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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皇帝看他的时候,似乎总这样专注,根本藏不住心里那点情念。乌黑眼眸带着一点缱绻的笑意,框住他的整个影子,好像那一双眼睛里就只装得下他。
    而他不敢看,飞快地将与元熙相触的目光移开。低下头才发觉,光这一下子,手心都已经是热的。
    ……皇帝喜欢我。
    是错觉吗?
    高怀瑜想着,伸手摸书案,发现奏本已经没了。
    “陛下,这些奏本,臣都帮陛下粗略看过了……”高怀瑜顿了顿,“臣想起府上还有些事要办,便先告退了。”
    元熙本还欲挽留,听他说有事便也没再开口,只点头道:“嗯,朕让人送你回去。”
    ……
    三日后,大魏点清了南陈送来的赎金,南陈使团终于可以启程回国。
    约两百名骑兵随行护卫,亮出南陈王旗,将军在最前方开道。随后是几辆马车紧跟,中间一辆装饰豪华,有金龙纹饰,便是萧淙座驾。
    因这次是萧淙被元熙抓来,实在丢脸,南陈使团回去也没好意思太高调招摇。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玉京城,驶入官道。都没闹出多大动静,最多就是街头的百姓看这车队庞大,多看了几眼。
    离开玉京城后,起初官道上还会见到车马经过,驶出两三百里地路上的车马便少了许多,车队便也加快速度赶路。
    萧淙在车厢内,马车一直在摇摇晃晃,想做什么事都做得不舒坦。身前小几摆了糕点鲜果,却时不时就被车晃得掉下去几个。
    他持杯不饮,闭目小憩,身旁侍女为他打着扇。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他顿时伸手扶住车厢用力稳住,旁边那侍女却一个踉跄,从他身边摔了下去。
    连带着那小几上的东西也落了个七七八八。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侍女赶紧爬起来,朝着萧淙连连磕头。
    萧淙冷冷瞥了她一眼,道:“滚。”
    那侍女听他没让人来责罚,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下了车去。不过片刻,另有几个侍从上来收拾落了一地的糕点鲜果。
    他正想让人去问为何突然停下,负责在前开道的南陈将军此刻缓缓行到萧淙马车旁,拱手朗声道:“殿下!臣等遇上一位少年拦路,自称与您相识,一定要见您一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窗边伸出,撩起半边车帘,露出萧淙那张冷峻的脸庞来。
    他双眉微皱,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在北魏能有什么相识旧友?莫名其妙拦路的人他又不是没见过,除非……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身影。
    “陈兄!”这时他又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萧淙一惊,那被撩开的车帘子瞬间落下,不过片刻,他已经下了马车,朝那声音来处快步行去。
    在前面唤他的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锦袍已经破烂,身上血迹斑驳,头发也已散乱不堪,但隐约可见五官精致,样貌秀美。
    萧淙有些激动地朝他走去,真的看清了他样貌,瞬间怔住。
    高珩……是他的阿稚!
    从万福寺逃跑,下落不明,现在被满城通缉的人,居然在这里!让他遇到了!
    “陈兄……殿下……”满面泪痕的少年抬起头来,向他哀求道,“殿下救我……”
    “阿稚!”萧淙心中一阵狂喜,见他这般模样又是心疼至极。
    他扶起高珩,尽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柔声道:“阿稚……本宫一直担心你……看见玉京城到处是你的通缉画像,听人说你逃了,本宫真的怕你有什么不测……幸好……”
    他一直担忧的人没事!原以为此后他再难找到阿稚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与阿稚重逢。
    “我躲了好久,终于见到殿下了……”高珩眉心紧锁,双颊有着一抹病态的潮红,说话时身体都不停地发着颤。
    萧淙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愈发心中生怜,忙对左右道:“让太医过来!”
    说罢他亲自扶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往前走,上了马车。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不是错觉,朕就是喜欢你!(叼玫瑰)
    怀瑜:=/////=
    第33章 怀瑜:满脑子的元熙开始攻击我
    南陈使团赶了一天路, 歇在康城。
    高珩清洗换衣后,终于不再是那副凄凄惨惨的可怜模样。绝色面容略显憔悴,反倒平添几分琉璃般的脆弱之感。
    萧淙进入房间, 便见到高珩呆坐床前,神色哀伤。
    “殿下……”他恍惚间回神, 要起身朝萧淙走来。
    “阿稚, 先歇着。”萧淙将他扶回去,柔声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若不是本宫被关在典客署, 定不会让你受这等委屈。”
    “殿下……”高珩声音呜咽,“本以为与殿下重逢, 是大喜之事,没想到……却害得殿下被人囚禁, 受此屈辱。”
    萧淙叹口气:“这怎能怪你呢?”
    “都是因为我……”高珩垂眼神伤,“当年在建平, 皇兄不信任清河王,一直提防着他。而后清河王果然畏罪出逃至魏国。如今他得元熙宠信, 自是要报复当年皇兄对他的打压。我却还对他抱有幻想,去他宅邸拜见……没想到竟然连累得殿下也……那日必是他跟随我至酒楼, 这才让他寻到机会对殿下动手……殿下……殿下身上的伤, 都是替我受的。”
    他说着说着,白玉般的面庞上便滑落几滴清泪,当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是北魏欺人太甚。”萧淙抬手拂去他脸上泪珠, 微笑着道, “阿稚便是落泪伤感, 也如此动人,当真是倾国之姿。”
    高珩摇摇头,苦涩一笑:“当年……皇兄赞我形貌,言说清河王不可信,太尉之职,只能予我……母后也说我如此容貌,来日必成大器。殿下之言……我已经听过太多。”
    年幼时他便听了太多赞美。
    可他早已厌恶了这样的赞美,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这样的容貌,从未给他带来半分喜悦。甚至他还因此被元熙看中,被亲人抛弃,送入后宫羞辱!
    “可我堂堂男子,想要的岂是这些溢美之词……我想要的是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他垂下眸,唇边依然是自嘲的笑,“而我尚未能建立半分功勋,大燕便亡……如今连皇兄和母后都已不在了……”
    “阿稚,如今你能逃出那魔窟,便还有希望。”萧淙深情望着面前人,目光情不自禁地去描摹他精致的眉眼、秀美的鼻梁、微薄的嘴唇……
    面色如玉,眉目如画,绝美容貌,倾国倾城。
    萧淙心头一动,忽地伸手捏住他的下颚,而后俯身轻轻地朝他嘴唇吻了上去。
    高珩承受着他的亲吻,待回过神来已被他拥在怀里,不由得面颊绯红:“殿下……”
    “阿稚……”萧淙声音有几分嘶哑,“当初在建平,本宫便已倾心于你。随本宫走吧……随本宫回南陈去。来日本宫必定北伐灭魏,为你报仇雪恨。”
    “殿下……”高珩顺势将脸抵在他怀里,含泪道,“殿下……我如今……只有殿下可以依靠了。”
    萧淙看他对自己如此依赖,更是无比怜惜,开始为世人只赞阿稚容颜,却忽略他绝世容颜下拳拳报国的赤诚之心而不平。
    当年高珩在大燕官至太尉,定然是年纪轻轻才华横溢,而却受累不得施展,眼睁睁看着国家灭亡。
    啊,太可怜了,太心疼了!
    可是当初这个太尉之职就是高玮随便给的。
    高玮这个昏君成天乱来,自己养的猫啊狗啊都能开府仪同三司,太尉这种要职也是随意乱给。
    本来这大燕太尉该让高怀瑜来做,偏偏高玮提防高怀瑜,便让自己那十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弟弟做太尉,掌一国军权大事。
    而高珩,他才十四岁,一直长在深宫,根本就没去过军营,不懂军事。他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可不就是尸位素餐么。如今他可惜自己当年虽有太尉一职,却从始至终未能领兵,可若是真的让他领了,他又能做些什么?
    萧淙才不管高家那位皇帝多荒唐,燕国被灭多么罪有应得,只会心疼他的阿稚。
    阿稚因那么一张绝世容颜而得世人赞美,可这一切却非他所愿,他是一位胸有大志一身傲骨的美强惨啊!
    是会浴火重生的凤凰啊!
    他要把他的凤凰带在身边,做这只凤凰的依靠啊!
    ……
    南陈使团走后,玉京城中一连有十几人失踪。
    这些人居所遍布玉京城,干什么的都有,突然间就齐刷刷消失了。都是附近认识的人几天没见人出现,感觉不对劲,才去京兆尹府报了案。一连几个案子都是失踪案,都发生在几天之内,如此密集,自然惊动了皇帝。
    皇帝对此极为重视,下令严查,最后靠着搜寻犬在郊外找到了几个失踪之人的尸骨。
    照此估计,大概失踪的人全都死了。
    御书房内,元熙看着这几起案子的档案,沉吟不语。
    “死者家中财物并未丢失,也未与人结仇,行凶者既不是谋财害命,也不是杀人报仇……”高怀瑜沉声道,“看来是南陈探子做的手脚……这些人,应当就是先前在南陈潜伏的谍探,如今只是被灭口了而已。”
    元熙对此早有猜测,此刻听他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自然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来:“这推断倒是有趣,怀瑜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萧淙常常能隐瞒身份混入他国境内,必然有南陈谍探在暗中接应。此次来玉京却被陛下得知,直接抓捕囚禁。他必然会疑心是否有内鬼将消息泄露了出去……”高怀瑜缓缓道,“萧淙此人阴毒狠辣,驭下极其严苛,若心中生疑,必然就会将人直接处置了。他自己动手,倒省了我们再查。”
    元熙是早就知道玉京有南陈谍探,也知道那天萧淙会与高珩相遇,所以才早有准备能抓住萧淙。而以他对萧淙的了解,再结合这几起失踪案的诡异之处,他很容易就能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就是萧淙以为自己养的探子背叛他,于是下令把探子全都清理了,换上忠心耿耿的新人。
    元熙本来计划抓捕萧淙的时候,也是想要这种结果,让萧淙糊里糊涂地自断臂膀。所以可以说这一切其实都在元熙的掌控之中,他一早就在等这几起失踪案发生,然后确定是南陈做的,他就可以放心了。
    而高怀瑜不同,高怀瑜能那么敏锐地把失踪案和南陈联系起来,当真聪明。不愧是他的清河王!
    元熙笑着点点头:“如今要紧的,不是查这几起案子凶手是谁……该担心的是南陈重新派过来的人,会如何混入玉京城。”
    可是玉京乃一朝国都,四通八达,往来频繁,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进入玉京,太容易把探子放进来了。各处城防守卫盘查再严格,也总会漏下那么一两个。
    这可不是突然戒备一段时间就能防住的,当年南陈安插这些谍探,可花了不少时间。十几年间慢慢一个个进入北魏,每个人看起来都只是普通的北魏人,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产业,普普通通地生活,谁都看不出来他们实际上却是身负武功能执行一些特别任务的间谍。
    可是花那么长时间建立起来的玉京城谍报网,萧淙那么轻易就能毁掉……别的元熙瞧不上萧淙,可这种狠辣果决,元熙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可若是换了他,他可不会这样做。
    一下子斩草除根是干净,可之前花十几年时间安插好,之后也得再花十几年时间,才能不着痕迹地把这谍报网重新建立起来。
    也就是说,将来的几年,玉京的南陈谍探都成不了什么气候。
    萧淙其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还得谢谢萧淙的果断呢。
    所以元熙面上说得当心防备南陈再往玉京安插探子,实际上心里一点都不慌。
    高怀瑜也是如此想的,微微一笑道:“要重新再往玉京安插谍探,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照南陈那谨慎的风格,可不敢刚刚清理了一批人,立马就让下一批人进入玉京。没个三五年,这些探子还做不成事。”
    “是啊,南陈这位太子殿下,倒是给朕去了一块心病。”元熙垂眸轻笑,抬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高怀瑜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陛下,这杯是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