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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而在她身后,南城门下一片混战。
    身前城门紧闭,涛涛火海又挡住众人后退的逃生路,城门下临时搭建的营寨内,尚且存活的紘城将士仓皇应敌。
    可身前身后都是身着守城军装束的士兵,一眼望去,谁又分得清何人是敌、何人是友?
    四周浓烟缭绕,哀嚎遍野,不知何人的鲜血溅在眼上、睫上,方寸之间,血的红、火的红争相肆虐,鬼影绰绰,处处都是要置己于死地的敌人!
    那便杀!杀!杀!
    已然陷入癫狂的将士们,在火海中嘶吼着,绝望挥刀。
    他们浑然不知,这一刀下去,砍中的,究竟是可恨可憎可怕的鞑靼人,还是昨夜还为自己留了杯烧刀子的同乡人。
    而一片混战中,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在几个士兵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走出了营寨。
    男人施施然走到营寨外的马厩,摩挲着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漫不经心地挑了一匹膘肥腿壮的黑马,坐上去还有几分不满意。
    “汉人能养出什么好马。”他轻骂一声,嘴里说着鞑靼话,转头朝那几个一路护送的士兵说道,“在这好好玩,我去会会范春霖那个蠢货。”
    几个鞑靼士兵脸上堆着笑,可想到身后那恐怖的场面,在他口中不过一个“玩”字,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大人,就您一个人去?”其中一个士兵谄笑道。
    男人当即不悦,抬腿就往那人胸前狠踢一脚,竖起眉毛大骂道:
    “对上范春霖,只有瓦蒙那个废物,花了整整三天、用了数千兵力都拿不下!
    “若没有我,就算再给他一天一夜,他也打不下这紘城!”
    几个士兵唯唯诺诺,不敢再说话。男人啐了口唾沫,双腿一夹马肚,纵马而去。
    黑马顺着大街缓缓向前,马蹄敲在空荡的大街上,男人轻车熟路向北城门奔去,路上还露出几分怀念的模样,竟还有空打量街道两旁的景致与数月前又无差别。
    男人走马观花,视线掠过大街边上一条岔路,忽然察觉到几分异样。他下意识拉紧缰绳,慢下脚步。脑海中飞速转了两圈,男人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干脆调转马头,朝那岔路走去。
    而那条岔路上,程荀紧紧捂住女孩的嘴,弓身躲在一排草垛后,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方才在大街上,她便依稀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她不敢回看,也无法确认那人是不是鞑靼人,可来不及细思,她当即带着女孩拐进旁边岔路中,可她没想到,这岔路竟是一条死路!无处可走,只能拉着女孩躲在岔路深处一堆草垛里。
    可她没想到,那马蹄声竟然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
    这条岔路平日里是商贩们赶集走市的地方,当街放了不少平日摆摊设铺的物件。马蹄声在岔路口打转,那人坐在马上,气定神闲地往里走,一面走,一面抬脚将靠在墙上的木棍、草席、帷帐、木板等统统踹倒在地。
    在那人踹倒第一样东西时,程荀心中就凉了半截。
    若是紘城将士,绝不可能在这个关头,还有戏耍人的闲情逸致!
    东西不断摔落在地,马蹄声也越来越近,慢悠悠的,步步都敲在程荀神经上。她屏住呼吸,濡湿的手心紧紧叩在女孩嘴上,用力得指节发白。
    “哗啦啦——”
    草垛旁的木箱被那人一脚踢翻在地,堆叠放好的竹筒滑落一地,其中几个滚到了草垛后,轻轻敲在程荀鞋面上。
    “啪嗒”一声。
    极度的紧张与恐惧下,程荀已然分不清这是竹筒滚落的声音,还是自己紧绷的心弦彻底断开的声音。可在那个瞬间,她忽然放开了紧紧捂住女孩嘴巴的手。
    女孩黑亮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程荀抬起手指在嘴上比了个“嘘”,狼狈煞白的脸上浮起一个笑。
    而后,程荀蓦然站起身,大步走出草垛。
    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个惊慌的神色,她连忙伸出短小稚嫩的手指,可摸到一片被雪打湿的衣角。
    草垛外,程荀长身立于马前,双目微瞪,愕然地望着马上那人。
    她垂落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摸向后腰处的短刀,缓缓吐出三个字。
    “呼其图。”
    呼其图高坐马上,半张脸躲在阴影中,嘴角扯出一个假笑,脸上的刀疤更显狰狞,宛若一只凶鬼。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却只记得你是晏决明的女人了。”他操着口音浓重的汉话,调笑道。
    程荀微微侧过身子,右手已经握住短刀的刀柄。
    “你记错了,我不是他的女人。”
    呼其图魁梧健壮,牢牢挡住了唯一的出路,程荀不敢随意激怒他,只能兜着圈子与他说话,试图拖延时间,寻找生路。
    “你和瓦蒙什么关系?”
    呼其图哂笑一声,“汉人,这可不是女人该管的事。”
    说着,他驾马朝她走近了几步。
    程荀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再动。可见他没有再靠近的意图,又大着胆子问道:“瓦蒙带兵攻打紘城,紘城安危与我性命相关,我如何不能管?”
    话音刚落,呼其图忽然仰头大笑两声,随即收起神色,望着程荀的眼睛,阴恻恻道:“晏决明当年闯入王庭,杀了布日,鞑靼何等奇耻大辱!你又怎么确定,我不要你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