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小放，其实...妈妈很想你。”
    梁放动作顿了一下，云淡风轻继续手上的动作，“是吗，为什么？”
    叶柔看着他，想起小时候的梁放，其实那时的梁放不是这样的。
    她还记得，大约四五岁的年纪，他还很内向，话不敢大声说，看到生人就害怕，却时常被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明明很孤独很害怕，却一声不吭，等她回家后，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最后又被她无情拒之门外，次数多了，他察觉出来妈妈可能不喜欢他，便再也没有主动找她。
    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梁放变得开朗，甚至说放荡。
    身边狐朋狗友越来越多，抽烟喝酒打架，一步步走向堕落。
    她知道，是她把对梁家的仇恨无端端加在了他身上，才会让他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叶柔不知道该怎么办。梁放讨厌她，却又努力完成她的心愿，可最后又被她亲手推开。
    “她……就是你高三那年，坚持要回惜宁的原因吗？”
    梁放嗯了声。
    “我真的不清楚，我也很自责。我当时问过你了，你说不是。如果当时你能告诉我，你有了非常喜欢的女生，我也不会拆散你们，我可以让你们两个一起出国，一起上学。”
    梁放淡道：“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晚吗？而且一起出去，跟我一起受苦吗？”
    叶柔知道他在怨恨什么。
    梁放出去后，老太太为了锻炼他，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任由他自生自灭。她知道这些事情，却没有什么表示，即使清楚梁放有多难过，一句关心都没有。
    “可我这样，是为了你们好。你要接管集团，难道不需要先磨炼一番吗？她想要和你在一起，也必须要成长，就像我一样。”
    “不需要。”梁放将苹果递给她，“我能护她就够了。”
    叶柔盯着苹果，有些失神，“你知道我看到你们，想起了什么吗？”
    “那年你爸爸带我回梁家，说了跟你同样的话。我当时也像她一样，什么都不懂，可后来呢，还是被现实打败了。”
    “我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这么多年还在一起，你应该挺喜欢她的吧，只是你终归要考虑一下现实问题，等你们结婚了，家里这些财产怎么分配，还有孩子——”
    “现实？”梁放打断她，他笑了笑，“妈，你们不是被现实打败。”
    叶柔微怔。
    “其实，他本来就没有很爱你，你们是被爱打败了。可我们不一样。”
    “以前你经常告诉我，要努力读书，努力成才，努力继承梁氏，我知道你看到我就会想起梁家给你带来的伤害，所以我一直按照你的要求去生活，放下我的事情，去完成你的目标。可你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生下来就要成为你们的利益工具人，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我也想不明白，我要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找不到我留在这里的意义。”
    叶柔第一次听他说这些，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过。
    她眼眶不由湿润了，“小放...”
    梁放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浅浅勾了下唇，“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你，而是想跟你说，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找到了留在这里的意义，全是为了她。”
    “所以你没必要以你们的故事结局来提前定下我们的结局。我手上这些东西，我会全部给她，她不想要的话，就一直给她留着。”
    叶柔愣住了，看着眼前应该是最熟悉却异常陌生的人，半天没说出话。
    “我不确信我们未来会一帆风顺。但我们不会分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是我唯一能笃定的事。”
    梁放望着窗外的树，上面积着薄薄一层雪。
    春天又要来了，这是一个期待已久的春天，全新开端。
    梁放收回视线，看着叶柔，目光认真：“妈。”
    有多久没听到他认真喊过这个字，叶柔记不清了，她知道的是，他已经从过去走了出来。
    “你好好治疗，我也会好好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许意宁出病房后哪也没去，更没和池漾打电话，就蹲在不远处。她知道梁放心里还是很在乎叶柔，来的路上她能感受到他还是有点难受的。
    他说，他不喜欢叶柔，可叶柔还能让他感受到，其实他还有个家。
    盯着地面出神，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发现是姜喃打来的电话。
    许意宁起身去旁边的安全通道，小声接起电话，“姐姐，怎么了？”
    那边听起来兴致很高，感觉喝了不少酒，“妹妹，我们在一起喝酒呢，我刚把你哥灌醉，你猜我从他嘴里撬出来了什么？”
    “什么呀？”
    “我知道梁放去见你妈都说了什么了。”
    许意宁愣了愣，“什么？”
    ‘其实吧…梁放...他没说什么，不过就是，说的我好心动啊，这男人真好啊。”
    姜喃喝多了，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许意宁急得不行。
    你心动有什么用。
    “他说，他说什么来着，哦，他一开始脸色很差，就跟要去打架似的，先从头到尾跟你妈算了十几年的账，就连你弟抢你鸡腿这事都说了。那你妈听到这话肯定生气啊，还没等你妈发脾气呢，结果他来了个先抑后扬，我想想，原话是啥来着...”
    姜喃清了清嗓子，试图模仿梁放的语气。
    “阿姨，对不起，我女朋友在你们家受了十几年委屈，没人给她撑腰，如果我不表明我的态度，即使您不在意，我也觉得我挺不像个男人，挺配不上她的。”
    梁放那样子，姜喃模仿不出来，许意宁却能想到他的样子。
    她笑了笑，继续听。
    “然后你妈就问今天找她就是来翻旧账算账的吗，梁放说是也不是。”
    池漾就在旁边听着，即使梁放再三告诉他不要说，他也没打断，只是想起了那天的梁放。
    梁放听到这句话，只是懒洋洋笑了笑。
    “是也不是，应该说，我是来恳求您的。”
    听到这话，当时他跟任倩都愣住了。
    梁放望着窗外街景，嗓音很低：“你们不承认对她的偏心，都不喜欢她，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什么关系。可我喜欢她，我想要她，我不想让她受任何委屈。所以我恳求您，别让她继续受委屈。”
    池漾摁了摁眉心，没再继续想下去，姜喃还在说：“他没你妈保证什么余生要对你好啊把钱都给你啊，什么都没有，他也知道他保证什么你妈都不会在意。”
    “但池漾说，如果不是他拦着，梁放差点就跪在你妈面前了。”
    许意宁愣住了。
    听筒那边说了什么，她全然没听到，耳边似乎不停在循环播放姜喃说的最后一句话。
    挂断电话，许意宁坐在台阶上，鼻头一酸，眼泪不停往下掉。
    梁放明明应该是天之骄子，却为了她一次次委曲求全。
    许意宁胡乱用袖子擦干眼泪，起身往回走。
    到了病房外，抬手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拉开，她低着头，猝不及防撞入男人怀里。
    梁放轻笑着接住她，嗓音带了玩味：“怎么又往哥哥怀里撞啊。”
    许意宁抬头，恍然想起高二那个课间。
    其实那天她很不开心。
    早上许乐彦说，他讨厌这个姐姐，宁愿没有这个姐姐，他说，家里没有人喜欢她。
    在和周婉发生口角去办公室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其实许乐彦说的不对，他说错了。
    也许不止是家里，也许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会喜欢她。
    好像就应该是这样，她生来就不配得到爱。
    在办公室门口，也是像现在这样，差点撞进梁放怀里，可被她躲开了。
    少年倚在墙上，懒洋洋朝她笑，指着她的耳洞说很酷。
    他随口的一句肯定，奇迹般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那时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会偷走她一整个冬天，偷走她整个青春，告诉她，其实这世界上还有人在不顾一切的爱她。
    长指轻叩门板发出轻微声响，许意宁回过神。
    梁放撑着门框，“哭了？”
    “嗯...…没有，风吹进了沙子。”
    和那年同样的话术，他是怎么回答的，许意宁有些记不清了。
    当时他信了吗，没有。
    如今呢。
    梁放轻轻笑了，他捏着她的脸，吊儿郎当的模样和记忆里少年的身影叠叠重合。
    “那，许意宁。”
    “带我回家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谢谢宝贝们的陪伴与支持！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