎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况且……”
    她侧头羞涩的看了一下张泉,鼓起勇气跟天子道,“张泉是臣女的夫君, 如今臣女与他如胶似漆, 他甚至为了臣女受伤, 怎会再对他人有想法?”
    “陛下确实对微臣有误会, ”张泉道。
    天子也冷静下来,只要在姜雪甄的事上,他总会轻易失去理智, 他见识过她有多无情, 也尝过她给予的蚀骨销魂的滋味, 他就像围禁在她周身的一头狼,任何狂蜂浪蝶敢伸足接近她, 他都想咬死。
    天子叹了口气, 坐回去, “你莫怪朕多疑,你最了解朕,除朕以外,任何人对她心生龌龊,朕都难以忍受。”
    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他是姜雪甄的男人,没有哪个男人能大度到任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
    张泉缄默,道,“微臣此生忠于陛下,别无他想。”
    天子点点头,“朕知你忠心,等回京收拾了李景崇,朕定会给你封赏,往后朕都不会对你再疑心。”
    张泉欲回话,即见王凝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他倏然闭上嘴。
    随后天子倦了,起身道,“天晚了,都回去睡吧。”
    二人目送着天子进营帐,已快入秋的天,夜里是有些冷的。
    寒风刺骨,王凝秀望着张泉刚毅的侧脸,他脸侧挨了天子一拳,有些发肿,王凝秀柔声说道,“你脸上伤了,回去抹些伤药吧。”
    张泉嗯一声,抬步与她一起回帐中。
    王凝秀取来药膏给他涂抹,一时无话。
    待抹好了药,张泉起身站在木架边,拂水洗手,就听王凝秀在身后道,“其实你没必要骗我。”
    张泉顿了顿,仍低头将手洗干净,转过身看到她眼里含泪,他与她对视了片刻,说,“我没骗你。”
    王凝秀笑了笑,“我与你相处至今,大抵除了陛下只有我最了解你,你在陛下和我面前都隐瞒的很好,刚刚陛下问你话,你那片刻迟疑,让陛下发怒,我若不出来解围,陛下不会这般善罢甘休,陛下以后都不会疑心你了,可你心里真觉得是陛下误会你吗?”
    张泉回她,“我从没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
    正因如此,王凝秀才感到悲哀,姜雪甄隐藏在他心底,他素来沉默寡言,旁人别想窥探到他内心,他瞒的越好,便意味着他对姜雪甄越情深。
    “陛下说回京后会给你封赏,这是你应得的,你却想开口拒掉,你心中有愧不是吗?”王凝秀问道。
    张泉默然。
    王凝秀道,“我是陛下丢给你的重责,你对陛下没有亏欠,是我跟陛下亏欠你,上回陛下问你要不要跟我和离,你说你我已是夫妻,和离伤人,我很感激你那时候还是顾念我,但我不想一辈子跟你过这种日子,咱们不如好聚好散了。”
    张泉皱起眉,“你真想好聚好散?”
    王凝秀当然是不想的,婚事是她求来的,她知道嫁给他要面临着什么,可她不甘心,她想要跟他和和睦睦做一对相爱的夫妇,就像天子说的,她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心里有别的女人。
    她猝然揪住他的衣袖,“……你能不能放下她,你看看我行吗?”
    张泉微滞住。
    “从你救我回提督府起,我心里就有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想让我进宫做皇后,你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哪怕陛下对我厌烦,可是陛下却问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王凝秀试探着往他怀里靠,“我想嫁的人一直是你,你跟我已是夫妻,我不想和离,我说和离只是因为你对我太冷漠了,分明你我也同床共枕……”
    张泉骤然一把将她推开。
    王凝秀面容失色,呐呐道,“你做什么?”
    张泉不看她,“行军途中,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王凝秀这时却能笑出来,眼都红了,说他,“你情深至此,当初就该抗旨拒婚,即使无法抗旨,也能为她守身,不跟我圆房,可你不也和我做了夫妻,你终究不如陛下爱她,她都有孕了,她的芳心恐怕已经被陛下俘获,你这样的男人,如何配的上她?”
    “我从没想过跟她如何,若她阻挠了陛下,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张泉面无表情道。
    王凝秀看他面有杀意,这话是做不得伪的,她都想称赞他忠义,“我知道了,你杀她是真,你对她有意也是真,这些都越不过陛下去,陛下要你娶我你就娶我,在你眼里,我跟陛下看重的情爱,都是笑话。”
    她抹掉眼泪,“果然心狠,若你娶的是她,她不仅活不到今日,兴许比我还惨,被你在意竟是夺命刀,我都替她可怜,江山社稷,为臣之心才是你认为最重要的,昭明帝教的好,我怎么会盼着你能像陛下一样爱人。”
    张泉一言不发的躺回床闭眼睡下。
    王凝秀周身发冷,她最初就错了,她连和离都不能果决的说出来,从今往后就与他貌合神离,不必再有其他念想。
    ——
    姜雪甄从宫里出来以后,便跟着芸子她们一起出了京都,芸子家在顺天府辖内的峪口镇上,那地儿虽叫镇,却比乡里还少人,因着离京都近,只剩了一些老人守家,年轻人大多去了京中做营生,又或是给京中富贵人家做仆婢,人少清净,姜雪甄住进芸子家中,倒是安生下来。
    芸子的娘姜雪甄唤做周妈妈,是个话少的实诚人,自回家后,周妈妈便在院里养了些鸡鸭,又在这镇上富户做了厨娘,日子虽不如宫里,却也能勉强过得去。
    姜雪甄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出来有一阵子不适应,但有芸子这个开心果,倒也慢慢习惯了这简朴日子。
    她这一路奔波,怀着孕的身子本就受不住,到芸子家后将养了十来日才能下地。
    这日天气好,芸子搀她出来走动,走有一圈看她累了,找把小竹椅让她坐下,自己去拎水浇院里养的菜,菜园子全浇好了。
    邻居家的桂花树开的正盛,枝丫都伸到这院里,芸子折下一束桂花枝,跑来塞到姜雪甄手里。
    姜雪甄闲适的眯着眼睛轻嗅,很香,笑道,“替我别进发里吧。”
    芸子便听话的将花枝别在她鬓侧,从她出宫以来,她就没再像以前那般,衣着打扮的富贵得体,她也只像普通妇人般挽着低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好头发,身上也只穿的是平民粗布麻衫,可即使这样,也没折损她半分容色,她坐在竹椅上,鬓边簪花,轻轻浅浅的露着笑。
    芸子只觉着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她眼睛都看的愣住了,小声说,“娘娘真不是仙女变的吗?”
    姜雪甄探指拂去她额上汗珠,失笑,“说什么胡话呢?”
    芸子忸怩了一下,又看她,嘟哝道,“奴婢以后长大了,也想像娘娘这么好看。”
    姜雪甄想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爱美,她摸了摸她的头,“你现在也很讨喜。”
    芸子挠了挠头,“奴婢知道娘娘是夸奴婢,娘总说奴婢像个野小子,以后嫁不出去。”
    “怎么会?你娘吓唬你的,”姜雪甄发笑道,“你娘你给攒了那么多嫁妆,肯定有许多人求娶你。”
    芸子听的开心,笑盈盈道,“娘娘说的是。”
    姜雪甄看她天真的笑脸,内心有些感慨,她一直住在这里,吃喝都是她们母女照应,这也不在宫里,现今她身份尴尬,出来只带了一些银票,那些银票还都是以前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换成的,后来天子发行新银票,她手里留的这些银票也没用了。
    她离宫的匆忙,没带什么财物,唯戴了只金镶玉镯子,这镯子是值些钱的,她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的开销不少,仅凭周妈妈一人做厨娘挣来的钱总是拮据,周妈妈和芸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她也不想拖累她们。
    她这几日身体稍微好些,是想着寻个时候跟周妈妈说说,她也会做绣活,正好能补贴家用,到时候还能顺便教芸子。
    正这么想着,周妈妈从外面进了院子,关好门栓神色紧张的过来冲她福礼道,“娘娘,奴婢回来路上,撞见陛下率大军经过咱们这里,目下正停在离咱们不远的汾河边,娘娘是否要奴婢送信给陛下,好让他来接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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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回京◎
    姜雪甄半愣, 在外面的日子不及宫里富贵奢侈,清苦的很,她只要点头, 就能被天子接回去, 待天子除掉李景崇, 整治朝堂,她依然做皇贵妃,不必像现在这般为生计发愁。
    “娘, 不要送信给陛下, 娘娘不想回宫的,”芸子说道。
    周妈妈数落她,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娘娘怎么会不想回宫?娘娘金玉一般的人, 又怀着身孕,哪能在这外头受苦?”
    姜雪甄一时无言,她知晓自己和她们住在一起, 周妈妈一个人要承担三人的衣食有多艰难, 她若被天子接走了, 周妈妈也不用这么辛苦, 她们娘俩在宫里挣得银子,大概也够她们过活。
    她其实是在拖累她们。
    芸子瞧了瞧姜雪甄,把周妈妈拉到一边, 很小声的告诉她, “娘, 你别去给陛下递信了,娘娘在宫里不好过的, 陛下经常欺负她。”
    周妈妈直说她胡说八道, 宫里谁人不知, 当今天子对姜雪甄有多宠爱,空置后宫,专宠一人,这样的殊荣往前几代皇帝的后宫妃嫔都不曾有过,虽然姜雪甄被人明里暗里骂着妖妃,可也有不少人感叹天子情深。
    “……我见过娘娘身上都是伤痕,”芸子嘀咕着,以前她也以为天子与姜雪甄很恩爱,可是那次她进房里伺候,看到姜雪甄娇弱的躺在床上起不来,那么多红色迹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脸发红,明明心里知晓姜雪甄受折磨,可她太漂亮了,那些斑斑点点的印子在她身上,好看的让人窘迫又难堪。
    周妈妈听到这不为人知的秘辛,心里也不免叹气,天子初登基时,人人都说他是最温善的仁君,可后来天子的雷霆手段,也震慑了不少人,从前的周太后和周家、后来的姜家,他发落起来也没手软,又有人见识过他发怒时的暴戾,底下人也猜测过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润。
    天子有折磨人的癖好倒可能是真的,姜雪甄面上风光,私底下也多遭受磨搓,她这种身子骨,若回了宫,兴许没几年好活。
    周妈妈在宫里有十多年了,这么多年她也看得清情势,当初的废帝不作为,又做了一堆龌龊事,后来被天子给废了,她就看得出天子堪配高位,她们娘俩还被调进翊坤宫里,她也得了好差事,不必受旁人欺压,芸子在翊坤宫那段日子都长胖了,原本只当能一直安安稳稳的等芸子大了,她们手头也宽裕,出宫后也能过活,没成想天子不是天子,真正的天子另有其人,那位真天子一回宫就进翊坤宫,打晕了芸子,还想折辱姜雪甄。
    后来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被赶出翊坤宫,她回到以前的破房子里,终日担惊受怕,只恐真天子会杀了她们,这才想带芸子出宫,只求个安生。
    带姜雪甄出去,也是一时同情,到底是曾经的主子,待芸子那般好,不忍心看她死在宫里。
    如今家中清贫,一个铜板都要掰开了花,多一个人多不少吃喝,现今陛下归来,她私心里也是希望姜雪甄能被接回去,陛下看在她照顾姜雪甄的份上,若有机缘回宫,以后也不会亏待她。
    可芸子与她说了这种事,同是女人,她自然还是同情姜雪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