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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情目 第7节

      季屿生正在给学生们示范空翻动作,正翻到半空中时,突然发现明纱和杨钟莉站在后边,他双眉紧蹙,在下一次双手撑地时,借力侧翻转体,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旁边。
    那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宛如白鹤游天,没个十几年功力是办不到的。
    杨钟莉松开了明纱的手,明纱这才意识到她一口气憋了好长时间,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季屿生重新系紧因动作而有些松垮的黑色腰带,问她们:“没事吧?”
    明纱摇头。
    这时,有个调皮的小男孩见明纱面生,就问季屿生:“这是谁家的大姐姐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季屿生走过去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莞尔道:“她不是谁家的大姐姐,她是我的助理。”
    “啊?”小男孩脑袋转不过弯来,又问:“她是助理的话,那以后姚姐姐都不来了吗?”
    季屿生很有耐心地解释说:“你们的姚姐姐生病了需要休息,只要你们不调皮捣蛋,专心把基本功练好,她以后会回来的。”
    小男孩手舞足蹈:“好耶,我最喜欢姚姐姐了,她做的暴腌带鱼永远是我最爱的下饭菜。”
    明纱心想,这小家伙喜不喜欢姚姐姐她不确定,但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馋了。
    不过,助理一定要做饭好吃吗?面试时也没提过这茬啊,应该不是什么……硬性条件吧?也不会让她去考个厨师证学做饭的,对吧?
    明纱越想越疑惑,忍不住盯着季屿生看,那神情太过热切了,就差没把“你们怎么还不告诉我具体的工作内容,不会是想讹我吧”写在脸上。
    季屿生给杨钟莉递了个眼神,说:“你们先去隔壁室找副团长,她知道怎么处理。”
    于是,杨钟莉便拍拍明纱的肩道:“走吧,我们现在去找婉玉姐。”
    明纱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继续跟杨钟莉走。
    两人出了门,明纱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季老板他不是旦角吗?可看刚才那架势,又有点儿像……武生?”
    杨钟莉说:“谁告诉你老板是旦角啊?”
    明纱小声嘀咕:“我之前在剧院看过他扮演的杨贵妃。”
    杨钟莉解释说:“唉,那只是偶尔反串替别人撑场子,我们老板可是如假包换的大武生,长得好看,打戏也是一流的。”
    明纱语调上扬地哦了声:“也就说,还是有人能同时演好武生和旦角的对吧?”
    “当然。”杨钟莉的语气莫名有些自豪,“特别是旧时代,有些京剧演员并不专工某一个行当,而是一专多能,多才多艺,可以应工两三种行当的表演。”
    两人聊着转眼来到梁婉玉的办公室前,杨钟莉轻敲了下虚掩的门:“婉玉姐,我把新同事带来了。”
    少顷,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梁婉玉拉开门,热络地看着明纱笑道:“你来啦,快进门,我跟你谈谈接下来的工作。”
    杨钟莉完成接待引导的分内工作,直接把明纱丢给梁婉玉就开溜回前台继续摸鱼了。
    明纱跟着梁婉玉进了办公室,有些心累:“我发现咱们剧团的工位好像有点少,大家平时工作机动性应该比较高,不怎么需要坐班?”
    “是啊,所以也就没给你准备工位。”梁婉玉笑着说,顺便把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叠资料递给明纱。
    “你这两周的主要工作是把这些学生的信息录入电脑,同时还要牢记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长相和特点。”
    明纱望着手里那叠厚厚的资料已经开始头疼,结果又听梁婉玉说:“除此之外,季屿生每周六、周日会给学生们串班上课,你需要协同记录下他对每一位学生的指导,然后整理成可读性较强的文本。等你逐渐熟练后,季屿生会重新给你安排新的工作内容。”
    第8章 笔下旖旎
    明纱心想,这工作内容听起来也不是特别离谱啊,不就一普通的记录员工具人吗?
    真是面试造火箭,工作拧螺丝,哪哪都是误会。
    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兼职嘛,能按时给她发工资就好,还要啥自行车。
    想通后,明纱花了几天时间将学员信息录入电脑,然后开始协同季屿生工作。
    既然剧团没有特地给她准备工位,换种角度思考,也就是说哪里都可以成为她的工位。
    明纱最喜欢培训室里的藤椅沙发了,又软又舒服,困了还能往上一躺,直接入睡。
    这天,季屿生在给武生班的小学员们讲课,明纱就窝在藤椅沙发里帮他作记录。
    她敲字速度贼快,十指跟八爪鱼似的在键盘上移动,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到了午饭时间,几个小男孩突然猫着腰挪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瞅了瞅她的包。
    那种渴望的眼神,就好像包里装了什么山珍海味。
    明纱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位是上回馋暴腌带鱼的小子盛乐。
    她关上笔记本,问他:“有什么事吗?”
    盛乐咽了咽口水,说:“有……有好吃的吗?”
    明纱直截了当:“没有。”
    盛乐失望地哦了声,其他人也都散开了。
    这样的事连续上演了几天。
    起初,那些小学员还期待着新助理能像他们姚姐姐一样,会做好吃的带来剧团分享。但是后来他们发现,明纱每天都是铁心空手大爷,别说好吃的了,毛都没有。
    而明纱穷到懒得思考问题,随便扯了个借口:“你们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吃多了容易发胖影响训练,季老师会伤心的,呵呵。”
    是以,小学员们也逐渐学会了接受现实,不再白日做梦。
    季屿生对此不置一词,也不生气,虽然她每次都把他搬出来当挡箭牌。
    明纱不禁感叹:老板,真好用!
    然而,任何工作,旷日积晷,都会有变得枯燥无味的一天。
    明纱用电脑打字累了,就换成小本本来记,困到打盹就开录音。总之,无论用哪种方法,都要将季屿生对学员的指导内容记录下来,因为季屿生会时不时的抽空验收文本。
    她之前以为,自己兼职的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助理岗,但看季屿生的态度,似乎对她所写的记录文本十分重视,她实在有点好奇,这些文本最后会被如何处理?
    大约过了两周,明纱已经能非常熟练地记录下任何情景里所发生的真实事件。
    今天,恰逢剧团外出表演。
    季屿生没有参演,所以留下来串班给花旦组的小学员们讲课。
    “今天跟大家示范一下戏曲妆容的上妆手法。”
    “戏曲妆容是个大工程,会用到涂面化妆的手段,而生、旦行当的化妆,又称为俊扮,在演员脸上略施粉墨,以达到美化效果。”
    明纱拿着笔,写下两句话。
    这时,有块暗灰色的阴影落在她的笔记本上。
    明纱笔尖微微一顿,仰头。
    季屿生离她半步之遥。
    “你今天可以不用做记录了。”
    明纱不解:“为什么?”
    虽然记录员工作繁琐,但突然让她停下来,她竟然有点不习惯。
    季屿生说:“因为我需要一位模特。”
    明纱望了一圈屋里的其他人,当即了然。小学员们要在旁边观看季屿生上妆学习手法,已经没人比她这个助理更合适给他当模特了。
    想到这里,明纱啪地一声关上本子说:“好吧。”
    她按照季屿生的要求洗完脸,换了身水衣坐到椅子上,化妆还没正式开始心脏就怦怦怦直跳。
    旁边有个小姑娘打趣道:“明纱姐,我怎么感觉你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
    明纱死鸭子嘴硬:“没有啊,我挺自如的。”
    说着,扭了扭脖子。
    季屿生跟学员一起把行头和化妆道具搬进屋里。
    “谢谢,放在角落就行,其他的我来处理。”
    他将自己常用的化妆工具取出来,整齐地摆放到桌面上,转眼就见明纱端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
    怎么说呢,看起来有点过于紧张了。
    他有些好笑地走到明纱身后,双手自然地搭在椅背两边,从镜子里看她:“放松。”
    明纱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似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紧张?
    她抬眼去看镜子里的季屿生。
    他唇角含笑,在她目光投来时微微垂眸。
    “准备好了吗?”
    明纱心神一荡,面无表情道:“准备好了。”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像是要上绞刑架。
    季屿生推着明纱的椅子往外转一百八十度。
    “好,我们开始上妆。”
    “戏曲妆容的第一步是化底色,将红白油彩调成嫩肤色,慢慢地拍在脸上。”
    明纱平时还算注重保养,所以她的皮肤看起来白皙光滑,肤质细腻,油彩拍上去时,簿厚适中,很容易拍均匀。
    季屿生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明纱很想闭上眼睛,但又忍不住去看他。
    两人靠得太近,她实在无法忽视掉眼前的大活人,视线稍不留神就落在了他的眉眼间,带着一种对新鲜事物的探索和求知欲,慢慢掠过鼻梁继续往下,最后定格在他凸起一块的喉结上。
    那里好像在微微浮动着,张力十足。
    耳边传来季屿生微不可察的叹息:“你似乎很喜欢观察别人。”
    噫……被发现了。
    明纱咻地收回视线,识趣地闭上眼睛,反驳道:“我现在应该属于被观察的那个?”
    眼下,她的脸确实就像被学员围观的“立体画布”。
    季屿生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他说:“接下来是拍彩、拍红、定妆和扫红。”
    这几个步骤,需要非常亲密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