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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滚出我家。”小男孩用凶恶的语气说,“小杂种。”
    周围的小朋友纷纷跟风哄笑:“小杂种、小杂种。”
    他慢慢缩回手,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不是小杂种,一个小女孩走过来,牵走了小男孩。
    她一眼都没有看他,眼底的轻蔑却足以令他全身发冷。
    他望着滚落在地上的棒棒糖,剥开粘上灰的糖纸,塞进了自己嘴里。
    最喜欢吃的棒棒糖,这一刻的味道甜得发苦。
    他后来才知道,那对姐弟正是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妹妹徐嘉盈,和刚满3岁的弟弟徐嘉锴。
    那一次经历让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回家后他哭着扑进母亲怀里,恳求母亲离开父亲,他再也不要去徐家了。
    一向温柔的母亲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难过吗?你的兄弟姐妹高高在上,而你只能做泥潭里的下贱坯子。徐嘉恩,我花了六年时间把你送上了浮空岛,接下来能不能站稳脚跟,就看你自己的了。”
    六岁的徐嘉恩眼泪汪汪地望着母亲,心情茫然而无措,母亲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乎不需要他立刻理解。
    从那天起,不管他怎么哭闹,每周都会有辆浮空车,准时来接他去浮空岛上学。
    浮空岛是真正的天堂,没有噪音,没有污染,每个人都穿着没有补丁没有油渍汗渍干干净净带着清香的衣服,永远不用担心停水,不需要在喝水和洗澡之间二选一,一天可以吃三顿,每顿都有蔬菜、水果,还有肉,真正的肉。
    而不是号称拯救了粮食危机的罗非财团制造的人造肉。
    人造肉真的很难吃。
    徐嘉盈和徐嘉锴非常讨厌他,却也不会做什么下作的事,只是把他当空气,徐嘉锴一开始还会趁人不注意偷偷骂他一句“杂种”,等他年纪渐长,出于教养,也学会了像姐姐一样无视他。
    只不过是无视——他被全校所有同学无视,他逐渐乐在其中。
    度过了新环境适应期,徐嘉恩在浮空岛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每周回家的两天,也越来越难捱。
    他渐渐习惯了在窗明几净的教室中读书,在安静整洁的宿舍里休息,他的窗外会有小鸟搭窝,还会有蟋蟀打架。
    他知道那些都是仿生技术的成果,他对一切技术感到好奇,他也想创造什么,他心潮澎湃地学习各种知识。
    他视野开阔,意气风发,感觉到未来的世界将由他书写。
    可是回到家中,他就会面对不到十平米的鸽子笼,打开窗户看不到天日。
    公寓楼是个回字形,密密麻麻的公寓围出一口漆黑深井,摩登都市的绚丽霓虹和梦幻影像与这里无关。
    偶尔有飞艇从空中掠过,投下璀璨的光芒,把贫民窟照亮一瞬。
    仅仅是一瞬。
    所有光芒都会被这口深井吞没,最终只留下无限的黑暗。
    黑暗中永远充斥着抱怨、争吵、辱骂,单薄的墙壁隔音效果极差,所有人都在摔摔打打发泄情绪。
    他在浮空岛听的是知名乐团演奏的交响乐,回到廉价公寓却需要努力过滤掉生活谱写的真实“乐章”。
    他逐渐感觉到,生活多年的家如此难以忍受。
    隐秘的不甘在他心底燃烧,他想起母亲在他耳边说的话,他得在浮空岛站稳脚跟,他要做一辈子的人上人。
    他开始拼命学习,他明白自己有天赋,信息技术的天赋,他能在网络空间创造别人都做不到的东西,九岁那年他制作了一部惊艳众人的极富想象力的小成本电影,由富和财团旗下一家电影公司投放到36个城市,广获好评,小赚一笔。
    ——这得益于他在学校结交的富和财团旁支子弟。
    ——在他的精心设计下。
    他成功引起了父亲的注意,父亲看他的目光中透出惊喜,他知道他是个天才。
    不久父亲就带他走进徐氏总部大楼,对他开放了一部分徐氏核心项目电子脑的设计权限。
    父亲告诉他,他可以在这里尽情研究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电子脑是一个伟大的项目,它能够让人类真正摆脱肉.体的束缚,在网络空间得到永恒的生命。
    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研究出了新型电子脑,创造了新世界[锡安],将大脑信号处理到极致,模拟最真实的五感,那就是网络空间中的新世界。
    媒体毫不吝啬地献出溢美之词,赞美这项跨时代的发明,电子脑不再仅仅用来连接网络,而是真正让人的脑意识沉浸在网络中,人们可以使用一个虚拟形象,走在虚拟世界的大街上,就像真实世界一样生活。
    他那时得意极了,认为自己真是个天才,迫不及待想要获得父亲的赞赏,却惊愕地发现,软件制作人名单里,他的名字被删除了。
    他闯入父亲的办公室,想向父亲讨个说法,父亲却将测试结果摔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软件存在巨大问题,电子脑从来只是读取大脑信号,他却反向对大脑写入了信号,大脑获得了真实的体验,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有人在虚拟世界死去,现实中的大脑接收到信号,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他真的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脑危机
    徐嘉恩脸色苍白地盯着测试结果,魂不守舍地离开了父亲的办公室,他以为父亲只是因为死了人对他发火,颓废一阵子后打起精神,潜心钻研起虚拟世界的保护机制。
    他以为只要修正安全问题,父亲就会再次向他投来欣赏的目光,他没有想到,父亲的天赋远在他之上,他刚做到一半,父亲就研制出了新一代电子脑,先进的防火墙全方位保护大脑,再也不会发生虚拟世界死亡、大脑也同步死亡的可怕事故。
    这款电子脑唯一的缺陷就是,造价太过昂贵,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他失落地说:“我本来以为,可以让全世界的人一起在新世界生活。”
    如果只有财团子弟玩得起,这个世界……说实话也不会太有意思。
    他喜欢浮空岛的干净宽阔,但也厌倦财团奢靡、攀比、腐朽的作风。
    相比之下,外城区的鸡零狗碎更鲜活,底层人野草般的生命力更让他感兴趣,他心中甚至藏着一个隐秘的想法,在这个全新的鱼龙混杂的网络街区,那些有野心的人是否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机遇,给高傲的财团一个惊喜,又或者惊吓。
    他心中正遗憾,父亲望着他说:“你研发的版本,不是只在老版电子脑上做升级吗?区区升级的费用,很多人都支付得起。”
    他惊讶地说:“但这个版本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
    父亲点头说:“所以只提供给平民。”他支着下颌,望着脸色变幻的徐嘉恩,露出罕见的包容的笑容,“放心吧,我已经进行了优化,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变成傻子,不会死人……死太多人。”
    徐嘉恩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大规模投放了吗?”
    “不然技术如何进步呢?”父亲向他传授多年开发的经验,“足够多的测试样本,才能涵盖足够丰富的大脑活动,暴露足够多的问题。”
    父亲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多少平民的生命无声消亡。
    世界观被颠覆的徐嘉恩,从这一天起,研究方向从电子脑的保护机制,转变成了电子脑的入侵方法。
    想要更深入了解产品的机理与性能,就得付出一些必要的牺牲,不是吗?
    他入侵了一些平民的电子脑,一小部分人脆弱的神经无法承受入侵,很不幸地死在了睡梦中。
    他在实践中明白了,破解电子脑秘钥是成功入侵的关键。
    强攻会造成脑神经严重损伤,成功率也很低。
    他惊讶地发现,网上已经有不少相关论文。
    平民的电子脑实在没什么挑战性,他开始尝试入侵上层人的,趁着他同学睡觉的时候,他进行了一次尝试——这是他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他不应该忘记,上层人的电子脑由徐建龙亲自操刀设计,这些惜命的权贵买回设计方案,还会进行二次开发,使用自家独特的秘钥,从生产到植入,绝不假于他人之手。
    他们的电子脑,与下层人可谓天壤之别,堪称铜墙铁壁。
    严密的防火墙立刻识别出外来脑意识,差点杀死他。
    要不是他钻研颇深,给自己写过熔断保护程序,也许他会当场脑死亡。
    有了这一次教训,他再也不敢使用自己的脑意识入侵任何一个上层人。
    而徐建龙说过,徐家人的电子脑,又比其他上层人的更为安全。
    徐嘉恩有理由猜测,徐建龙自己的电子脑,又在徐家人的版本上进行过二次优化。
    恐怕称得上全世界最安全的版本。
    这样的徐建龙,怎么会因为电子脑被入侵而死亡呢?
    徐渺望着沉默不语的徐嘉恩,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不符合她谨慎作风的想法。
    他在想什么?
    我可以侵入他的大脑看一看吗?
    ……
    这不像是她本人会产生的想法。
    徐渺陷入了沉思。
    徐嘉恩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口中喃喃:“这绝不可能……除非……”
    “到底除非什么?”穆南枝搭着战术腰带,摸到冰冷的手.枪,“嘉恩少爷,请你把知道的告诉我们。”
    徐嘉恩迟疑,这个猜测太耸人听闻了。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不可能有人能破解他的秘钥。
    除非……他自己说了出去!!
    “除非那个人就是你!”
    急促的脚步声骤然靠近,沧桑的声音掷地有声响起,一群衣着华贵的老人浩浩荡荡闯进办公室,为首的白发老人用镶金手杖直指徐嘉恩。
    徐渺目光从他们脸上掠过,想起昨天的搜索结果,这些人都是徐氏的高层、董事。
    徐嘉恩眯了眯眼,望着白发老人:“曲老,你对我无理的指控,需要拿出证据!”
    “这就是证据。”曲老神色冰冷,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手杖顶部投放出一段全息影像,赫然是徐氏排名第一、第四顺位继承人的徐嘉祈和徐嘉锴。
    徐嘉恩脸上空白了一瞬。
    徐渺不动声色退后了一步,往穆南枝身旁靠了靠,又给阿墨使了个眼色,动漫里这种摊牌时刻,反派十有八.九会狗急跳墙。
    还是谨慎点好。
    阿墨瞬间get了她的意思,默不作声挪了下脚步,身体肌肉微微贲张。
    其他人都在看全息投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投影中,两个年轻人和徐嘉恩有几分相似,但气质要阳光得多,他们坐在浮空车中,后座上放着打包好的外卖袋,徐嘉祈坐在驾驶座上,侧头对副驾驶的徐嘉锴说:“下次不要买这些垃圾食品了,渺渺长了颗蛀牙,你没发现吗?”
    现实里徐渺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腮帮。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记忆的开关,她脑中掠过一串画面,和父亲一样不苟言笑的大哥抱着才三岁的她轻哼摇篮曲,一向冷冰冰的三姐提起哇哇大哭的她,面无表情往她嘴里塞了颗糖,没心没肺的四哥拉走想要说教的大哥,嘟哝着:“偶尔吃点甜的没什么大不了啦。”
    奇怪,她不是想不起来原主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