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31节
外头院子里,李姨娘等带下医给自己看完病,送人出去时,凑近低声悄悄问:“大奶奶想要知道,这胎是儿郎还是女郎?”
子嗣一事,无论高门寒门或是穷人家里,那都是要紧的。
带下医顿了片刻,若是女子要问,为何前面不问...很快又明白过来,这是仆妇自己想知道。
左右没几日便要生产,这又是那位大奶奶的生母,她道:“摸着脉象,是儿郎。”
李姨娘放下心,笑出褶子来。
看着仆妇如此开心,带下医喉间那句“脉象会受到身体其他因素影响,并不可以此为准”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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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那边,王烹送走了医工后,重新回到营帐内。
一眼看过去,便见才看完医的男子散发披衣,站在一张羊皮舆图前,背向身后的手不停摩挲,或是按压指腹。
随即,便是要吐出血来的咳嗽声。
他转过身,又走到用沙子聚出此地地貌的漆盘前,斜瞥了眼站着不动的人,淡吐两字:“军报。”
王烹看着男子白而微青的脸色,欲要再劝:“从安兄,身子为重。”
五月廿九,他们依男子的谋策主动出兵,当天夜里,巴郡便收复回来了,只是匪军也迅速想出对策,主动放弃巴郡,用全部兵力死守蜀郡,同时还有部分来不及回城的流窜在周围山林,时不时便会出来骚扰他们的主力作战。
男子知道自己在紫霄观静养的事必定会被马上知晓,为不连累那些道众,连夜下山。
只是那些人还是探听到了,路上设伏,袭击车驾,致使男子从车内翻滚在地,脑袋不小心撞上了一块石头,胸腹也有受伤。
这几日,又时常彻夜不眠。
旧疾新伤凑到了一块。
医工还说,肺有溢血之兆,想来就是那个七大王给添的旧伤。
林业绥伸手拾起枚石子,放在沙堆之间,摹拟战势,声音不冷不淡:“早日结束这边的事,我才好回建邺去养病。”
建邺紧逼,匪军也紧逼。
王烹叹了口气,口述起今日所看的军报:“蜀郡还是没攻下来,他们仍以城中百姓做靶子。”
不能再拖下去。
林业绥屈指,落在漆盘的石子上,任由尖锐之处扎刺。
他抬眼,看向舆图,又垂眸盯着沙盘,而后把石子放在沙堆起的城墙上,瞧着它倒塌,这块最薄弱:“命左右将军各带五百兵从蜀郡东面城墙强攻进去,不要恋战,以救百姓为主,再让一队人马等在外面接应他们。”
王烹的武将素养让他没有立刻接命,反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给出自己的想法:“这里防守虽然兵力少,但距离其他两处很近,只怕我们这边刚攻,那边就已来人,派去的这两千人都会被包圆。”
想要开口的林业绥忽觉头痛,暂歇片刻后,声音里带了几分气虚:“要是来这儿救援,他们调哪处兵力,我们便打哪儿。”
他坦然:“如今陷入被动的是他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烹马上出去喊来手下将领,让他们依计行事。
随后不断有军报传来。
东面城墙被攻破,匪军其余兵力虽来增援,我阵死伤数十人,但强攻进其余两处。
在前方送来第三次军报时,童官正端来熬好的药。
传令兵说城中百姓早已被杀尽,只留下十几个人用来当人质,那些人大多都已被救出,只剩一个孩子。
林业绥喝着药,淡淡听着,似早在意料之中,要是威胁,杀人才最有威慑力,可城中的那些匪军只在第一次杀了几个人,后面再也没杀过。
他也曾看过郑谢将领写给尚书省的文书,上面提到这群匪军嗜血成性,每次交锋总要杀百姓挑衅。
如此反常,必有妖。
从前线退下来的王烹也着急忙慌的找来:“你那位四弟领着十三个人深入城内,在救一孩童时,被包围了,可要抽些主力去救援?”
放下漆碗,林业绥冷然:“不用。”
但王烹做不到见死不救,何况还是他们世家子弟,转身就要带上兵力,亲自去。
童官也有些不理解他家大爷的做法,觉得过于心冷,看过去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
只见坐在床榻边的男子半垂着眼睛,披着外衣的上身微微向前俯着,手肘则分别落在敞开的膝上,交叉相握的手指慢慢收紧,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我说不用。”
林业绥摔碗,动了怒:“如今我们死伤严重,每一步部署都已是物尽其用,在这战场之上,一兵一卒都有自己的事要去完成,蜀郡还未收复,你现在贸然抽走兵力,一旦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便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王烹收回脚步。
咳了几声,转眼男子又起身冷静的部署,似乎前面不过是错觉:“蜀郡收复就在这一两日,你亲去领主力兵,等西剩余城墙都被强攻下来,你要立马攻,不可犹豫。”
“我马上就去。”王烹戴上兜鍪,走之前,还是不死心的说了句,“那可是你亲弟弟。”
林业绥拿帕子捂嘴轻咳:“我早与他说过,建邺城内我能护,军营之中,我护不了。”
建邺是朝堂,便是徇私,又能如何,可军营关乎国之安危,战场瞬息变化,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万劫不复。
或失国土,或再起战乱。
王烹深吸了口气,出去后,骑马往蜀郡去了。
童官也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躬身离开。
林业绥的手垂下,隐在大袖袍中。
他摸着那块半旧帕子,思绪飘回建邺。
今日初六。
该生了。
第101章 难产
连着三日针刺穴位, 宝因的身热发汗等症候渐渐减轻。
多梦难眠的情况反严重了。
眼见产期逼近,李姨娘她们担心一个不注意便会出事,也不再只是睡外间,干脆在里间地上铺了凉席, 夜里来床前轮流守着睡。
今夜该轮到玉藻。
忙完活计, 她在排屋外边打水洗了把脸, 又将铜盆帕子都归置好后, 便径直进了屋。
来到里间门口时,打起帘子, 先就看见一囊灯光下的坐床边,女子踞几绣袜肚, 脸色白.粉.白.粉的, 好歹是比前几日强了些。
玉藻笑着走过去:“大奶奶这是给大娘子绣的?”待瞧到那绣篮里还有些皮毛制物, 耳衣、出风毛的袄子,脑子便变得糊涂起来,“现在才正是暑夏, 大奶奶怎么就做起了冬天的衣物来?”
宝因抬头望了眼来人, 而后继续落针, 唇畔弯起弧度:“给姨娘绣的,我出月子时, 天还是热的, 她那时回到谢府去,到了冬天,我总不好再专门给她送这些东西, 便想着现在绣好, 叫她回去一起带走, 旁人总不好再说什么, 就是穷亲戚来一趟,也得给些什么,何况难为她这一月多来如此真心待我和她外...”
女子顿住,不知想起什么,再开口时变成了“待我和兕姐儿”。
玉藻点点头,帮忙挑灯。
自从五岁到了范氏身边,这些年来,她们大奶奶和李姨娘这个生母倒也难得有如此和睦相处的时候。
到了亥时,宝因还毫无困意,可屋内的另一人已坐在胡床上,眼睛张张合合,脑袋时不时便要点地。
她无奈一笑,收起针线:“我不是让你先睡的?”
听见女子的柔和声,玉藻迷瞪着眼睛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哈欠,然后抻长脖子转了转,同时看向坐床:“大奶奶身子不便,我得侍奉你睡下才能安心。”
宝因把腿上的绣篮放在床几上,又欲收拾那些皮毛料子,刚要碰到,便见原先还坐着的人已经站在旁边。
玉藻三两下归置好后,扶着人起身去卧床,帮忙褪下大袖短衫和裥裙,换了睡觉的纱衣纱裈,而后又侍奉女子慢慢躺下,拿来软枕垫在腹下,不至难受。
一切都做好,她才垂放下两边的纱幔,绕过新摆在这做隔断的素绨屏风,脱了外衣,拿来凉席在地上铺好。
床帏内的宝因也合上眼,生生捱到子时,听着窗外夏虫的叫声才堪堪入眠,只是没睡多久,心中便起了燥热。
屏风另一侧的人,始终不敢熟睡,察觉到细微的响动,立马就睁开眼睛,看向一片朦胧后的床榻:“大奶奶可是不舒服?”
“没事。”
宝因再度阖目,默念着清静经。
屋内又归于沉静。
往后一个时辰,女子但凡有些小动作,弄出了声音来,屏风那边的人总是即刻就能询问。
宝因终是忍不住,问她:“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睡?”
始终都保持警觉的玉藻揉着眼睛,为了不让女子担心,把要打出口的哈欠吞了回去:“只是听见有声音,便醒了。”
她不过是动动身子,那么一点动静,熟睡的人如何能醒,宝因叹气:“你这样如何能睡好,好好睡一觉吧,明儿起了有得你忙,我可不准你犯懒劲的。”
玉藻顿时便急了起来:“那怎么行,大奶奶临产就在这一两日了,要是肚子里的小郎君突然急着出来,我又睡得太死,岂不要酿成灾祸了。”
小郎君三字使得宝因愣住,似乎愁绪又起来了。
心慌又开始,她揉了揉胸口:“便是夜里突然发作要生,也不是马上就能出来的,还要断断续续疼上半日,哪里就会叫你酿成祸了,你这样睡,若我当真疼起来,要你来侍奉的时候,只怕糊糊涂涂办错事,这才叫灾。”
玉藻一听,似乎是这个理儿,又不放心的说了句:“大奶奶若是哪里不适,千万要叫醒我。”
宝因笑着应下,没一会儿,那侧便传来了几乎不可闻的鼾声,想来是太累了。
听久了,女子也慢慢睡了过去。
丑末寅初时,又忽然被痛醒,宝因以为只是偶尔一次的胎动,便没有叫醒屋里的人,直至这样的痛感发生了四五次,且每次间隔时间都差不多。
生兕姐儿时,便是如此。
她紧咬着牙,捱过这阵下腹的收缩,喊人:“玉藻...”
屏风那边也很快有了回应:“欸我在。”
痛过一阵后,宝因喘着虚气:“要临产了,你扶我起来去坐着。”
玉藻吓得手脚并用的马上爬起来,走到屏风后面的卧床旁,赶紧打起床帏,用着浑身的力把女子给扶起来,搀着去坐床边。
她重新点了蜡烛,放到几上后,借着烛光,便见女子额头布着细汗,连忙拿帕子拭去,比起上次女子生兕姐儿时,也沉稳了许多:“大奶奶,我去叫醒稳婆她们,再吩咐那些婆子烧好水,只是沈女医得坊门开了才能去请。”
宝因点头,小臂落在坐床几上,手指紧紧攀住边沿,静待下一次腹痛,好在此时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时候。
随后断断续续一个多时辰,阵痛时不时便袭来。
好不容易捱到卯时,玉藻连忙让院里的侍女去二门外,吩咐小厮请来沈子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