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轮到玛丽六世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风雨飘摇。
也许没有那场大旱,伊顿还能再活二十年,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上等人们在饥馑之年依旧在各式各样的庆典和宴会上享乐,大贵族为了一枚精灵宝石付出大量的金币,国王要封山狩猎,将在山里觅食的平民全部赶了出去,任由她们饿死在山脚下。
直到敌人的铁蹄踏破了城门,有的人还在葡萄酒的微醺中在男人丛里调情。
城破仿佛是一日之间。
梅维斯的家也被闯了进来,母亲在她面前被一剑刺死,她面前围了四五个士兵,猫捉耗子似的露出戏谑的神情,一步步逼近。
仇恨?恐惧?
梅维斯辨不清她胸腔里是什么情绪,她只知道拔出家里那把唯一的剑——一把从未动用过的、镶嵌着宝石和银丝的剑,剑尖往前威胁般地指着。
梅维斯平时自诩身体健壮,但在这些军伍里混了多年的士兵面前,十六岁的贵族少年还是太瘦弱了。
她举着那柄玩具似的剑,引来的是一阵哈哈哈大笑。
一个身形精壮的高个士兵笑嘻嘻地走过来,就要夺下她手里的剑。梅维斯反手一刺,在她伸出的手臂上划了个大口子,皮肉翻卷,浓稠的血顺着她的臂膀流下来,在肘尖滴落。
几个士兵的表情顿时变了,那士兵一脚就要踢过来,被梅维斯就地一滚滚开。
“废物。”
领头的士兵长满脸横肉,啐了那士兵一口,一脚踢到梅维斯胸口,将她踩在了脚下,夺下她的剑就要刺下去。
梅维斯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那一剑没有落下来。她睁开眼,就是索菲亚握着那柄剑,深深捅在了士兵长的心口。
索菲亚冷漠地抽出剑,士兵的身躯轰然向后倒去,瞪大的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惊愕。
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向梅维斯伸出满是血污的手。
这一刻,她仿佛和初见时满身血污的那个模样重叠起来。
梅维斯借着索菲亚手上的力起身,还没站稳,就见地上突然生出了许多藤蔓,将几个士兵紧紧地缠绕起来。
士兵们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儿,努力地拿手抠着脖子,一张张脸涨成猪肝色,发出“嗬嗬”的声音,像在干涸的沙滩上挣扎的鱼。
她们渐渐不动了,姿态各异地倒在客厅里。
索菲亚收了藤蔓,回头问她:“你有地方去吗?”
意料之中,梅维斯摇了摇头。
索菲亚笑了笑,说:“你去埃斯蒂山脉吧。那里有个镇子,人们都很不错,住在那里会很安全。”
梅维斯下意识问:“那你呢?”
索菲亚顿了一下:“我还有些事要做,暂时先不回去了。”
梅维斯平日里是个很懂得分寸的人,索菲亚以为自己这么说了,她就不会再问。
放在往日确实如此,但也许是她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仿佛听不出索菲亚的言外之意,死死拽着索菲亚的袖子:“你要去做什么,我能去吗?”
索菲亚没有准备好的说辞,一时噎住,只得道:“不好告诉你,很危险。”
梅维斯:“你是要去王都找当初抓你的人寻仇?”
索菲亚含糊地点头。
梅维斯脑子转得飞快:“带上我,我可以帮你隐藏身份。你没有身份证明,怎么进王都?一个人打进去吗?”
索菲亚没有回答,抿了抿唇,摆出一副很坚决的态度。
梅维斯退了一步:“好吧,那你能陪我去找找我舅舅吗?不远的,就在子爵家,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索菲亚仍然不回答。
梅维斯等了一会儿,沮丧地放开索菲亚的手:“好吧,那……”
“好。”索菲亚打断了她的话,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梅维斯一愣一愣地跟在她后面。
路上遇见一些士兵,但都被索菲亚用藤蔓抽开了,一路上畅通无阻。
子爵家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一片狼藉。两人一间一间地搜,最终在二楼走廊拐角处看到了一具尸体。
这个面容秀美、向来优雅的男人,曾经是安达斯城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衣衫不整地躺在暗红色的走廊地毯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本揉皱的琴谱。
梅维斯恍惚间记起,这条地毯原本是牙白色的。
梅维斯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一日之间家破人亡。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说:“我得……我得把他埋……”
“没时间了。”索菲亚显得异常冷酷,拎起她就走:“先走,再晚一点我就死了。我死了,你一个人出不去这座城。”
索菲亚这话说得太冷静了,一时之间梅维斯竟然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拎走了。
“索菲亚、索菲亚、索……你在说什么啊?”梅维斯挣扎着嘶吼起来:“你说清楚,为什么会死!”
索菲亚不理她,拐道厨房搜罗了一些面包塞进口袋里,自己的口袋塞满了就塞进梅维斯的,直到两个人口袋里再也装不下了,拎着梅维斯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索菲亚一直亮着她的藤蔓,被恐吓住的士兵留住了性命,而拿着剑往前冲的那些全都当场窒息而亡,藤蔓和尸体堆成了一条通往城外的路。
梅维斯从她拿完食物后,就没再挣扎,一直沉默地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