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感觉到狼王的怒意,加利文小心斟酌道:“刚才听大人说要以防疫为由巡查港口,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不如一会就派人行动,趁机搜查,将那些死眷一网打尽。”
想到今日事事不顺,心情极差的小公爵失去了以往的礼貌:“你脑袋是被狗吃了吗?现在黑夜你是要找什么?万一冲撞到那个女王的人马,对方有机会发作,只会让我更丢脸而已。”
耳边传来一阵轻响,两只黑狼动了动耳朵,随即嗅到了细细的焦味。
一只被窗口烛光吸引的飞蛾掉了下来,烧黑的六脚扭曲挣扎着,两片翅膀拼命煽动,却怎么样也飞不起来。
穆夏饶有趣味地看着挣扎的飞蛾:“要搜也是白天在搜。在蔚蓝天空的阳光下,才能把暗处的虫子一只一只捉出来烧死。”
“但白天有比武大会和教会审判,一时间要抽调人马……”
穆夏接着他的话,轻嘲道:“所以夜晚动不了他们,白天更没办法,就连女王也莫名其妙站在他们那边。你说是不是至高神在保佑他们啊,保佑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圣城,又能在我眼皮下恣意妄为。”
加利文心下一动:“圣城有内应?”
穆夏没说话,他突然掏出个东西放在掌心。加利文一瞬间以为那是朵玫瑰,但仔细看,那花苞小小一朵,晶莹剔透,原来是一枚雕成玫瑰花样的宝石胸针。
“这不是我的,是从别人身上借来的。”从少女鲜红的斗篷上“借”来的,莳萝没发现,却没躲过狼的鼻子。
加利文得到他的许可拿起来细看。这种宝石胸针只有贵族有资格配戴,大多都镌刻成家徽样式,被赋予信物或邀请函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加利文在上面嗅到了令狼厌恶的气息──死亡和虚无的气息。
少年修长的手指捡起那枚胸针,彷佛真的摘下了朵玫瑰,缓缓将花苞攒入手掌心。
沉寂的空气在一阵澈骨的崩裂声后,只听穆夏漫不经心说:“看来是假货,肯定是有宵小之徒假扮贵族想欺骗女士赴约,幸好有我在。”
加利文看着一地闪闪发光的沙屑,心想着就随这只阴阳怪气的狼王怎么发泄都行,别把他忠心耿耿的脑袋当成宝石就好。
穆夏还嫌不满意,伸脚踢散那亮粉粉的碎片,等完全毁尸灭迹后不忘补充:“献给心仪女子的玫瑰,真厉害呢,圣城简直像他们自家的后院。”
加利文抿直嘴唇。如今圣城是黑狼的狼窝,若要说能在他们的眼睛和鼻子下神不知鬼不觉行动的,那就只有与它们一样狡诈的同类──黑狼一直遍寻不着的红狼。
他终于明白了穆夏那副要将其挫骨扬灰的样子。先是图谋不轨的帝国女王,还有诡异的死眷者,现在又加上行纵不定、拥有灾难预言的红狼,
凄白的月光在地上结出银霜,寒夜的空气竟让黑狼也觉得冷。冬天是真的要来了。
他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为圣城默哀,天要亡至高神,什么牛鬼蛇神都往这里钻进来。
“既然出手就一定会留下踪迹,也许那位多才浪漫的诗人已经预见了这样结果吧。只能说好一封隆重的邀约,和西里斯那个掉了脑袋的白痴完全不一样,真叫人期待。”
黑狼骑士沉默下来,等待狼王的吩咐。
“不过看来至高神也眷顾着我们呢,见我们暂时拿不到盒子的预言,就催促着红狼来迎接我们。”
少年转了个话题,语气轻快上扬:
“诗人一开口,好戏就要上场了。话说有那么多高贵的大人来到圣城,宴会可少不了歌谣,哪里有纷争哪里有灾祸那里就最热闹。加利文,替我听听看最近时新的曲目,就从流浪王子的游船开始找起吧。”
作者有话说:
雅南谁不知鬼不觉又被小狼给茶了。
小狼:想见莳萝想得美!
ps:今年好像是流行流芯月饼,奶茶已经收到两盒了,芋头酥流芯、奶黄流芯、榛果流芯(幸福脸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宴会女神
◎爱岗敬业、坚贞不移、排除异己、放眼未来!◎
作为宴会主持, 头戴珍冠的特莎容光焕发。她轻声细语地请求夫人们抱持对食物的尊重和肃静,却怎么样也压不下上扬的嘴角。
莳萝依然穿着圣修女的红袍白裙,认命地继续打工, 做一只装饰宴会的花瓶。
圣女院今夜举办了特别的晚席来迎接从港口入城的夫人和小姐们。特莎表现了十足的重视,以往只有餐盘和亚麻布的石桌难得摆上了精致的蜡花和丝巾, 就连惯用的木碗也被换下, 擦拭雪亮的银杯银盘照得夫人们手上的宝石首饰更加烨烨生辉, 直晃着人睁不开眼。
虽然放宽了圣女院的勤俭之风,莳萝注意到桌上依然没有任何肉类。那五条戒律就像蒙尘的蛛网,圣女院里从未有人开口提起,却无处不蒙上它的阴影,哪怕是这些一无所知的宾客也受限于其下。
尽管心有顾虑,特莎还是在最大限度下了些功夫, 每道菜和汤都加了不少辛香的洋葱汁和柠檬来调味;做成骑士盾牌模样的咸派切开来是热气浓烈的大块蘑菇和蔬菜;一大碗鲜杏仁奶炖蛋搭配烤面饼;另佐上甜菜根做成的冷汤冻, 盘底淌着红艳艳的香汁。一整桌下来看看嗅嗅下来还真捉到了几分肉的腥香。
特莎带领着夫人和小姐们一同祷告,莳萝还看到了那位维尔德家族的姑娘──未来的大公王子妃。
少女梳着整齐的浅褐色发辫,模样乖巧秀致, 一身衣裙洁白如新雪, 从宴会开始就没见她说话,但低头祷告的时间却比任何人都还要久。如若不是听人介绍,莳萝都要以为她是新加入的修道女。
有人恭维特莎:“果然没什么比祷告更美妙干净的声音, 我已经受够诗人的歌声了, 都是些无病呻吟的悲调,唯有至高神的福音才能安定漂泊的灵魂。”
她身旁的夫人忍不住笑道:“话说今早有位歌手在哲林跟大人面前唱起三姊妹新娘,唱到杜鹃小小鸟那段可把大人气得脸色发青, 却又拿对方没办法, 周围观众扔掷的铜板比他的吆喝声还响着呢!”
特莎不以为意:“至高神慈悲, 不过是一群喧哗取众的狂徒罢了。”
维尔德夫人鼻孔一张,义愤填膺地说:“蔚蓝港口被那些流浪王子和水鸟弄得乌烟瘴气。穆夏大人初初上任,应该先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捉起来通通吊死,省得他们像乌鸦一样乱叫吐不出好话,个个都以猩红诗人那只人皮野兽为荣,之前不就冒出了个吹笛手和愚人王等恶徒吗?”
莳萝前不久才从诗人的游船上逃下来,该怎么说?她实在很难去反驳维尔德夫人的话。
她听到特莎厌恶地轻嗤一声,但圣修女自持端庄,自然不好开口接话。
难得好日子,养病许久的伊莎贝拉也在,立刻代替特莎开口:“至高神慈悲,那些胆大的狂徒一边用淫辞艳曲诱拐纯洁的少女和孩童,一边编织荒诞虚假的故事恫吓安居乐业的人民,若是能永远闭上嘴巴,的确能还给世界一个清净。”
女人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碰杯声:“那可真要庆幸至高神慈悲,不然以后宴会上没有戏曲,我们只能捧着神律念经了。”
特莎本来和蔼的面容瞬间像枯败的花朵,她低下头喝酒,大概是怕自己忍不住开口朝对方吐口水。
说话的女人一头漆黑长发高高挽起,露出纤白优雅的脖颈。舒曼夫人是这场晚宴的不速之客,她的穿著也是。其他夫人、特别是未出嫁的小姐都以象征纯洁的白裙表示对圣女院的尊重,顶多用点淡雅的鹅黄或水蓝的衣料作点缀,唯有舒曼夫人例外。
她换下白天那件翠鸟衣裳,一袭绯红的束腰裙如花朵绽放,她的纯洁表现在胸口、袖子、领襟等露出肌肤的位置──细密的象牙白蕾丝欲盖弥彰。美艳的异国女人在满目冷白的圣女院出脱得如一朵不合时宜的花,不少未婚小姐都向她投以向往和欣羡的目光。
如此盛装出席,就连特莎也无法硬着脸皮将这位贸易官夫人拒之门外。
一旁的伊莎贝拉看着这位特立独行的舒曼夫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对方那头与莳萝相似的黑发,又是一个狡猾无耻的东岸人。
“看来我们的宴会无法满足舒曼夫人的胃口,莳萝女士,妳去和夫人聊聊吧。”
伊莎贝拉此话一出,特莎也没什么反对。不知为何,特莎对莳萝已经没了以往的热络,甚至有开始疏离的意味,少女的位子也被安排到伊莎贝拉的下方。
莳萝对此没什么意见,无论如何,圣女院现在就是自己最好的庇护所,只要穆夏没弄清楚盒子的确切位子,就绝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不过没等她说话,舒曼夫人很快打圆场:“伊莎贝拉大人别开玩笑了,谁想听我这个老女人的碎念。没有歌曲的宴会是没有盐的菜肴,特莎大人特别花了好些金币请来女诗人琵雅,大家还没一饱耳福呢,可不想在她还没开口前就吓跑人家吧。”
莳萝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话里刀光剑影。
特莎的脸更难看了,但还是对着旁边的修道女吩咐一句。
宴会少不了歌手,圣女院也不免俗,特莎花了不小力气才找来这么一个稀罕的女诗人,所以尽管被舒曼夫人好一顿消遣,也还是舍不得白白让人离开了。
女诗人琵雅款款而来,她低眉顺眼,身上是一件织着葡萄藤纹的亚麻长袍,耳边的珍珠耳环晶莹如露珠,除此之外再无二饰,打扮得极为干净朴素,一点也不像从那些五颜六色的游船下来的诗人。
“给各位大人们献丑了。”女诗人谦虚地行礼。她抬起头,一双水灵动人的眼睛彷佛在说话似地亮了亮。这是个聪明的姑娘,莳萝一眼就看出来,果然特莎看到她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女诗人带来了五个乐童,都是七八岁的女孩,每一个都白裙飘逸,胸捧一束盛开的红蓟,纯洁得宛若红蓟丘上的白云。
她轻拨竖琴,干净清澈的旋律从手指间徐徐溢出,一首《曦光祈祷》搭配童女们圆润澄亮的嗓音,既是向至高神致意亦是为北方的战争祈祷。宾客们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哪怕是苛刻如伊莎贝拉也不禁柔和下面容。
面对一群前不久讨论着吊死诗人的观众,琵雅泰然自若,一个音符都没差错,在《曦光祈祷》之后,她又表演了《神圣法典》、《轻雅颂》等圣堂耳熟能详的曲目,成功俘虏了一众苛刻的圣修女。
女诗人妆饰清丽,姿态优雅,彷佛完全是圣女院的一员。原来走得是才气玉女风,莳萝暗自赞叹不愧是专业。
最后一首《荣光圣女》甚至让特莎感动得泪眼婆娑,中场结束,她让琵雅上前来,亲自为她送上祝福。
“有没有些时新的歌曲啊。”舒曼夫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响起。
特莎冷冷看她,只见舒曼夫人拿了一把扇子放在桌面当作打赏。扇子就像这个东岸女人的贴身武器,她手上拿的不是白天的孔雀翎扇,而是一把丝绸制成的精致折扇,透亮盈润的扇骨似乎是用象牙和珠贝制成。在特莎眼底这不老实的女人又故意踩在圣女院的底线上跳舞。
莳萝看着琵雅面色腼腆,但双脚已经很老实地朝舒曼夫人走过去。祝福是很好,但诗人的游船也是很吃钱的啊。
女诗人目光发亮来到舒曼夫人面前:“最近是有几首,只要夫人想听我就可以演奏。”
说着,琵雅重新拨弄竖琴,熟悉的曲调让莳萝微微愣神。《英雄加贝尔》激昂紧促的曲调让席上露出醉态的宾客们精神一振。
琵雅的声音不如男诗人的澎湃雄厚,但胜在口齿清晰,高音婉转,一长串下来大气都不喘,众人完全沉浸在英雄惊心动魄的冒险,正唱到高峰处,特莎却放下酒杯打断。
宾客或多或少有些怨言,但看到主人脸色最后还是不作声。
莳萝知道为什么。当初创作者、也就是她本人在创作这首歌塞了不少私货,一路上帮助少年加贝尔的可不是什么至高神,而是各个自然山水化成的仙灵。圣修女听着听着,想来越听越不对。
琵雅好歹也在游船上见过大风大浪,她明亮的目光正视着突然变脸的特莎,柔柔和和地给自己找了台阶:“至高神的荣耀,此曲是献给伟大的屠狼英雄──穆夏.霍尔卓格。他用无瑕的银剑铲除邪恶,拯救中庭于水火之中。不过为了避免冒犯至高神和穆夏大人名讳,创作的诗人便稍加改编了曲目。”
那位维尔德夫人阴阳怪气地插话:“我还以为诗人的偶像应该是猩红诗人呢。”
伊莎贝拉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机会:“是啊,就像虫蝇被尸体吸引一样,红狼的灾物诗篇每一个诗人都背得滚瓜烂熟。妳敢发誓身为一个诗人,妳从未利用那美妙的嗓音替红狼散播诅咒?”
当头就被按下大罪,琵雅不慌不忙:“诗人替逝者流泪,替生者欢笑,魔狼永远都在诅咒人类,灾难的预言经由我们诗人转述便是给予世人的警语。待穆夏大人亲手拿下红狼的脑袋,诗人便也不用冒险采集诗歌,所有人都将为圣城和穆夏大人写曲演奏,一同赞美至高神的伟大。”
周游列国的女诗人可不是坐以待毙的闺秀小姐。莳萝忍着笑,看伊莎贝拉被琵雅反踢皮球,踢得一脸懵逼。
“够了,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诗人,猎狼是银骑士的工作,不是拿来在宴会上取乐的玩笑。”特莎不满地瞪了一眼伊莎贝拉,连带着对维尔德夫人也有点不满,好端端提什么晦气的猩红诗人。
如若扇子是舒曼夫人的武器,那乐器就是女诗人的武器,琵雅心态平稳,又接连表演几首轻快活泼的乡间小调,就宛如一阵阵抚面的清风,轻而易举就抚平了方才的不快。
特莎表情好了不少,舒曼夫人也没再挑事,起头赏了扇子,其他夫人也纷纷摘下宝石戒指和项链赏给琵雅,让她满戴而归。
这时主菜也上桌了,一只硕大的白天鹅在四人抬起的银盘上展开翅膀。莳萝知道那是用白薯混鹰嘴豆泥做成口感扎实的素肉排,上面插满纤白的羽毛,再用一根橘红的萝卜削成鸟喙,做成一只活天鹅展翅高飞的优雅姿态,底下还配有无数颗香料煮鸡蛋,的确是足以担任这场宴会的主角。
女诗人让孩童们下去休息,自己又拨弄起竖琴,换做一首舒缓的乐曲配合宾客进食,叮叮咚咚,像是雨水沿着屋檐滚滚滑落,异常美妙。
莳萝听着那绝妙的音律,突然觉得有些耳熟,正要回想,就听到特莎宣布:“众位尊贵的夫人和小姐们,让我们为黄金大圣堂、两院院长和穆夏大人一起举杯,所有邪恶和诅咒都将溃败于至高神的光辉!”
“啊啊啊啊啊!”之前文文静静的维尔德小姐突然吓得跳了起来,特莎惊怒的目光刺过去,但也很快明白原因。
维尔德小姐前面的盘子里是一颗香料煮蛋──破碎的蛋壳淌出黏稠的液体,一只血肉模糊的雏鸡满布红丝,不知是死是活。
维尔德夫人气得把女儿纠回来:“不就是拿错蛋,叫仆人换上就好了,仔细妳的身分,注意仪态!”
毕竟是未来的公国王亲,特莎忍了下去,转头让人换新盘子上去,并让人去切开主菜,让食物化解方才的尴尬。
莳萝看着对桌一位夫人切开热腾腾的肉排,津津有味吃着,然后顿了下,从嘴里吐出硬硬的骨头……
…….等等
骨头?
莳萝转头看向特莎,对方此时死死盯着盘中的素肉排,脸上是失了血色的惨白,旁边的伊莎贝拉更是一脸惊恐地推翻了酒杯,洁白的桌巾染上大片怵目的红渍。
只要是身披红袍的圣修女都停止了进食,惊恐地看着那些贵妇人津津有味地享用着肉排。
那音乐还在继续──女诗人还在演奏,抚平人心的音乐从她指尖流泻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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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看着晚宴平安落幕,但圣女院内部已经乱成一团。
“肯定是危塔那群小魔女,她们知道审判日迫近就忍不住露出马脚!奥莉维亚恨死了维尔德小姐,肯定是她搞的鬼!”
其实用点脑袋想也知道,奥莉维亚等人若真有移花接木的本事,怎么不直接默默把自己换出圣城,干嘛这么大费周章提醒大家注意危塔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