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大汉(基建) 第388节
相较于前者,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也远比一大堆患有ptsd,但因为能正常穿衣吃饭学习交流,能够伪装自己,所以被归为正常人的人情况好的多,后者才是慢性毒药和不稳定的定时炸弹,发现的时候,自身往往也已经被折磨的不轻,那才叫让人崩溃。
脑海中快速掠过这些念头,韩盈道:
“这不是你的错,别强逼自己。”
手上的力度突然重了一些,紧接着又突然松开,片刻,顾迟调整了过来,面上逐渐多了几分尴尬。
“我失态了。”
虽是这么说,可顾迟手并未抽回来,还是紧紧握着对方。
从眼缘,身份,情感等诸多角度来说,韩盈是他最好的婚配对象,顾迟当然不像表现的这么糟糕,只是他的缺陷,终究要提前解释清楚才好。
毕竟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他不能见男子的隐疾,一定程度的确有利于韩盈,但更多情况下,是人们怀疑韩盈作为一个尚院,为何选择这么个有隐疾的男子作为夫婿,进而觉着她眼光不行。
而身为尚院,她的夫婿必然会参与很多正式场合的交际,总会有需要见到其他成年男性的时候,可这些人,顾迟是没办法正常见的,若是韩盈不知道他的情况,再加上听闻这些时日,他能在外界走动,保不齐她就觉着自己并没有那么严重,觉着他能强撑一下,在些特殊的场合,正常的和他们见面。
还是说清楚情况,由对方选择更好。
“无碍。”
顾迟心中忐忑,却见听完的韩盈并未露出迟疑和后悔的神色,而是摇了摇头,慢慢讲道:
“人躯之伤,重为断臂断腿,无可复原,心疾同是如此,伤重者失魂失智,如草木般不知七情六欲,饥饱冷热,轻者如你这般,却也为断臂之伤,与人弱,意志不坚并无关系,只是心疾隐蔽,表现形态也各不相同,不像断臂那般明显而已。”
“就像,一些久经沙场的将士,脾气暴虐,极为漠视人命,与兽无异,难以相处,其实也是心疾,只是大家看着他们行动举止正常,不觉有疾罢了。”
这是一段顾迟从未听到过的话。
被救回来,发现他不能与人接触后,父亲一开始还好言安慰,可见他迟迟不能恢复,各种指责便劈头盖脸而来,哪怕是他说了原因,可父亲的反应,竟是嗤笑一声,说将士见的残肢断臂,肠穿肚烂多了,怎么不会像他这样?乡间也有稚童为父复仇杀人,也未见他这般懦弱的,生的好像不是个儿子,而是个女儿!
顾迟觉着,成年的自己,应该已经不在意幼时被父亲全方位的否定,可此刻听韩盈的解释,眼眶竟还是克制不住湿润起来:
“竟是如此?”
韩盈伸手,抚去了他眼中滑落的泪滴,轻声应道:“对。”
性别的约束,并非因为顾迟长久的养在宅院中而消失,即便此刻他应该痛哭缓解过往那么多年的压抑,却终究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出声,只有几声哽咽混合着泪水,而这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便再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也不敢继续再提及此事,而是正色道:
“我有心疾,按常理并不与您相配,未曾想能得此垂怜,我心愿之,只是如此,有损尚院名誉,我想等那颂文扬名后,再请您命媒人上门订婚。”
手都拉上了,肯定是有选中他成婚的意思,顾迟自然不会傻傻的等到对方提,这倒不是传统思维作祟,而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好机会,他必须要主动些,不然,要是这时候还有合适的人谄媚她,那自己说不定就要被排斥出局了!
这段时间韩盈找赘婿找的挺烦心,甚至有了这个要是不成,接下来都懒得找的心态,但在结婚上,还是不能将就,哪怕见面眼缘聊天都很合得来,也不能一次就直接订婚,等一等,不是什么坏事。
“可。”
见韩盈颔首,答应下来,顾迟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思及之前所提的颂文,他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偷拿了他文章的顾木。
汉儒除了提倡大复仇,还有一条便是亲亲相隐,血亲之间,要为其隐瞒过错,甚至已经有了相关的律法,只是多是父子之间,还未蔓延到堂兄弟,但民间已经有了这样的思潮。
可思潮终究抵不过实际利益,顾迟被剥夺了那么一次重要机会,早就想让顾木连本带息的还回来,只是他不太确定韩盈是什么态度,想了想,折中道:
“还有一事想告知尚院,我有一堂兄弟,名为顾木,年幼之时,颇为亲切,他还为我启蒙,只是随着长大,他越发势力,拿着我写的一篇文章,谎称自己所做,哄得秦博士为他讨得太学旁听的机会,那时我不能怨他,可数月前家中出事,他们家不仅没有伸出援手,还趁火打劫,抢了我家仆人与不少家产……我想让他重复原位。”
就顾木那等无才的势利小人,就算不直接揭开此事,只要将他从太学逐出去,日后也落不着好,毕竟——
他这么多年,可从未再见到过他写出类似的文章,反倒是有不少人觉着他不似少年时灵气斐然呢!
“喔?”
韩盈没想到还有这么件事,自己纳入羽翼下的人被欺负,自然要报复过去:
“可用得着我出手?”
看她模样,顾迟便明白对方不在意血亲之间相隐的行径,而是更在意他,这让他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欢喜。
“不必劳烦尚院,我自己来即可。”
“我不知你那文章如何,只论这两日所做,与儒家似乎没太多关系?”
亲自动手也的确更痛快一些,韩盈没有阻拦,只是提点道:
“陛下所设太学为宣扬儒学所用,招收学子也应如此,若你当年所作文章与此无关,那被举荐入学可能会有些许别的隐情,你可先打听一番,理清其因为何后,出手才不会留有后患,否只会则图生争执,让对方有咬死不承认此事的机会。”
在这方面,顾迟的经验显然不如韩盈,她一提,顾迟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年启蒙的是黄老,并非儒学,那篇文章是因为他困于家中,无法外出见识这世间,愤慨之下,假托寻仙之名,写幻想天地绮丽盛景,与儒学并无关系,被那位博士欣赏,举荐太学的确有些不合常理。
所以当年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顾迟起了探究的心思。
其实以他现在的地位与实力,想调查这件事情难如登天,但当韩盈愿意借给他一部分人手,韩羽又将顾琬收为弟子后,想要查明当年的真相,又突然变得极为容易起来。
很快,顾迟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之事的确有些取巧。
虽然陛下喜好儒学,并在逐步更替朝中坚持黄老的大臣,但整个过程肯定是循序渐进,耗费数年才完成的,而在这当中,被替换的其实只有领头的那几个大臣,以及一部分提拔上来的儒生,剩下的大多数官吏,其实是从举着黄老变成了举着儒学而已。
这些人的本质为官,对待学问如同工具,哪种有用,哪种好用就用哪种,甚至从更早之前,就已经有人道、儒双修,而且学问还不低。
而太学虽然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宣扬儒学,但初设时,因为草创和其他诸多因素,并没有全部的任用民间某一流派儒学大家过来教习,而是博众家之长,也就是在多个势力与流派中选择,其中就有这位欣赏顾木的秦博士。
他早年道儒双修,并不敬鬼神而远之,甚至还好一些老庄,所以对‘顾木’寻仙颇为欣赏,而陛下虽然摒弃了黄老,开始推崇儒学,可没有连带着这些仙鬼之事一同摒弃啊,反倒是更注重祭祀各地鬼神,招他进来,若是能继续精进,未来说不定颇有大用呢。
可惜,后面顾木写的文章与《寻仙》相比相差甚远,再加上其他博士的影响,很快,顾木的文章便出现了奇词僻字,各种典故,越发的匠气,让秦博士叹息。
只不过,文章平庸匠气,是按照文坛天才们的水准来比的,顾木的学问在太学中能占个中游,放外面也能吊打不少学子,不然当初也没办法瞒过秦博士,也正因为此,他便一直在太学常读下来。
将这些理清楚,顾迟很快意识到,韩盈提到的还真没错,他不能直接指认顾木拿了他的文章顶替。
一来,是此事时间久远,当时顾迟又被困在家中,手中没有明确的证据来证实这点,而两人在那篇文章上,水平又有些相近,顾木不是大字不识一个,写不出来,只是写不了那么好,那他说是灵感并发,偶得此文,也能让大家相信,争执起来,很难说博士和太学生更信谁。
其次,便是太学内部这些博士们,也有着‘利益’纷争,也就是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不同学术认知之间的争执,不比朝堂上的利益之争差,而举荐是要负连带责任的,指不定就有其他博士会抓住这件事情,攻讦秦博士,如此一来,他必然会力保顾木,那再加上前面的一条,最后恐怕真的确定不了当年顾木偷他文章之事。
嗯……他得换个办法,从秦博士身上下手才行。
第418章 热度发酵
顾迟重新思索自己想要什么。
他到底是想要冒着不一定能澄清那篇文章风险,去证实它是自己所做,还是顾木窃取自己文章后,获得的这一系列好处都要消失?
无论从现实还是结果来说,顾迟想要的都是后者。
既然如此,那他的重点,其实是如何‘说服’秦博士放弃顾木,将他逐出太学,并让顾木这些年在太学努力经营的人脉全部废弃。
划定需要搞定的人数范围和身份,事情便变得容易起来,顾木不是秦博士的亲传弟子,在太学内部利益之争也不算小的情况下,以顾木窃弟文稿这种严重的品德问题来逼迫他,定会让他放弃对顾木的保护,甚至会主动考虑将顾木清出太学,防止接下来牵连到自己。
而那些太学生,顾迟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学生,提出顾木才华与过往不符,似有抄袭的猜疑,等顾木离开太学,又或者是这些人向他证实时,不赞同,也不反对即可。
太学里的学生都是聪明人,详细到这份上的‘明示’,倘若理不清楚,日后也别想做官了。
亲亲相隐能大行其道的前提,是血缘亲人之间能够互相信任,帮助,一个窃取堂弟文稿的人,品行已经足够低劣,而数月前他们一家沦为庶民,顾木家未曾施予援手,还趁火打劫,甚至顾琬被袭受伤濒死,顾峦中毒,他们都没有上门探望过,更显冷血,像极了养不熟的毒蛇。
连家人都如此对待的人,助他,不担心自己日后被这畜生反咬这一口吗?
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再与他有所牵扯。
没有人脉,他顾木下半辈子还想起来?
做梦吧!
细想过入手办法,顾迟便开始行动起来,他需要一份更加强有力的证据,好去说服秦博士。
至于这份‘证据’到底是什么——
顾迟打算仿照当年的文章,再写一篇风格类似的,涉及仙神鬼怪这种非寻常人事的内容。
回想起这段时间。从学徒口中听到鬼怪复仇的故事,立刻有了灵感。
他要写一篇《愤鬼》!
这不像赋和诗歌,每句都有字数的限制,也不像策论,需要中心主旨和针对性的解决办法,反而有点像后世小说的影子,也就是讲一个故事,算是顾迟的强项,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迅速开始了新的创作。
而在顾迟写新文章的时候,之前被明公在太学讲解的那篇颂文,除了引发学生激烈讨论,这讨论带来的影响,还在继续。
数着时间,假日前天下午,在最后排模模糊糊的听完课后,高松没有和其他一样旁听的学生回宿舍,又或者为正式生做事,而是砚台笔墨清擦干净,往放了竹简纸张的包里一装,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和他相熟的好友见状,不由得问道:“高松,你要去哪儿?”
“回家。”
高松一边走,一边应道:
“我父也是明日休沐,今日回去,傍晚正好能见到,两个多月才聚这么一次,能多见些时辰就要多见些时日啊!”
通信和交通的匮乏,造成了一家人明明在同个城内,却数个月都没办法聚在一起的情况,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提前走会儿不要太正常,询问的好友了然的点头,并热心地询问道:
“那你得快点回去,对了,你是有马还是家里人来接?没有的话,要不骑我那匹回家?”
“不用。”
高松摆了摆手:“家仆早就在等着了。”
“那就替我向伯父问个好。”既然不需要自己,对方又急着离开,好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后日回见。”
“回见!”
告别好友,高松快步走到门外,他看着家仆赶过来的马车,颇有些无奈的扶额。
不用说,这肯定是母亲和大母的主意,就是不让他大冬天骑马,防止着凉,可坐车赶路,真没有走路快啊!
车都来了,又没有多余的马,他还能怎么办?只能上去坐着了。
摇摇晃晃,一路颠簸的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高松就被母亲早就熬好的姜汤堵住了嘴,直到把那碗辛辣中又透露着香甜的红糖姜汤喝完,他才有时间和家里人说上话。
内容有些老生常谈,无非是互相问问身体是不是健康,天冷有没有注意防寒,衣服够不够,要不要再添些,是否出现了冻疮,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情,高松在太学学的怎么样之类。
虽然很零碎,可也正是因为这些内容,才让一家人的感情足够深厚,而身为侍中郎的父亲高庆近日没有太多事务,所以比高松回来的更早,他比任何人都注重长子的学业,一提到太学学了什么便停不下来,还问起来细节。
太学作为最高学府,对学生的要求并不低,经文背诵,议题论说是基本标准,旁听者可以稍微放宽,但代价是他们无法参与考试,也不能获得举官的名额,也正因为此,高庆从不会放松对儿子学问的核查。
而再深厚的感情,也压不过回家还要被提问的痛苦,高松原本高兴的面孔瞬间愁眉苦脸起来,他向母亲投去救命的目光,可母亲却直接撇开了头。
快二十岁,都要加冠的长子,几l乎就是个成年人,要顶立门户了,哪能再像孩童时期那么爱护?更何况丈夫这几l年在宫里日子过得也不太行,日后就指望着长子能有些更好的出息呢!
丈夫回来的越来越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