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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野猫

      如果让奚言来说林沧最像什么小动物,那一定是猫。而且是一只野猫,一只在野外受伤、瘦骨嶙峋的野猫。她不认为收留她的人类是她的主人,她只是饿了、困了、没有家了,所以屈居于这个人类的家,偶尔还会赏光让这个人类给她挠挠痒。但是这都远不足以让她对这个人类露出柔软的肚皮,这不是出于对自由的渴望,而是野猫曾被人类伤害,奋起反抗的母亲惨死眼前后留下的心理阴影。不会有无缘无故爱和善意,人类总是想要从它身上得到些什么。
    奚言只在车上提了一嘴心理治疗的诊疗结果,就被林沧冷脸拒绝了。撂下一句“我不想聊”,女孩一路都只将头偏向窗边不愿看奚言一眼,下车后也跑得飞快,奚言还没进门,她就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新房间。
    刚到新环境的猫咪会迅速地躲藏进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角落。奚言推开妹妹的房门,目光锁定在靠墙的衣柜上。
    房间里没有人,主卧的衣柜挺大,推拉门的设计也不占空间,奚言在靠近角落的一侧盘腿坐了下来。
    “阿沧,哥哥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你是知道的,逃避没有任何有益的作用,一味的逃避只会将矛盾积累到最大,用最伤人的方式爆发出来。哥哥希望你能和哥哥一起面对这个矛盾。”
    奚言苦口婆心地说完这番话,衣柜里的女孩还是没有动静,他叹了一口气,试图拉开衣柜的门。
    林沧果然躲在里面,那是个挂抽拉裤架的小格子,此时虽然空着,但女孩躲在里面还是有些拥挤。她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拉住柜门,倒也一丝不让。女孩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还是情绪太过激动,撅着嘴兀自生气,不愿看向奚言。
    柜门没有抓手,全靠摩擦力滑动,奚言眼见和小姑娘僵持不下,也不想太过强迫,选择了放手。谁知林沧使得力气太大,没收住力,后脑直接撞上了衣柜的隔板。
    “阿沧!”这下是没哭也被痛的挤出泪花来了。林沧要被奚言气死了,她知道这个人巧舌如簧,但被颜滟刺过后本就伤心,她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又能怎样?阿姐从来都不会逼着和她谈心,这个人说什么不想逼她,又实在假惺惺得紧。她早就看穿了,姓奚的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哥哥”?这人不过就是想知道当年他父亲到底是如何死去的。
    奚言赶紧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一手抱着她,一手穿过她的发丝揉着被撞疼的那处,谁知怀里的女孩却照着他的胳膊就来了一口。
    林沧这次下口比上次狠多了,她上下都有两颗尖尖的虎牙,带着些对奚言害她撞到头的愤恨,咬起人来威力不小。
    奚言没有什么反应,咬在胳膊处再疼对他来说也能忍受,他默数五秒给妹妹泄愤,“再咬,哥哥明天就带你去看牙医了。”
    林沧闻言条件反射般地松了口。小孩尤其需要频繁地看牙医,林沧也是从小就怕牙医的。奚言还记得清楚,妹妹第一次看牙医时,还没开始就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大概是排在林沧前面的小孩惨叫得太用力,把幼年的林沧吓得够呛。从那以后,林沧就学会自己认真刷牙,不再需要妈妈和哥哥哄着了。
    她往后一缩又差点撞上衣柜隔板,奚言的手还放在她脑后帮她挡住,这才没撞上。
    “小心点。”奚言忍不住皱眉唠叨一声。
    林沧缩在小小的隔间里,必须低着头才能把自己塞进去。她一直不喜欢直面奚言,之前也是硬要躲在被子里。林沧不喜欢别人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情绪,特别是眼前这个人,眼里总是下意识地闪过探究的光,不像阿姐从来都不会探究她的小心思和小秘密,也永远不会责怪她。
    可她被奚言逼到了整个房间的角落,衣柜小小的隔间里。林沧努力转动着身子,想要躲避奚言如影随形的目光。
    奚言被妹妹蠕动着试图面壁的姿态逗笑了,他轻嗤一声,落在林沧耳朵里像极了嘲讽。
    “不准笑!”她扭头凶巴巴地看向奚言。
    “我不笑,那阿沧能给哥哥讲讲,那什么回避型人格障碍的事吗?”奚言停了笑意,歪头看向妹妹,试图轻松地开启话题。
    “你把小狐狸给我。”林沧还是不习惯正眼直视着人讲话,小狐狸就在奚言背后的床上,她觉得有了小狐狸她就不紧张了。
    “不行。不过,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出来,但要看着哥哥讲话。”奚言拒绝地干脆,不给林沧遮住自己的机会。
    林沧愤恨地盯着奚言,眼前人的无悲无喜,林沧有种想要打破这副精致面具的冲动。“你不就是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她直视着奚言,想要看清这尊观音像如何破碎。
    奚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挂念这么多年的妹妹会如此看他,而她此前表现出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
    “阿沧,你是觉得我把你接到我身边,是因为我想知道我父亲的死因吗?”那神像闻言果真是碎了,奚言的语气里充斥着不可置信。
    “呵,不然呢?你说你是我哥哥,但是已经过去八年了。”林沧愈发大胆,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这些天所有的郁积之气都一并吐出。
    “八年足够我和阿姐成为真正的亲人,也足够你遗忘我和曾经的记忆了吧。”林沧给过人心很多机会,如今她不想再给了。
    她的嘴唇一定很柔软,从那柔软嘴唇里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尖锐。
    “阿沧,哥哥一开始就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说的,都没有错。”奚言只觉得这是一场诅咒,似乎这场惨案涉及的所有人都逃不过,猜疑种在人心里也会长成参天大树,他只希望一切还为时不晚。
    “但是我想知道我父亲和你母亲的死因、我无法忘记那一天,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在那一天永远离开我了。阿沧,哥哥在第二天就把你送到林家去了,因为在奚家我护不住你。”那观音像碎得彻底,破碎的眉目却更显观音慈悲。世人无信,观音执意,以身渡人,难得慈悲。
    “哥哥在往后的这八年里,只想过两件事。我要我的爷爷、我的叔叔们偿命,”奚言嘴角重新泛起的笑意让林沧背后发凉,“我还要我的妹妹回到我身边,幸福、快乐地活着。”林沧看懂了,那笑意原在自嘲。
    “阿沧,你说你记不得小时候的一切,哥哥相信你。哥哥没有一次问过、或者试图刺激过你,去回想那天到底发生了。哥哥甚至没有问过,你做噩梦时梦到了什么。”
    “阿沧,为什么?”林沧有一瞬间被奚言眼底的悲凄刺伤了,那也是一颗破碎的心,可她害怕她捡不起来,反倒将它摔得更碎。
    “这都可以,是你的托辞。你不过是更有耐心一些,不然你凭什么……”她终是侧头,不忍直视,而眼泪却不肯放过她。
    “阿沧,人心是无法自证的,就算把心挖出来,所有人的心也都是红的。”奚言将自己的心剖了出来,血淋淋地捧到了林沧眼前。让她明白原来神像里的心也是一颗跳动着的红心。
    “阿沧,给哥哥道个歉好不好?你是哥哥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这个道歉要得卑微。林沧知道奚言不是要一个道歉,而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将心比心的机会,一个不做胆小鬼的机会,一个爱人的机会。
    她再也止不住哭声。林遥不会指出妹妹的胆小,她总是放任她做那个胆小鬼,只要她这个当姐姐的能把一切风雨拦在门外,林沧永远做她的胆小鬼都无妨。林遥对林沧是无限包容的,她相信时间的力量、相信母性的包容终究会给予妹妹足够的力量。而奚言却选择将这一切摆在林沧眼前,因为他相信他的妹妹已经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去做出改变。
    “对不起,”女孩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奚言稳稳抱住她,能感受到女孩剧烈起伏的胸膛。
    两具相拥的躯体和两颗跳动的心。
    “我不是,要故意,”林沧讨厌哭泣的自己,她控制不住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可她却越哭越厉害,大有孟姜女哭长城之势。
    “没关系的,哥哥都知道。哥哥不害怕你怀疑,哥哥只是不希望你对自己撒谎。阿沧,不要觉得你自己不配被爱,要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PS:尼桑才是那个说谎到自己都信的人呢。阿沧觉得他巧舌如簧的确超级对。我宝确实是INTJ捏,直觉超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