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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六月二十八日,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价格在交易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突破了六千法郎的关口,这个时间比起公众普遍预料的还要提前了好几个月。这样的好消息让最为冷静的人的头脑都开始发热起来,理性的思维不再存在了,他们如今有可能做出任何的疯狂举动。经济学如今已经被抛到了故纸堆当中,巴黎证券交易所的行情已经改写了过去的一切陈腐法则,这是新的时代,在这个新的时代里没有衰退和亏损,只有永恒的繁荣!
    在这场投机狂潮当中,海外银行的股价也乘风而起,到了六月底已经接近了两千法郎。到了七月,在阿尔方斯的主持下,对海外银行的宣传简直如同星期天早上教堂的钟声一般震耳欲聋,无论身处何方都难以躲开。每天的报纸上都登载着为这家银行大肆吹嘘的一系列广告,街边的广告牌上也打着这家银行的名字;社交界里更是流传着各种一夜暴富的传闻,那些因为海外银行而大发横财的人们将这家银行比作下一个巴拿马运河公司,并充满信心地预言,这家公司的股价用不了多久还要再翻上一番。
    在政治新闻的评论版,海外银行的名字也不断的被提起,政治评论家们不断地提醒公众:在这个殖民扩张的大时代里,海外银行对于扩展法兰西在北非,乃至于近东和中东地区的利益,都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既然英国人把他们的银行开到了亚历山大港,开罗,亚丁和印度,乃至于新加坡,香港和上海,那么法国人也应当在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叙利亚建立自己的金融殖民地。阿尔方斯甚至请人创作了一部名为《北非奇妙之旅》的小说,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法国旅行家,在离开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二十年后故地重游,却发现当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本书在一个月里竟然卖出去了二十万册,想必不少读者在读完这部书以后都会认同海外银行拥有着光辉灿烂的前景。
    甚至连宗教界也为海外银行大唱赞歌,天主教会期待这家银行在非洲和中东的扩张能够让天主教的影响力同样得以扩张,甚至能够深入到耶路撒冷这个圣地当中来。一位红衣主教将这场狂热的资本输出比作“新时代的十字军”,中世纪时腓力·奥古斯特国王和圣路易试图用军队去收复圣地,而今天,海外银行将用它的证券和资金实现一次兵不血刃的征服,只要能实现这个目标,那么这家银行后台老板的犹太人身份暂时也可以被忽略不计。由此可见,只要时机正确,就连人类最为贪得无厌的欲望也是可以被神化的。
    在这样的气氛当中,七月初海外银行将要再一次增发股票的消息如同雷霆一般炸响,如同闪电一般将交易所里一张张贪婪的面孔照得通亮。“增资”和“发行新股”这一类的词如同魔咒一般,从每个人的嘴里说出,他们虔诚的说着自己也不明白的金融术语,就好像说一下这些词汇,金钱就会像雨水一样落在他们的头顶。
    在这次增发的消息放出去以前,吕西安已经得到了承诺——阿尔方斯会为他买下和他目前持股比例相同的股票,他只需要写一张欠条就好了。而等到消息公布以后,作为海外银行的大股东和阿尔方斯众所周知的“朋友”,吕西安每天都被那些试图走他的关系买到新股的投机者所包围,惹得他不胜其烦,对这类人一概挡驾。
    但有一些人他不得不耐着性子接待一番:增资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莱蒙托夫将军亲自带着女儿来他在部里的办公室拜访,这位俄国外交官用一种低声下气的态度,请求吕西安能够帮忙,让他能够买上三十万法郎的新股。
    吕西安大为惊奇,“您从哪里弄来这三十万法郎呢?”
    莱蒙托娃小姐替她的父亲做了回答,“爸爸从彼得堡的一个犹太人放贷者那里借了一笔高利贷,”她的语气十分忧郁,“利息比起正常的市场利率……要高一些。”
    “多少?”
    “一年百分之二十,”莱蒙托夫将军说起这个数字的时候语气有些飘忽不定,然而他还是用力挺直了身子,“但我很确信半个月的涨幅就能把这笔利息赚回来。”也不清楚他说这话是为了说服吕西安,还是试图说服他自己。
    “这恐怕有些困难。”吕西安向将军坦诚,如今想要走阿尔方斯门路买股票的人数不胜数,其中多的是比将军位高权重的人物,再说这一次发行新股大部分都是给原有的股东按比例定向增发,将军一开口就要买三十万法郎的股票,未免也太贪婪了些。
    “是的,是的——但是如果您愿意说几句话的话,相比伊伦伯格先生应该不会……”将军有些不安地抓着头顶所剩无几的头发,他似乎很难下决心说出接下来的话,但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时,那张嘴里说出来的内容几乎让吕西安吃惊地跳起来:
    “我的女儿一直很仰慕您,如果您愿意帮我们这个忙的话,您可以和——”他咽了一口口水,“可以和娜塔莎,嗯,就是,您知道的。”
    “爸爸!”莱蒙托娃小姐一脸的不可置信,“上帝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将军的脸涨的通红,他扭过头去不敢看女儿的目光,但也并没有收回自己的条件的意思。
    莱蒙托娃小姐面色仿若白垩,这也难怪,与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年的父亲突然变成了陌生人,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是一种巨大的冲击,“不,爸爸,我不愿意。”她眼角泛着泪花,“您的提议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巴罗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