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82节
“大姐不让旁人抱。”宝因还记得前面乳母的事,这才下意识说了句,于是开口即悔,她抬眼看向男子,笑着将孩子送过去,“不过爷怎会是旁人。”
林业绥嘴角噙着笑,没去接,拉过圈椅在炭盆旁坐下后,反细心嘱咐女子累了便放去摇车,待孩子在女子怀中彻底熟睡后,他又喊来乳母抱走。
只是那小手依旧攥得十分紧。
宝因费了番力气才抽出,她抚平袄衣的皱褶,忆起这些天来,男子极少抱孩子,唯有的几次也是她喂完奶,他来抱走给乳母。
等乳母走后,她坐去男子旁边的方杌上,拿钳子翻动了几下火炭:“爷不喜欢孩子?”
林业绥垂眸望着在旁边矮自己一截的女子,伸手过去,轻捏着她小臂,有些涩嗓道:“幼福生的,怎会不喜欢。”
他低头苦笑,只是嫉妒而已。
两人围着炭盆同守岁,便是无言也知足。
后来女子实在撑不住先睡了。
林业绥独自一人,守了整夜的岁。
卯时,便去了家庙祭祀先人。
作者有话说:
[1]垂头弄儿:女儿也是“儿”。
——
第66章 乳名
三月初十, 北风瑟瑟。
雪虽已停,堆在地上的积雪却仍未消融。
林府西角门外,道人与女冠纷沓而至,得道不同, 所穿亦各不相同, 有初入道门的平冠黄铍, 亦有正一的芙蓉玄冠, 黄裙绛褐。
玄冠青褐为洞神,黄褐玄冠为洞玄, 莲冠紫褐为洞真。
门口的几个小厮瞧见穿紫褐的,立马便知这位是得道真人, 赶忙上前先请其入府, 随后又折回来邀余下道人、女冠。
丝毫不敢怠慢礼数。
这边刚将请来的道人请进府中安置好, 那边又有一胡僧不召而至,小厮不敢乱作主张,找来管事婆子。
管事婆子细细打量, 好一番纠结, 今日是大娘子的满月礼, 她们大奶奶特请天台、玄都及其余各观的众道人前来祝其寿。
因高门大户都是崇道,故未曾请僧尼。
可有僧人忽至, 自不好赶走。
思来想去, 婆子请胡僧暂留,让小厮好生招待,而后转身入府, 进了二门, 直往微明院去。
来到院中, 绕过那些怪石, 便见出了月子的女子立在院中,怀抱着孩子与侍女说笑,上穿粉团花红金线交领袄,下着缃色撒花百褶裙。
乌发堆起高髻,并用红布绕发,还有金钗入发丛,钗头栖着金雀鸟,下悬红宝石的垂饰。
皎若太阳升朝霞。
她在月子里的丰腴也都已消了去。
如今秾纤得中,修短合度,正正好。
管事婆子连忙上前:“大奶奶。”
宝因将大姐交给旁边乳母,唇角还余残笑:“道人可都来了?”
“都已经来了。”管事婆子欸了声,先答完主子的话,再急忙说外面的要紧事,“只是有一胡僧也来了,我瞧着容貌怪丑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又绿又蓝,不太似我们,我不敢拿主意,这才来问大奶奶,要不要将人请进府。”
宝因打眼过去,缓缓搓手取暖,垂眸思量着。
佛家本就是外域流入,原也是胡人先于沙洲郡开坛说法,只是胡僧在建邺倒是不常见,多在西北那边走动,上个进建邺的胡僧还是三十年前来的,在建邺城待了有十年才离开。
既来了,也算是神佛都来为大姐祈福。
她笑道:“请进来吧。”
管事婆子要走时,宝因不知想到什么,又吩咐了句“另做安置”,随后提起裙裳,缓步上阶,进屋拢了只松垮落在腕上的贵妃镯后,携婢往二门外去。
乳母也用带了兜帽的小儿衾被仔细裹着孩子,随其同往。
缓步来到专门用以招待道人的太清院时,这儿早已铺好坐席,左右各置一顶燎炉,焚着兴大光明、珠如甘露的大象藏香。
道人与女冠分坐两侧,见主家出来,起身竖单手,称“福生无量天尊”。
宝因回了个道礼:“今逢小儿满月,有劳诸位法师和道人为她施福,好让她在这尘寰尽兴一活。”
说罢,便命乳母抱出孩子,站在堂中,接受众道人的祈福,无外乎都是些神仙保佑的经文词。
道人祝完,又去了那个胡僧的落脚处。
管家婆子将其安排在了偏院。
进院后,侍女婆子都好奇的看着。
宝因在闺中时,便读过几本佛家经典,大抵知道胡僧是何模样,此时倒也能从容以对,不失庄重:“禅师前来,我心中赞喜,只是佛道无边,人却有妄心,这才为禅师单辟一席,还请勿怪。”
本朝以道教为尊,高门大户也多信道,虽说包容万物,可人心是窄的,贸然将胡僧与道人安置在一处,便等于让佛道平起平坐,叫他受白眼暂且不说,反还会连累她和林府也被人诟病。
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胡僧双手合十,口称一声“随喜赞叹”:“林檀越容我进府,施我饭食,我有何怪?”
宝因从乳母手中抱来大姐,请其施福。
胡僧端详一番,胡须丛中的嘴弯起:“女郎降生在林府已是福,我便祝她智慧无量,身心自在。”
玉藻在旁听着,忍俊不禁,这僧人虽是外域来的,倒是懂得如何说话能讨主家开心,降生在林府已是福,便是说有绥大爷和绥大奶奶做父母,已是极好的去处。
宝因淡然处之,只当句福语听,并未往心里去。
胡僧见女子的侍女笑了,找准时机,说出自己的来意:“林檀越可知道一名玄度法师,同我一样是胡僧,三十年前自沙洲来建邺开坛说法。”
宝因细想之下,因着他刚才的施福,带了几分歉意的答道:“倒是听过其名号,只是再详细的,我也不知。”
略显失落的胡僧答谢过后,便回了自己在建邺落脚的寺庙。
...
送走道人,宝因又来了正厅这边,林府的族中亲友或是同僚女眷都已过食,等瞧过孩子,说了几句吉语便纷纷告辞。
没一会儿,郗氏母族那边的人也赶来了。
郗氏这支大多都在外郡任职,听说今日前来的是郗氏同胞幼弟的妻子,此次来建邺是要去天台观做法会的,正巧得知林氏这个外孙女满月,便想着前来祝贺。
前几日就托人递来了拜帖。
她记得是这个小舅母是出身吴郡陆氏,与孙氏郡望相同。
侍女引人来到正厅,宝因不疾不徐的起身万福道:“舅母。”
陆氏听到一声舅母,又是谢氏的女郎所喊,连笑几声应下,拿出一顶金色璎珞的长命锁,轻放在大姐的小儿衾被中:“你与业绥成婚时,因路途遥远,他外祖这边的人不曾到来,还望见谅,今日我这外孙女满月,也只能略备薄礼,祝她福寿绵长。”
宝因邀人坐下,又从侍女手上躲过盏饮,亲自奉上,尽了晚辈的礼数:“舅母是长辈,哪有说叫我见谅的礼?大姐能得舅母的吉言便是最好的礼。”
陆氏忙笑点头,接过盏饮后,只在心中暗叹高门女子的话术果真是不同的,转眼又分出神来问:“可有乳名了?”
“昨儿刚取得‘阿兕’二字。”宝因抬眼往乳母处瞧去,目光落在襁褓上,明眸逐渐被撒满柔和的微光,“训名圆韫。”
婴儿出生三月,无了夭折之忧,便要父亲取乳名供长辈称呼,取训名入族谱,待取好后再将名告知诸妇及同姓父兄子弟。
上月她出了月子,便该办满月的,只是想着还没个名,才安排到今日。
“这个名取得好,兕乃上古瑞兽,又十分强壮,得了这名,兕姐儿也定能一直健康。”陆氏恭维一番,又左右张望着,想是此次来,还有旁的事,只听她犹豫着张嘴,“只是不知...你姑氏哪去了?”
宝因闻言顿住,打量了好几眼妇人,瞧着确实毫不知情,郗氏母族那边竟对建邺城的事全然不知,难不成是丝毫都不曾关注过?
半晌过后,她暂卸下心中疑虑,抿上一口热汤,装作无事般的笑着答道:“母亲诚心向佛,去年入宝华寺修行了,过几日铆二爷成婚时,大概是要回来的,舅母若不急着回去,不妨多留几日。”
陆氏犹豫一会儿,略显沉重的点头。
刚说没两句,便有婆子前来传话:“大奶奶,谢府太太的车驾在府外,说是病了,不便进府。”
宝因瞧了眼厅内的妇人,落在膝上的手捏紧水粉色的丝帕,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陆氏听到是谢府那边来人,早惊恐起来,生怕因自己而怠慢了高门里的太太,连忙让其去,宝因便也不再推辞,起身出了正厅,正要去西角门时,碰见林妙意匆匆干来这儿。
她不解蹙眉。
昨日兕姐儿的取名礼行完后,林妙意累得精神不佳,故而今日的满月礼,特地吩咐不必来,留在春昔院好生歇息,不要伤了根。
林妙意也屈身万福,忙解释:“我得知舅母来,怕嫂嫂没空招待,便想着前来帮忙。”
宝因神色松动,虽心中仍有疑虑,但也只笑着让她进去。
...
到了西角门,范氏从牛车上被人搀扶下来,捂嘴咳嗽着,满脸病容,头上围着卧兔。
谢府送来的金玉宝石,李婆子早已来收过。
宝因拂开侍女的手,忙下阶,亲自去请人进府:“母亲这是怎么了,可要紧?”
“这场雪太厉害,不过是些月子里的旧疾。”范氏的中气听着也是极虚,好在精神头尚好,“本怕来了要过病气给你,只是太想见见我那外孙女。”
入府与女子去偏厅时,妇人又开口讲明:“十姐原也吵着要来的,只是她今年二月就已十岁了,趁我还身子骨还行,便叫她留在府多学些将来嫁人的东西。”
大病这场,她府内事务谁都不放心,十姐尚小,还立不起来,交托不了,倒是有些想念五姐还在府中时。
宝因沉寂一会儿,浅笑迎合:“母亲说的这事确实重要些,我这儿随时都能来的,又哪急在这一时?”
为着这份得体,范氏欣慰的拍了拍女子的手。
宝因心中亦忍不住叹息,妇人举止间竟开始显老态,那一拍手,便像极了范老夫人。
两人一路相谈着进了偏厅,坐下才饮了口热茶,乳母便抱着兕姐儿前来给这位外祖母相看。
范氏倒是好一番喜爱,一会儿说眉眼像极宝因这个母亲,一会儿又说耳垂像,总之是哪里都像,言语间已不是那高门里的嫡母,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母亲,好似她们是亲母女。
后又问了乳名,另送长命锁,闲坐一会儿,妇人聊了些谢府几姊妹儿时的事,还有她那几个外孙。
宝因面上虽始终作笑,但也只是偶尔搭几句话,她记得儿时跟着范氏去探望妊娠过后三姐,妇人也是这番模样,可到底不是亲生的,从前她与妇人便是亲疏有别,不常真情。
如今也难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