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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果儿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到床上坐好, 将碎裂的茶盏收拾到一旁,苦口婆心劝道:
    “姑娘,您现在还高热着,实在不宜奔波,更别说前头那尽是血污的地方,若是染了病气更不好了。您啊,就先待在屋中休养一二吧。”
    程荀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热,身体各处也好似被车轮碾过一般,酸软乏累。她心知是这段时日劳累过度,天气本就严寒,多半是染了风寒。可局势紧急,外头什么情况都不知,她怎能放心呢?
    刚想问彭三、赵原等人在何处,果儿察言观色,一边从衣橱里翻找来干净的被褥,一边说道:“姑娘尽可放心,就一个白天,鞑靼还未打进来,前头店里也一切顺利。”
    说罢,她将打湿的被褥撤走,给程荀身上盖上毯子,条理分明、事无巨细说了这一日外头的情形。
    程荀昨夜突然倒在店门前,众人都吓了一跳。军中大夫也来不及避嫌,就地为她诊了脉。好在并无大碍,只是她连日劳累,本就底子薄,加之肝郁滞涩,这才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即便如此,亲卫们仍是担惊受怕,赶忙将她送回了府中,让下人们好生照料着。程荀如今昏迷不醒,众亲卫只为她一人负责,当即便商量要将人手调到府中,护卫程荀安危。
    程荀不在,彭三代为料理店中事宜,与军中交涉。伤员数目太多,店中人手不足,彭三本就焦头烂额,这下更是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昨日后半夜,店中仅剩的几个人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一夜未眠,亲卫还好,可留下帮忙的婆子小厮、普通百姓、乃至大夫与学徒,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口,都已力竭。
    天亮后,转机出现了。
    不知何时起,店门前又挤满了人。在炮火声中绝望等待的紘城百姓,打开紧闭的门户,不约而同走到了三里大街。
    人群中有鬓角花白、步履蹒跚的老妪老翁,有腿脚残疾、神情却坚毅的中年男子,有寡言腼腆的新妇,还有衣着单薄、面黄肌瘦的垂髫小儿。
    有人脸上泪痕未尽,有人身上披麻戴孝,可他们全都无声地站在店门前,只在彭三神色怔忡地走出门询问时,说了一句话:
    “让我也来吧。”
    朦胧的天光洒进屋内,他们站在冷风中,望着内室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血肉模糊的脸。
    屋内屋外,已然分不清谁才是保护者的姿态了。
    直到此刻,彭三才明白过来,那日程荀那句“寻个法子,让亲眷们见面”的用意。
    他们未必真是血脉相连的亲眷,可此时此刻,这些性命相攸、彼此牵挂的人,又何尝算不得“亲眷”呢?
    初晨涌入三里大街的人,大大缓解了店内伤员救治的难度。
    前来支援的人数过多,彭三循着之前程荀的考量,在诊治室内留了几个看起来身体健壮的中年男子,与大夫一同照料伤员;又将几位做事麻利、家中也有人照料的妇人留在后院,做些烧水、备药的活计。
    这样一来,店内人手有了余裕,昨日辛劳一天的人得以暂且休息一二,程荀府上的仆从和亲卫也能调回去,守好孟府与程荀。
    一番安排后,还有不少百姓不舍离去,在店门前徘徊,不住探头看里头哀嚎惨叫的将士,彭三几次劝离都没用。
    直到一具具尸身抬出门外,百姓们无声望着,不知是惧是悲,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响起,众人才渐渐散去。
    见门前人渐少,彭三松了口气。
    百姓们逗留在外,若是被歹人钻了空子,那就不妙了。
    紘城危难,虽说城内戒严、人人自危,处处都有巡逻的官兵,可越是这般非常时刻,意图趁乱谋财害命的歹人就越是无法无天。
    短短一夜,城中已经出了两起家中被蒙面劫匪抢去财物的案子,军中自顾不暇,衙门的官吏都开始巡街了。
    可彭三没想到,百姓离开不久后,又有人陆续从三里大街路过。待他忙里偷闲,抽出空去看,却见门前忽然多了些东西。
    有装在布袋里的米粮,竹篓里的木炭,用草席裹好的褥子,甚至还有不知谁刚刚在厨下做好的粥饼。
    彭三站在门前,低头望着,背影像棵高大而沉默的松。
    而程荀听着果儿的转述,也不由得怔住了。
    早在向范春霖提议时,她确有放手一赌的念头。可如今的局面,却远比她所想的还要顺利。
    她微微向后一躲,将自己藏在阴影中,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果儿眼尖,又时刻关注着程荀,当即望见了她的举动,却移开视线,语气自然地补充道:“听赵亲卫说,王公子也送了几个小厮过去帮忙。”
    程荀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问:“伯元哥那便情况如何?他可安好?”
    果儿早有准备,闻言瘪了瘪嘴,说道:“王公子还在县衙。那陈县令也是个不清省的,又是要派人满城巡街抓劫匪,又是要派人看住官眷宅子,将人耍得团团转呢。”
    程荀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几眼,平声道:“危急存亡之秋,不正是衙门里的大人们出力的时候?不然百姓一粟一米的税钱养着他们,是图个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