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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闻海钧道:“闻府自愿将此物赠予二位,多谢二位此次出手相救!”他在正堂上,对着江泫和宿淮双深深一拜,再抬起脸前,少年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父亲和兄长得救,他比谁都高兴。母亲早逝,闻海钧在世上仅有这两个亲人,从整日吹水逃课的少年到顶起家族的顶梁柱,从不信鬼神到四处拜神求仙,这位小公子已经成功走过了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段路。
    等老城主和大哥好起来,他便可以放松一段时间了。
    在江泫的示意下,宿淮双取出乾坤袋,将装着陨铁的木箱放入其中。由此,这趟下山营救的旅途圆满结束,接下来便是要带着方子澄回宗门了。
    江泫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到前院里郁郁葱葱的林木中。
    闻海钧道:“还请二位赏脸在府中休憩一段时间。回程时闻府会派车马亲自相送,江公子,您……”
    江泫道:“不了,我们今日便走。”
    闻海钧似乎还想劝一劝,最后却垂头丧气地打消了这个想法。江泫显然不是他能劝得动的人,既然如此,便只能尽力做些其他的补偿。
    仆人收到他的眼神,伶俐地鞠躬退走,向着库房飞奔而去。小公子送了不少凡尘重宝、金银剑器,随便挑出来一个都价值连城,江泫推不掉,便通通给了宿淮双。少年突然发了一笔横财,掂着手中乾坤袋,颇有些不适应。
    他们谢绝了闻海钧送行的好意,由仆人引路至门口。等待朱红的府门关上,江泫视线扫过挂着红绸的牌匾,淡声道:“淮双,有事托你去做。”
    宿淮双道:“师尊请讲。”
    江泫道:“去闻府地上东北、西北、正南角看看。有阵,毁得越干净越好。毁净以后,在此地等我。”
    少年的神色微微一变。他从江泫平静的语气中琢磨出了点什么,意识到这事还没完,上前两步,似乎想要去抓江泫的衣袖,最终还是克制地收回了手。
    “师尊。”他低声道,“您要去地下吗?发生了什么?”
    他虽然没伸手,但江泫被他的眼神一定,莫名其妙有点迈不开脚。他略一思量,言简意赅地向宿淮双解释道:“闻府之中,阴煞为虚,禁阵为实。阴煞与阵法相克,此时阴煞已除。”
    阴煞已除,禁阵自然开始运转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阵,但是破阵往往都是一个法子——就像想要打破一面镜子,用石头将它击碎就行,什么镜子都一样。
    只是阵法就稍稍复杂些,需要找到阵角。现下江泫已经为他点明所在之处,只要过去将它毁掉即可。
    少年抿唇,道:“淮双领命。师尊……若是师尊一刻钟还没回来,我能去地下吗?”
    学聪明了,这次怕自己生气,知道提前打招呼了。
    察觉到宿淮双的小心思,江泫微微一顿,蓦地回想起之前地下黑暗之中,少年侧脸贴上他掌心的触感。
    ……地下湿冷泥泞,还是不要让他再跪了。
    江泫颔首,姑且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少年嘴角抿起一丝笑意,乖乖地站在原地,目送江泫离去。师尊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以后,宿淮双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化,变回了一贯对旁人漠不关心的模样。
    他提着太上剑,寻了隐蔽的一处翻进院墙。江泫不在时,从他脸上可找不着什么“偷偷翻进人家家里不好”之类的羞赧,连敷衍别人都觉得费心麻烦。但处在江泫的视线下时,纯白一片的心性又绝不似作伪。
    宿淮双的动作很快,利箭离弦一般掠过房檐,踩着整整齐齐的瓦顶,一见到目标,便抽剑出鞘,寒光刺过,阵角便被毁得干干净净。
    不过一炷香时间,他已毁去全部点位,抱着剑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待江泫归来。今日日光敞亮,他向后靠上墙面,任由阳光铺映身侧,暖意顺着衣料渗进来,驱散之前在闻府内时的阴冷不适感。
    阳光不错。
    他心想。
    在中州,秋季这么大的太阳不常见,更遑论终日飘雪的净玄峰。
    少年靠着墙晒太阳,在闲暇之余,难得微微阖上双目,露出懒散之态。然而这平静并不持久,宿淮双耳尖一动,听见一丝不同寻常的异响。
    他睁开眼睛,循声望去,见那边的街市之中,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人。
    此人通身黑色,肩上、袖口、衣摆上爬满细密的金竹纹。用的绣线分外昂贵,在阳光底下显出鎏金一般的色泽。然而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边缘垂下几片轻盈飘逸的黑纱,将其身形面容笼罩其中,影影绰绰难以分辨。
    看身量似乎是一位青年,脚步极轻近似无声,大白天的穿着一身黑上街,活像义堂里爬出来的送葬人。只远远看一眼,宿淮双便察觉其周身阴戾诡谲的气质,眉头微微一皱,站直身体,掌心已经按在了剑上。
    然而对方没有显露敌意,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停在了离宿淮双不远处,不再动了。周身的黑纱失了风,也悠悠然地垂落,覆住衣摆。
    总觉得有些熟悉……
    宿淮双凝眉沉思,片刻之后脑海中灵光一闪,回忆起了这诡异熟悉感的来源。
    据言,闻府小公子在深夜偷偷出来见的,正是戴着黑纱斗笠的神秘人。这条线索被那散修轻轻提起,事件完结后也被宿淮双轻轻略过。原本有些怀疑就是他囚禁修士、在府中养煞,奈何从未抓到他的把柄,也未亲眼看见过他,甚至此次上门除煞对方都不曾出手阻挠,纵使怀疑,也没有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