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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陆英子在灶房里摘菜,温明曦自告奋勇,开始烙面饼。
    和面、刷油、下锅, 等起了酥酥的皮, 鼻尖闻到香气, 才用铲子铲出锅。
    晚饭上桌,最先光盘的就是堆得高高的油饼。
    臭蛋和臭丫吃得香喷喷,小嘴都油光光的,还不满足,臭蛋抱着比脸还大的盘子,舔盘底的零碎渣子。
    舔得干干净净,快能照镜子。
    抬起头意犹未尽地问:“四姨,明天再做烙饼吧,真好吃。”
    温明曦点点臭蛋的脑门,“好呀,明天三姨要还在,家里整整齐齐,我们就再做。”
    这有什么问题,臭蛋点点头,转过去对温明心说,“三姨,你就在外公外婆家住下来,别回去了。”
    温明雪给他吃了个爆栗,“你倒是会想。”
    温明心端端正正坐在桌边,她这次回来,一是给侄子送做好的衣服,二也是林保实让她来做媒人。
    和纺织厂领导儿子的那桩亲事,林家人去问,也不知怎么说,人家居然同意看一看。
    温明心拿筷子的手紧了紧,她本来想,那领导儿子以前就是个眼光高的,应该不会愿意和他们这样的乡下人家做亲戚。
    没想到人家居然应下,表示愿意看看,林保实便把当媒人的差事交给她。
    刚刚饭桌上,听大姐在说四妹今晚在门口赶走三婶的话,温明心才知道原来四妹刚相亲完,三婶也要给她介绍。
    想着今晚被三婶这么一插手,四妹和家里人定然都不想再提起亲事这茬,温明心便一直没开口。
    要不,先找机会问问温名生和陆英子,再和四妹说?
    就这么打算着,温明心朝臭蛋笑说,“好,三姨听你的,就再住两天。”
    臭蛋原地跳起来,呜呼呜呼地喊,得意地朝温明雪看了眼,他明天又能吃烙油饼了呢,他其实也不想回家!
    *
    温名生和陆英子很晚才回屋歇息,今晚家里人多,又有孩子,热热闹闹的,也不知怎么打发,一晚上就过得这么快。
    老两口躺到炕上,盖上被子,一些在孩子面前不能说的话,这才在被窝里打开话匣。
    “大队上消息传得快,四丫的事儿,也不知哪个乌鸦嘴传出去的,谁见了都要跟我说一声恭喜,咱就算了,回头四丫知道,不知心里多难受!诶。”温名生叹气。
    二老都不知温明曦早就面对过这种局面,都以为她会受气。
    陆英子也头大,“咱们这地方能有什么秘密,谁家米缸里进了只老鼠,赶明儿全都要知道。但这回实在过分,欺负四丫老实,要被我知道是谁,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这么多张嘴,你撕的过来吗?”温名生又叹气,“别的不要紧,清者自清,我是怕那些人听了就信,往后咱四丫的婚事不好说啊……”
    “不要拉倒!我还高兴呢!为这事儿就不要咱四丫这么好的姑娘,不嫁更好,我跟你说,这种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陆英子嗤之以鼻。
    温名生说:“你不懂男人,这种风言风语传多了,对咱四丫真不好,回头那些人要么瞧不起她,要么谁都想掺上一腿。”
    陆英子冷笑一声:“还是你们男人了解男人,是吧?”
    温名生一听不太对劲,赶紧自画三八线,“怎么招呼我头上了,干我什么事儿?你别拿枪乱放炮……这找你去打仗,能打赢吗?”
    陆英子这才转回来,“刚才我瞅见三妹偷偷拉着你说话,有什么事儿?三妹手头紧吗?要不要给她塞点票子使使。”
    “我正想说呢。”温名生趁着两人正在说温明曦的话题,开口道,“是保实,他们厂里政委书记的儿子个人问题还没解决,他就想到咱四妹这边,想把人介绍给四妹……”
    隔着一道墙,正在隔壁灶间舀热水的温明曦,脸蛋在灶前考得火热,心里却有点发凉。
    其实不用两老说,她也意识到自己如今这尴尬的局面了。
    镇上、村子里、农场里的适婚青年虽不少,但有胆量要她的没多少,再者不知对方安的什么心,她也不敢随便点头。
    所以这婚事,对她来说真是一大难事。
    要不就去见见三姐说的那位书记儿子?
    反正不行就拉倒。她不怕嫁不出去,也不会逮着一个男的就结婚。
    温明曦在心里盘算着,再不济,她也可以等到改开后离开北大荒,去外面上学,再去南方找对象也可。
    她也不急。
    现在是1972年,还有六七年,等恢复高考,再考出去,也是一条路。
    到时候她也不过还没三十岁,年轻得很!人生那么长,怕什么。
    只不过家人那里就难说了……
    夜里想到很晚才睡着,但第二天早晨到点,温明曦就跟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
    日子再难,琐事再多,太阳还是会升起,她还得上班呢,今天得去采种子了。
    *
    农场第十三号仓库,高高堆起的草垛子上,韩羡骁抱着双臂躺在枯草堆上。
    这个仓库离马场近,存着不少粮草,黑子平日里在马场干活,但冬天天冷,也没什么事儿,外面晃一晃,就回到仓库里躲风。
    雷子抱着两食盒包子跑进来,嗓门很大,“黑子,骁子呢?”
    “在睡觉呢!”黑子朝草垛子看去,“骁子,快起来吃饭,雷子来了。快点来吃,不然凉了,你不用上工,我还要上工呢。”
    韩羡骁翻身起来,三个大男人就围蹲一起,三两下就把馒头解决干净。
    黑子拿着剩下半边的馒头,骂骂咧咧的,“你说你,睡觉不回家里睡,家里的炕不够暖是吗?非得跑到我这儿来睡。”
    因为存着粮草和别的农作物,仓库里不允许存在火苗,所以是连火盆都没生,跟家里的炕,完全没得比。
    韩羡骁吃完馒头,又躺倒在草垛子上,昨晚又一宿睡不着,懒懒地说,“家里太吵。”
    韩望江和许爱卿一左一右,念经一样,这两天连方银河也跟着瞎起哄,说得他脑袋加倍地疼,他受不了才跑到这儿。
    雷子和他家住得近,和方场长也时常往来,笑着拿他来打趣,“黑子,你懂什么?咱骁子现在是处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左边是深渊,右边是悬崖,你说他会选哪边?”
    韩羡骁闭着眼睛,没理他们。
    黑子昨晚可没失眠,踢了雷子一下,“骗谁呢你,还深渊?还悬崖?那嫂子是深渊还是悬崖,你跟我说说,回头我跟她说去。”
    雷子:“所以说你不懂,我这是比喻。甭管我媳妇儿是深渊还是悬崖,我是心甘情愿地跳了,咱骁子,心不甘情不愿,所以才这死样。”
    黑子还是不太懂,但望见门外有人,搓搓手戴上帽子,“不跟你扯了,我出去上工了。”
    *
    走了一早上,马场是温明曦今天要跑的最后一个点。
    不过好在今天天气好,阳光也足,走了一早上,也不觉得累,心情就跟那天气一样。
    黑子虽然听过温明曦那些事儿,但见着好看的姑娘,还是客客气气的,给办了事儿,又回到仓库里躲风去了。
    “你说这么好看的姑娘,听的时候我还觉得真,见到了人,我就有点不信了。”
    “你说啥呢?”雷子问。
    韩羡骁隐约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已经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那个这几夜都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声音。
    很神奇,原本还有些困倦,一时间,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屈膝皱眉,看向黑子,“你说谁?刚刚是谁?”
    “没谁,就实验室的姑娘,来取种子。”
    韩羡骁皱着眉,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食指和大拇指按着两边的太阳穴,轻揉。
    刚刚风中捎来她的声音,他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他是个直接的人,挣扎了这几天,忽地好像被点醒,倒也无需再纠结。
    第一天还以为是偶然,但接着两天,就有些让人自嘲了。
    光是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他就有些无法接受,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心理。
    但眼下至少能明白,如果不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接着发展,他只怕往后都睡不着了。
    黑子还没走到草垛子边上,韩羡骁已经一边戴帽子,一边走路带风出了仓库。
    和黑子擦肩而过,黑子一声“你去哪儿呢?”刚出口,就已经不见人影。
    又回头,纳闷地看向雷子,“他干嘛去?”
    雷子是受够了韩羡骁这几天的反常,拍拍草垛子坐上去,“谁知道……在发病吧。”
    作者有话说:
    话筒递给男主:额,听说你在发病,敢问发的什么病?有没有看医生?吃的什么药?
    第三十一章
    31
    *
    冬日里, 农场基本处于农闲状态,要上工的也是闲得抠脚。
    温明曦这一趟下来,回到863农场时, 看了眼手表, 还没一点。
    换做农忙时节, 去得远的,一趟一天都走不下来,快的、离得近的生产队,来回走一圈也要一天功夫。
    托时令的福,今天这一趟, 破天荒的早,回来还能去食堂吃个午饭。
    农闲时节,食堂也在偷懒,一点已经没什么人, 本就简朴的吃食,也更加随意。
    温明曦不是个挑剔的人, 在窗口扫了一圈, 一眼望到底, 买了三个包子端着餐盘坐下。
    刚落座放下餐盘, 对面的椅子就有人坐下。
    抬头一看, 是韩羡骁。
    韩羡骁的坐姿特爷们, 大喇喇叉着长腿, 摘下帽子,放到面前的桌子上,那双深邃的黑眸带着一点点笑意, “温同志, 真巧, 吃饭呢。”
    温明曦拿包子的手一顿,略不解地看他。
    不知来意,但还是礼貌地微笑颔首,“是巧,正吃饭。”
    很客气。
    韩羡骁视线扫了眼她眼前的餐盘,心想,就这?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