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
    他竟然是来杀我的。
    武小德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低声问道：“是谁要杀我？”
    “这个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收钱办事，别的不能多问，这是行规。”混混道。
    难怪寻常的街头斗殴会有人从背后捅了自己心口一刀。
    在巷子口欺负夏惠兰只是障眼法，他们知道夏惠兰跟自己关系好。所以专门用她引自己挺身而出，然后趁乱杀人！
    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杀局！
    ——所以命运才会送自己去死亡魔窟。
    武小德心中无数念头闪过，伸手指着女尸道：“这女尸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们放火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了。”
    混混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些迟疑。
    “你似乎有点欲言又止？”武小德问。
    “……这女尸有点邪门，我们在她面前商量杀你的时候，它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其他人吓得当场都跑了，只有我留下来完成任务。”混混脸色发白的说道。
    武小德从混混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难怪自己把混混留在这里，他立刻倒竹筒似的把事情都说了。
    武小德沉吟着走回去，在女尸面前站定，又缓缓蹲下去，正面看着女尸。
    这女尸有着一副极其平常的面容，皮肤上已经泛起了尸斑，火焰的温度让她的头发开始微微打卷儿。
    这里已经快不能呆下去了。
    武小德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手机自动接通，赵君羽的声音传了出来：
    “武小德，我知道这个电话打的很冒昧，但我刚刚收到了一些消息，所以必须严正警告你：”
    “千万不要查夏惠兰的事情，如果你查下去，一定会死！”
    “知道了。”武小德挂断了电话。
    他略一沉吟，伸出双手将女尸低垂的头扶起来，沉声道：“为什么有人要对付夏惠兰？”
    混混在一旁偷偷看着，这时候几乎尖叫起来：“你疯了！你竟然跟这邪门的尸体说话！”
    “别聒噪。”武小德皱眉道。
    ——自己的世界观早就崩碎一地了。
    连尸山上的独目巨人自己都见过。
    还扇了它一嘴巴。
    区区一具人类女尸算什么？
    等了一息。
    女尸缓缓抬起头，睁开呆滞的眼睛盯着武小德，口中发出了干涩的声音：“你……管她的事，你的下场只有死亡。”
    “她替我交过学费。”武小德道。
    “原来是个报恩的，你这样的人，我倒是很想杀一个。”女尸道。
    “夏惠兰在哪儿？”武小德坚持问道。
    “……要不要跟我玩个游戏？”女尸咧开嘴，露出诡异的笑容。
    “什么游戏？”武小德问。
    “一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交替进行，一直到双方都不再问下去为止。”女尸道。
    武小德正要说话，却见亡灵之书在半空摊开，显现出几行冰晶小字：
    “此邪术借助尸体与恶灵施展诅咒，与死亡有关，所以本书能进行相应的解读。”
    “邪术生效的规则如下：”
    “你们必须交互着回答对方的问题，然后才可以提出自己的问题。”
    “在问答中说谎的人将化作新的尸傀，供邪术的主人驱使。”
    不能说谎！
    武小德心中一跳。
    房间太热了，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问道：“为什么这里有一具女尸？”
    “因为我喜欢用这样的方法吓一吓人，有时候真的能把正主给惊出来。”女尸笑嘻嘻的道。
    她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脸色突然变得阴冷，问道：“今晚夏惠兰本应该呆在家里，为什么她逃掉了？”
    武小德道：“我跟我姐交谈的时候说过，让她最近要小心——是谁在对付我姐？”
    女尸边答边问道：“联合制造机械公司的高层要她所创造的技术——你们交谈的时候，你姐怎么说？”
    “your sister。”武小德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女尸瞪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以冰冷语气说道。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说谎，所以你的术不能杀我——告诉我，你们究竟想怎样？”武小德问。
    “公司高层希望夺取她的技术，然后杀了她——我问的是，你们交谈的时候，你让她小心点，她是怎么回答的？”女尸问。
    “她说要回乡下去——你跟他们公司是什么关系？”武小德道。
    “雇佣关系，事成之后他们会给我做一件我感兴趣的科技装备——乡下是指哪里？”女尸问。
    “乡下的拼音是xiāng xia，泛指城市以外的地区——要怎么样你才会停止追杀她？”武小德道。
    “你答非所问！”女尸怒道。
    “我说的是真话！”武小德也怒道，“——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会停止追杀她？”
    这时邪术仍在继续，女尸不得不答道：
    “除非雇主中断委托，又或者雇主无法支付任务报酬——夏惠兰的出生地是哪里？”女尸道
    “乡下——该我问，你的委托者的动用了多少人？”武小德道。
    “700多人，其中还有帝国守备局的人——该死的，我问的是她在哪一个地方出生，你要告诉我那个地方的名字！”女尸问。
    “医院！她是在医院生出来的！我可以保证这是真的——该我问了，你们一共有几个人？”武小德问。
    “11个。”
    女尸说完头一歪，彻底没了任何动静。
    武小德露出疑惑之色。
    ——刚才咱们不是说的挺好嘛？
    你咋不玩了？
    他望向亡灵之书，只见书页上冒出一行行冰晶小字：
    “那个控制尸体的人放弃了这一次的邪术问答。”
    “注意，对方依然具备一次问话的权利，如果你答了假话，邪术将立刻生效。”
    火焰噼里啪啦的烧着。
    武小德陷入沉默。
    对方这是暂时退避了吗？
    亡灵之书震了震，继续显现出一行行冰晶小字：
    “刚才跟你说话的，并非是女子的灵魂。”
    “女子的灵魂被封印在尸体里，被某个邪术施展者操纵，想要解除此邪术，你必须给它极大的痛苦。”
    “如果你失败了，尸体将会邪化为凶恶之物，以杀死所有活物为生存目的。”
    武小德有些意外。
    亡灵之书还能对死亡和灵魂的事给一些建议和说明，这倒是自己从没想过的。
    ——还以为它只会集赞呢。
    只见女尸的一只眼睛变成漆黑无光的深窟，另一只眼却闪动着灵性的光，不住的流下泪水。
    武小德上前一步，轻抚着女尸的头发，将她抱在怀里。
    “不要怕，疼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不能走上歧途……我送送你，好吗？”他轻声道。
    “好，谢谢你。”女尸说道。
    这是女子的声音，不是刚才那个声音。
    也就是说——
    这是她的灵魂。
    她同意了！
    武小德伸出手，轻轻在女子的头顶一拍。
    铁线拳·崩劲！
    崩劲能破坏物体的内部，这轻轻一掌拍下去，直接将女尸的全身骨骼拍成了粉碎。
    大脑更是化作了一团浆湖。
    女尸缓缓抬头望向武小德，以尖锐的涩声说道：“好疼……太疼了……为什么不能轻一点？”
    ——这是控制尸体的邪术施展者！
    武小德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但这一刻，邪术还在起着作用。
    必须回答它的问题！
    “女孩子是用来疼的。”武小德正色道。
    真话！
    女尸瞪着他，张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彭！
    一道轻响，女尸的七窍同时流出了黑色的血。
    她那漆黑无光的眼眸恢复了正常，嘴角却轻轻扯起了一个弧度，脸上凝聚的怨气全然散去，似乎还有些开心。
    “谢谢你。”女尸轻声说道。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霎时间，只听半空中传来“咣”的一声响。
    一颗闪亮的星芒顿时浮现。
    亡灵之书上立刻显现出新的冰晶小字：
    “你将灵魂从封印之尸中解放了出来，它自由了。”
    “女尸的灵魂对你万分感激，然而她的力量太弱，只能为你点燃一颗星。”
    “你获得了她的些许记忆：92025号培养皿操作指南。”
    火焰窜进了房子里。
    女尸开口道：“我已经解脱了，临走之前可以跟你说的是，我其实是夏惠兰的同事，跟她关系比较好，因为死在了公司里，尸体被人拿来利用，最终封在这里，差一点化作非人。”
    “知道了，多谢。”武小德诚恳说道。
    “再见。”
    “再见。”
    女尸缓缓垂下头。
    这一次，她真的死了。
    武小德眉头轻皱。
    事情麻烦了。
    那个联合公司可是个巨无霸，势力相当强大。
    自己和夏惠兰在对方面前，只能算得上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对方已经开始铲除一切跟夏惠兰有关的人。
    这个女子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武小德来不及想下去，更来不及去看记忆里多出来的那些知识。
    火苗舔舐着窗户，试探着窜进房子里来。
    温度已经快无法忍受。
    然而还剩一件事情没有解决——
    混混在一旁问道：“伙计，你知道这尸体是怎么回事？”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武小德道。
    混混忍不住尖叫道：“你神经病啊！你刚才在跟尸体说话，你知道吗？”
    他看着武小德，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我有水果刀的时候，这小子有双刀；
    我有砍刀的时候，他有枪，拳头又跟铁一样硬。
    现在他随随便便就捆了自己，还能跟死人说话——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武小德转过身，抽出纸巾替混混擦了擦嘴角的血，又帮他把衣领整理好，轻声道：
    “前两天高考……我考得还行，想去念个大学，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刻苦读书，争取学一些本事。”
    火光映照着他的影子，烟雾在天花板上沸涌如开水。
    “等到毕业之后，我就去考公，如果考不上，还可以从事技术类的工作。”
    “这样都能养活自己，也可以攒下一些钱。”
    “也许还可以娶妻生子。”
    “总之，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外国语也学的还行，等老了，就去周游列国，看大好河山，风土人情——”
    “但是你用刀捅我的时候，这一切都没有了。”
    武小德叹了口气，拍拍混混的肩膀道：“从现在开始，你捅我的事我不计较了。”
    “——我们江湖再见。”
    他撕了一团布塞住混混的嘴，转过身，走出了房间。
    火势蔓延的很快，差一点扑到他身上，幸好他及时的关上房门，稍微阻挡了一下烟与火。
    走廊里也满是浓烟。
    武小德轻轻一跃，穿过浓烟，从半空朝下落去，踩在一颗大树的枝干上，回头望向家属楼。
    整栋楼如同怪物的火炬，将众生的尸骸与灵魂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