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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351节

      这是正常的宗室礼仪。侍从女官配合地做出了回应,留下太后的赏赐,便客客气气地告辞了。等人一走,仪宾对待仁和县主的态度立时变得热情无比:“县主累了吧?快回房间歇着吧?若是不想太早睡下,我让女儿去陪你说话解闷?这些赏赐我替县主收拾了就好。放心,包管一件不落地收进咱们屋里。”太后的赏赐,谁敢贪了去?
    仪宾暗暗用眼神警告了兄弟媳妇们。对方面上讪讪地,只能不甘不愿地收回了伸到赏赐上的手。
    仁和县主如今已经看穿了仪宾的真面目,并不因为对方的热情而有所心软,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向公婆草草行了礼,便回房间去了。她还要继续收拾进京要用的行李呢。
    其实太后的话很有道理,她如今对生母徐氏也好,对丈夫也好,都冷了心,只盼着进京之后,能从太后这样的慈爱长辈那里,多得些关爱。有了这些身份尊贵的长辈们撑腰,公婆不在,丈夫又有需要倚仗她的地方,她在京中的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等她把女儿养大,给她说一门好亲,这辈子她也不祈求能得到更多了。
    太后派使者探望了告病的仁和县主,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北平宗室与世家圈子里分别传开了。人人都感叹太后慈爱,对待名义上的孙女都能如此关怀。也有人暗道太后此举估计是在为仁和县主撑腰,免得她叫夫家欺负得太狠了。
    相比之下,仁和县主的娘家顺义郡王府就对此没什么反应了。如今顺义郡王府还是徐氏当家,朱瑎只是宗室长辈们议定的嗣子人选,又得到了太后、四皇子、燕王与仁和县主的认可,但还未正式受册封呢,还不能算是顺义郡王府的小主人。他倒是有心与妻子白氏一同来看望徐氏,顺道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搬过来,又该住在哪里。册封的旨意据说顶多两个月就能下来了,他还是希望在入住郡王府之前,好好收拾一下未来的住处的。
    但徐夫人根本不认可他这个嗣子人选,又为他与女儿大吵一顿,怎么可能会由得他顺利搬进来?朱瑎夫妇今日才上门,她就命郡王府下人紧闭门户,给他们吃了个闭门羹。
    她这么忙,哪里还顾得上女儿那边有什么消息呢?反正女儿又不是真的病了!
    第1292章 群情
    朱瑎吃了闭门羹,倒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带着妻子白氏离开了顺义郡王府。
    只不过他们走的时候,让许多人都看见了自己的一脸难色罢了。连他们身边带的车夫、随从,也哀声叹气地跟周边的左邻右舍及路人们抱怨了几句徐夫人的不近人情。
    宗族长辈们共议才定下的嗣子人选,只因为不是徐夫人想要的不懂事奶娃,她就不许人进家门,多霸道呀!做妾做到这个份上,徐夫人也算是了得。
    这一片其实有不少宗室人家在此聚居,很快便得了消息。其中有一家是兴平老郡王子孙中的支系,与朱瑎乃是堂兄弟,闻讯忙忙派人四处寻找,把他们夫妻给接到家里来,追问此事。
    朱瑎夫妇如今还住在本生家中,倒也不至于无家可归,只不过徐夫人是这个态度,他便不轻不重地抱怨了一下正式过继后的居住问题。不过,他也没说多少怨恨徐夫人的话,只道她是长辈,又是嗣姐的亲生母亲,他还是要让着些的。如今徐夫人只是心里转不过弯来,等时间长了,看到了他的诚意,想必就会接纳他了吧?
    那位堂兄弟问他:“倘若徐夫人一直不肯接纳你呢?那瑎弟你又要怎么办?”
    朱瑎愁眉苦脸地说:“那我也没办法,只有请宗室长辈们重新挑选一位能入得徐夫人眼的人了。”
    他的堂兄弟很快就把这番话传到了兴平老郡王一系的族人耳朵里,接着这话又传遍了整个北平宗室圈子。曾经参与过议立顺义郡王嗣子一事的宗室长辈们都很不高兴,难道徐氏一人的意见还能比他们所有人都重要不成?!她固然是顺义郡王生前的侧妃,但一来侧妃不是正妻,她又不曾生育子嗣,连个次妃的名份都没有,众人往日敬她三分,不过是看在她曾经侍奉过顺义郡王,又为顺义郡王生下了独生女儿的面上罢了。
    “否则她区区一个郡王妾室,还能让那么多宗室长辈向她低头不成?!如今不但他们定下了嗣子人选,就连太后娘娘、燕王府以及顺义郡王唯一的骨血仁和县主都认可了,哪里还轮到徐夫人质疑?!她也未必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兴平老郡王头一个为孙儿出头:“这贱婢越发没了礼法规矩,很该让她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才是!册封的旨意虽然还未下来,但嗣子人选既已议定,太后娘娘又在北平,索性就尽早办了过继仪式,让瑎儿早日拜见祖母与父母,明正了名份才好!有了名份,他便是顺义郡王府正经主人,能在郡王府中发号施令。有哪个下人不听他使唤,只管撵出去!堂堂郡王府,怎能叫个妾室当家?!没得叫人笑话顺义郡王母子。等瑎儿做了郡王府的主人,该立的规矩就早些立起来,方是我大明宗室该有的气派!”
    支持他的人都纷纷赞同,还有人说:“这事儿一定,我们就先给仁和去信,让她安心。瑎哥儿是个孝顺明理的孩子,入主顺义郡王府后,自会奉养庶母,仁和也不需要担心她姨娘会受委屈。”
    兴平老郡王一心认定孙儿朱瑎得来的这个郡王之位,乃是皇家对自己这一支的补偿,又怎会让徐夫人有机会破坏?有他出面,一众宗室长辈们都不打算自降身份跟徐夫人争论什么,直接商量好了过继仪式的举办日期,再派人去燕王府知会一声便罢。
    为了赶在太后离开北平之前,把过继一事做实,众人都不打算慢吞吞筹备了。只要该有的仪式都有,法理上不受质疑,排场略简陋些,也没什么打紧的。徐氏如今执掌顺义郡王府中馈,不肯配合过继仪式,自然不会掏钱出来办事。众宗室也不想自掏腰包替朱瑎撑场面,所以最后是由兴平老郡王出了银子,名义上算是借给朱瑎的,等朱瑎完全接手顺义郡王府后,便可以偿还了。
    没两日功夫,过继仪式的场地就基本布置妥当了。太后娘娘还从紫禁城中派人传达了懿旨,表示届时会派使者观礼,另外还会有给嗣子夫妇的赏赐。而燕王夫妇则是带着儿子儿媳出席过继仪式,亲眼做个见证。
    北平宗室们大张旗鼓地为顺义郡王过继了嗣子。仁和县主也“病愈”了,带着丈夫与女儿前来旁观,顺便正式认亲。所有人都仿佛忽略了徐夫人的存在一般,由得她生气得在家里跳脚。
    然而,就算徐夫人再生气,等到过继仪式结束,仁和县主与其他宗室们送新出炉的嗣子朱瑎回“家”时,她也没办法再拦着人进门了。
    顺义郡王府毕竟是前不久才经由圣旨颁布,由燕王府整理了赐下来的。徐夫人执掌未久,手下虽然有不少心腹,却也不是人人都是死忠,不去考虑自己的未来前途。倘若徐夫人还有希望翻盘,立一个自己满意的小嗣子,长长久久地掌控郡王府大权,也就罢了。如今摆明了她无法动摇结果,连亲生女儿都不站在她这一边,下人们又怎敢冒着被撵、被罚的风险,把郡王府真正的主人拒之门外呢?
    即使是曾经给朱瑎夫妇喂过闭门羹的当事人,今日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束手侍立在大门边,恭迎郡王府新主人的到来。他们当中为人比较精明一些的,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用什么借口辞了徐夫人那边的差事,到嗣子夫妇这边讨好卖乖了。
    朱瑎与白氏都不是轻狂人,虽然今天大获全胜,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们还是和和气气地让人请徐夫人出来说话,说要“拜见”庶母,甚至没有逼徐夫人搬离正院的意思。
    徐夫人拒不相见,还让人传了很不客气的话来,听得在场的宗室长辈们大皱眉头,就连仁和县主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当即安慰嗣弟:“我母亲就是霸道惯了,不爱讲理,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等时间长了,她自会知道什么叫规矩道理,自然不敢再无视你们。”
    朱瑎才笑着说一句:“无妨。”立时便有宗室长辈不满地大声嚷嚷:“不象话!徐氏一个妾还敢住正房正院?这是谁家的规矩?!叫她搬出来,搬去西南角的佛堂,为郡王太妃与郡王祈福去!正房正院,自然是郡王府的主人该住的地方!”
    朱瑎没有吭声,但他看到仁和县主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嘴角不由得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这一回合,又是他赢了。
    第1293章 母女
    群情汹涌,在北平宗室们同心合力的行动下,徐夫人再坚持,也只能节节败退。
    在仁和县主也没有为她说情,反而倒过来劝说她退让一步的情况下,徐夫人当天就不得不从顺义郡王府的正院正房里搬了出来。
    她原本没给自己准备别的住处,所以仓促间,她只能搬进原本给女儿仁和县主偶尔归宁时准备的院子,位于郡王府西路,是个挺大的三进院子,有花有草,房间多又宽敞,算是条件非常理想了。一般人家的妾室,还真未必能轮上这么好这么大的院子。
    仁和县主本来就回来得少,如今又已经决定要随太后南下进京,至少在近几年里都用不到这个院子了,所以并不介意让生母住进去。这院子是现成的,全都收拾好了,徐夫人直接就可以拎包入住,也不至于太狼狈。朱瑎夫妻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主动表示,徐夫人可以把用惯的人手全都带过去,若还有缺人,郡王府里的下人随她先挑选,不必顾虑他们夫妻。
    仁和县主认为嗣弟夫妇非常上道,可见将来也不会亏待生母,必定会如他向她保证的那样,确保生母徐夫人依旧得享锦衣玉食。朱瑎夫妇见徐夫人安顿下来了,便声称还要去招待众位上门的宗室长辈们,先行告退了。
    他们一走,仁和县主立刻就在徐夫人面前为嗣弟夫妇说起了好话:“您瞧,早些搬过来不就没事儿了?上回他们来家里,您竟然把他们赶了出去,叫我好生没脸!我在那家里受了不知多少气,亏得瑎弟上门为我出头,才没叫人算计了。我还没来得及回报瑎弟,母亲就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直接把人赶跑,这不是恩将仇报么?!就算您不乐意他们住进来,也不必赶人呀!大不了把人当成客人一般迎进来说几句话,好歹维持住面上的和气,今日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
    徐夫人气得笑了:“你这糊涂虫!人家分明是在哄你呢,你还真上了当?!你以为他们夫妻是在真心为你着想么?!还不是为了能让你支持他当嗣子,帮着他把我这个亲娘赶出住处?!但凡他们对你有半点真心,今儿他们都不会不留一点儿余地,直接把我撵出来,你竟然还替他们说好话?我没有你这么蠢的女儿!”
    仁和县主顿时冷了脸:“我从前是挺蠢的,只知道一味听母亲安排,半点儿没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如今吃了亏,才要学着别再那么蠢了。我难道不知道瑎弟夫妻有私心,盼着能讨我欢心,叫我支持他做这个嗣子?!可好歹他不是只哄哄我而已,而是愿意为我出力。只要他对我有用,我为什么不能认这个弟弟?!母亲也别怨他今儿一句话没说,非要让你搬出正院正房,这本来就不合规矩!母亲自己做得差了,叫宗室长辈们拿住了把柄,我也没法替您辩解。
    “往日我就没少劝母亲,别做得那么过分,好歹留些余地。立嗣子是好事,我也需要有个靠谱的兄弟替我撑腰,可你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好处,不顾我的为难,非得挑个奶娃娃过继不可。哪怕人选都定下来了,你也依旧冥顽不灵,这才得罪了宗室长辈们。长辈们今儿就是存心给母亲一个教训,才如此不留情面。就算我与瑎弟有心帮你,在长辈们面前也不敢开口。毕竟您不占理,叫我们如何替你说好话?!”
    徐夫人气得脸都白了:“照你这么说,我今儿如此没脸,还是自找的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怎的胳膊净往外拐?!”
    仁和县主淡淡地道:“我自然是你亲生的,但我又不是只有母亲,我还有祖父、祖母和父亲呢!父亲香火无继,我身为外嫁女,也要为他着想。瑎弟就挺好的,他与弟妹也恩爱,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到时候父亲有了孙子,有了后人,就不必再担心香火断绝了。这难道不是我身为女儿最大的孝心?!母亲,我不象你,一心只惦记着手里那点权力。不过是个郡王府罢了,就算你握住了府中大权,难道还能做些什么?你连北平的宗室都使唤不动,为什么还要固执?就不能多为女儿着想么?!”
    她站起了身:“我不知道你在固执些什么。且别说当年父亲在夺嫡之争中落败了,就算他没落败,他也只是燕王而已,除非兄弟死绝,否则是轮不到他一个旁支的立储继位的。退一万步说,他若真的被承认为皇子,顺利继承了皇位,那后位也还是大娘的呢,你顶多就是个贵妃。而我呢?不过是个公主罢了。一个公主,又有什么可傲气的?公主的夫婿,只怕还不如县主的夫婿前程看好呢!我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当然,若是能换一个人品更好的仪宾,那自然更佳。可我连孩子都生了,说后悔也晚了,就这么过日子吧。母亲,你少折腾些,如今没有了老太妃庇护,连宗室长辈们都不站在你这一边了,你何苦非得把所有人的情份都折腾殆尽呢?就不能多与人为善,让人都记得祖母与父亲生前的好处,而不是怨他们留下了一个你,让所有人都头痛不已?!”
    仁和县主走出了屋子,徐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只觉得自己为女儿谋划的心都被踩成了碎片。她为什么要争?争得的东西将来还不是要留给女儿的?!女儿怎能这样伤她的心?!
    徐夫人一口血吐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坐倒在椅子上。然而,她们母女说话时摒退了左右,屋中没有别人在,无人发现她的处境。仁和县主已然返回前院,继续与宗室长辈以及嗣弟夫妇交谈,其他人更是热烈地给朱瑎夫妻出主意,告诉他们搬进新家后该做些什么,都有些什么样的传统礼节与习俗要注意……
    等到下人发现徐夫人吐血晕倒在屋中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进屋中躺下,又是按人中,又是喂热茶,还有人去寻了她往日习惯吃的补药来。如此折腾半日,等到她醒转了,才有人想起该去禀报仁和县主与新立的嗣子,由他们出面请大夫——下人们习惯了徐夫人当家,还没适应需要向其他主人请示的情况呢。
    仁和县主已然与丈夫女儿先行离开了——她不想继续听其他长辈们数落母亲的话。顺义郡王府的新主人朱瑎则迅速派人去请了附近最好的大夫来,还亲自前来看望徐夫人,表示会为她用最好的药,让她放宽心,好生休养,不必担心郡王府里的事。
    徐夫人漠然扫过朱瑎的脸,望向他的身后。没看到女儿的身影,她的心直往下坠去。
    第1294章 圆谎
    徐夫人再次病倒了。
    她这回是真的病了,还吐了血,请了相熟的大夫来诊治,据说情况也不是很好。然而,她往日“病倒”的次数太多了,尤其是老太妃去世后的这两三年,几乎是一有不顺心的事就要“病倒”一回,引得许多宗室女眷去探望,听她诉说自己在燕王夫妇那儿受了多大的委屈。北平宗室圈子里,许多人都对她的“病”心知肚明。若是以往,他们兴许还乐意当她是真的病了,替她出个头。可这一回,明明是她不顾众宗室的意愿与利益,非要跟他们对着干,才得了众人冷待。若她以为自己装个病,所有人便又会象从前那般哄着她,捧着她,替她办事,那就打错了主意!
    除了仁和县主还曾经带着女儿回娘家探望过徐夫人两回,宗室里就再也没人上门探病了。哪怕是本就与她交好的那些宗室女眷,这回也碍于家中长辈的命令,不敢轻动。能打发个婆子去慰问一声,送点药材什么的,已经是非常有情义的朋友了。
    就连去探病的仁和县主,也只以为徐夫人是要借着病情向自己和其他人施压。哪怕看到了母亲苍白的脸色,闻到了大夫开的药浓重的药味,她也没多少触动:“母亲但凡看开些,也不至于病成这模样。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瑎弟和弟妹又对您不错,您何苦非得折腾呢?”
    朱瑎夫妇正在忙着搬家,不过也没疏忽了徐夫人这边的表面功夫。请大夫抓药的花费都是他们出的,白氏也天天过来问安,一日三餐都让人送最好的过来,徐夫人这里才搬了新住处,若有什么缺少的,她从来都会优先供应——当然,这些事朱瑎夫妇都让仁和县主看到、听到了,因此县主也对弟弟弟媳十分感激,再次在徐夫人面前为他们说项。
    徐夫人这时早已气得没法跟女儿多辩解了。她只是觉得难过,朱瑎夫妇不过是装出孝顺友好的样子来,女儿竟然就信了他们,不肯听从自己这个亲生母亲的号令。她只能重复提一件事:“你别真把他们当好人了!我才是你的亲娘,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体谅我才是!”
    仁和县主对这种话早已听得烦了:“那母亲也为我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儿呀?!您除了跟我婆婆争吵,还做了什么?!为我在那家出头的还不是瑎弟?!我也不指望他们夫妇是什么仁善的大好人,只要他们能帮上我的忙,就算他们有些小心思,又有什么打紧?我是出了嫁的女儿,又不能继承这顺义郡王府,你便是掌控了这座府第,又对我有何益处?!若是真心为我着想,怎么就不愿意跟着我去京城?!我带着女儿随仪宾去陌生的地方,你都能忍心弃我不顾,如今倒说一切都是为了我着想呢!”
    徐夫人顿时又气了一场,母女俩不欢而散。
    徐夫人的病倒,正式标志着她退出了北平宗室的社交圈。所有人依旧还善待着顺义郡王的家眷后辈,但有他的亲生女儿、外孙,有他的嗣子在,大家真的没多少注意力会放在一个病了的妾室身上了。反正新立的嗣子朱瑎和他的妻子都挺和善知礼,又能孝顺长辈,把病了的庶母照顾得妥妥当当的,连徐夫人的亲生女儿仁和县主,也都夸奖个没完。一众宗室长辈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大家都对顺义郡王留下的遗属好着呢!
    很快,宗室圈子里再次传起了新的八卦,就连原本对徐夫人还有几分真心关怀的宗室女眷们,也把注意力转开了。
    镇国将军夫人没忘记先前为了保护女儿与外孙女的名声撒的谎。既然燕王妃与永安郡王妃帮忙把谎圆上了,她就得把这场戏做完全套,才能不落人话柄。
    她亲自再跑了一趟燕王府,向燕王妃请示,哪一天方便把外孙女儿李三姑娘送过来?送来的理由倒也不是请燕王妃帮她教养外孙女儿——那样就太不给李三姑娘本身的家族与外家面子了,她只说是燕王妃喜欢李三姑娘,因此把外孙女儿送来陪燕王妃解解闷。
    燕王妃都快要忘了这回事了。太后即将回銮,燕王要护送她老人家与四皇子一道进京,燕王妃还得替丈夫收拾行囊呢。况且女儿初为人妇,头一次当家理事,也是需要她盯着的。她哪里还有闲心管到远房亲戚的外孙女儿头上?
    不过,有儿媳妇谢慕林与心腹吴琼叶在旁提醒,燕王妃很快就记起了是怎么一回事。她素来是个心善的人,虽然自己也挺忙,但还是愿意帮镇国将军夫人以及可怜的李家母女一把:“你们瞧着吧,等太后娘娘移驾,王府里就能清闲下来了,随你们哪一天把孩子送过来都行。我也未必教得了她什么,不过是带着她看看书,做做针线罢了。”
    镇国将军夫人又不指望燕王妃真能用心教养自家外孙女儿,她只是要借燕王妃的名头,让外孙女儿避过被家族胡乱许人的境地罢了,当即便欢喜地谢过了燕王妃,说了许多奉承的好话,方才告辞离开。
    回家后,她一边给女儿、外孙送信,一边就在家里忙活开了。她打发儿媳妇们替自己四处采买衣裳料子、首饰等物,趁机宣扬自家外孙女儿马上就要到燕王妃那儿接受教导了,正好圆上先前的说辞。本地宗室与世家圈子里的人听说后,就以为她此前说的确实是真话,那些胡乱猜测她去燕王府目的的人,不过是造谣中伤罢了!
    如今知道徐夫人是造谣幕后主使的人也不少了,从前还有人顾及宗室脸面,不敢在人前议论她的是非,如今连宗室长辈们都不再护着她了,非议她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镇国将军夫人趁机让妯娌与晚辈媳妇们帮忙,赶紧挽回自家名声,也替女儿、外孙女儿好生辩解一番。她不指望外孙女儿能在燕王府待多久,但只要超过三个月,她就有把握给外孙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女孩儿的名声,自然是最要紧的!
    燕王府自然也听说了外头的传言,燕王妃早就料到会这样,倒也不在意。不过,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看一个小女孩,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儿媳妇谢慕林。
    谢慕林:“啊?这……哦,好吧。”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难色来。
    第1295章 建议
    谢慕林觉得有些为难。
    她并没有比李三姑娘大几岁,未出嫁前,在家里也不象一般官宦人家闺秀那般行事。说实话,她若拿自己的经验去教导李三姑娘,很容易被人挑刺的,因为她自己就活得不太象是个正统的官家闺秀。
    一般情况下,她可以带着李三姑娘读读书,做做针线,学些规矩礼仪什么的。可是,她自己对规矩礼仪之类的东西,也不过是死记硬背,勉强算熟罢了,还不能灵活运用呢,很容易露怯的。李三姑娘有个做郡君的母亲,对这些东西说不定比她还熟。至于做针线什么的……说实话,谢慕林自个儿也没怎么做针线,虽然做得不算糟糕,但也不是能随便拿出来炫耀的水准,除非是教人家小姑娘织布,那倒是她的拿手好戏。
    还有读书……谢慕林自己在娘家时,也经常读书,只不过读的不是一般闺秀看的《女训》、《女诫》又或是诗词歌赋什么的,通常都是些杂书,偶尔才会找点诗词文集看看。这方面,她拿不准李三姑娘的学问到什么程度了,如果学得不深,她倒是还能跟对方讲一讲。只不过这种讲解法,绝对深不到哪里去。谢慕林在娘家时也曾给小妹说过些书本上的道理,但那是自家亲妹子,心又是向着她的,她说得深刻一些,夹杂些不适合让外人听见的东西,也没什么要紧。但李三姑娘不过是燕王府远房亲戚家的外孙女儿,她能跟小姑娘说这种东西?
    因此,谢慕林觉得十分为难。燕王妃把李三姑娘交给她,她又能带着对方干些啥?
    这种事,朱瑞他们都是大男人,未必能体会她的难处。燕王妃倒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随便教她读几本书,讲讲道理就是了,实在不得闲,就让她学针线活。王府里针线上有好些手艺高超的人,你们院里的同喜也做得一手好针线,谁都能做她的老师,不必觉得为难。”
    永平郡主回燕王府省亲,听说这件事后则表示:“这么点大的小姑娘,整天困在屋里做针线,岂不可惜?如今天气正好,暑热已去,秋风初至,正是不凉不热好时节,香山上的红叶也渐渐泛红了,索性嫂子就叫哥哥带了你过去赏秋,顺带稍上李三表妹好了。我听说她自打其父去世后,就没怎么出过家门了,更别说是到城外去,一定会很乐意到香山玩玩的。”
    永平郡主与仪宾袁燮最近有婚假,两人昨儿才跑去香山玩了一圈,看来颇为尽兴,才会给嫂子出了这个主意。但谢慕林能去吗?燕王要为送太后与四皇子回京一事准备行囊,他也要在父亲缺席期间,帮忙料理燕王府事务——这是他正式被承认为燕王之子后,头一回在燕王出远门的情况下主持大局,自己都有些紧张呢,每天都忙着熟悉各种事务与人手,哪里还有空出城赏秋?谢慕林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做好内勤工作,让他生活上舒适轻松一些,断不可能再给他添乱了。
    燕王妃与永平郡主都没能给谢慕林提供什么好建议,最终还是永宁长公主给出了比较靠谱的主意。
    永宁长公主近日很少在人前出现。谢慕林记得自己与朱瑞大婚时,还见到过她一家子的身影,但永平郡主大婚,永宁长公主竟然只是独自到婚礼上来晃了一晃,便匆匆离席。谢慕林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什么话,更没见到马玉蓉的身影,心里很好奇她家里是怎么了。
    谢慕林私下问过朱瑞,朱瑞也说不明白,只知道好象是马驸马病了,病得比较急,还特地让燕王府的府医从紫禁城出来了一趟,专门跑去给马驸马诊治。谢家那头,文氏打发赵丰年之妻瑞雪来给女儿送东西时,瑞雪倒是提过一嘴,说马驸马水土不服病倒了,谢家前些时候收了不少药材,有对症的,还特地送了两批过去呢。
    不过马驸马到底有什么病,谢慕林始终没打听出来。直到这一天永宁长公主来找燕王妃说闲话,才算是解开了谜团。
    其实马驸马不算是生了什么重病,他只是在永平郡主大婚之前,循例参加了本地文人墨客圈子的宴席,喝了别人珍藏多年的一瓶好酒,结果醉倒了几日罢了。由于他回家路上一直是醉倒状态,侍从粗心之下,没注意给他做好保暖工作,以致于他有些着凉,酒才醒就病倒了,据说上吐下泄的,病得颇重。永宁长公主带着儿女媳妇们围着他侍疾了几日,他才有所好转。这几天,永宁长公主连紫禁城都不敢去了,说是生怕过了病气给太后与四皇子。
    马驸马也是有春秋的人了,一向是个清雅君子的人设。这回居然是因为贪杯才病倒的,传出去似乎颇为丢脸。在他本人的坚持之下,永宁长公主也不好意思把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因此对外一概宣称,马驸马是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才病倒的。
    当然,永宁长公主并不会向亲人隐瞒真相。不过,对着太后娘娘,她可以说实话;跟燕王与燕王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在晚辈们面前,她觉得有些没脸,所以便语焉不详的,闹得朱瑞也说不清姑父是得了什么病。
    如今马驸马大好了,太后却已经准备要起程返京,永宁长公主方才急急跑来寻燕王妃商量要怎么办。她很想带着丈夫一同回京去。虽说马驸马并不是真的水土不服,但她心里不放心,觉得还是让丈夫回京休养更妥当些。况且京城还有许多太医,总比北平这边只有两个王府府医更稳当。
    只是她与马驸马原本是计划好了,她陪着太后回京,后者则带着儿女们暂时留在北平,与谢家继续商议儿女亲事的细节,顺便准备明年女儿出嫁之事。等到婚期临近,她再从京城赶过来。如今这个计划只好取消,单让儿子女儿留在北平,她又有些放心不下,孩子们也惦记着父亲的身体,坚持要留在马驸马身边侍奉。婚礼的事,看来只能托付给弟弟弟媳代为出面,与谢家商议了。
    第1296章 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