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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安慰你。」

      接连的四次考试,于元考砸了,最差的一次被叫到办公室谈话,每天重复着焦虑的心情,回到寝室又提心吊胆。
    周是允开始围堵了。
    寝室内无法进行沟通,堵在厕所,堵在食堂,堵在回寝室的路上,堵在教室门口:「于元,是我不好。」
    于元拿着单词本,被挡住了路。
    高二下半年正式进入了复习阶段,晚自习八九点下,余之彬忙起来了,陪着于元的只有一张张试卷,休息时间经常不够,每天只有六小时不到的睡眠,压力更大了。
    610,601,593……
    卷面的分数越来越低,每天抽人在前答题,早自习抽背,晚自习做卷子,一天需要三遍考试,刻意制造出高压环境。
    在一次次考砸,于元彻底崩溃,情绪像决堤的水,把桌子掀翻了,眼泪把袖口沾湿,不住地挡着眼睛。
    书本倾洒在地面,白纸上并不是字,而是一地的「情绪」。
    全班人的目光注视。
    于元弯下腰,把书本一个个捡起来,重新坐回座位上,点开圆珠笔继续开始做题。
    出人头地,出人头地。
    于元的饮食又变成暴饮暴食,强制瘦下去的体型反弹了,只有无止境的进食能够缓解压力,不论吃的是什么东西。
    嚼苏打饼干,嚼棒棒糖的棍,嚼包装袋子。
    周是允她怎么能?
    嚼牙签,嚼吸管,嚼变了味的口香糖。
    不是说好了感情洁癖,说好了负责任,不能再接受别人,一次就是一辈子?
    骗子。
    打开日记,日记上关于「周是允」的桥段历历在目,元旦节的当天,于元记录了一篇日记。
    「一月一日,晴。」
    「周是允约我出门,我还是感觉到很自卑,觉得不配站在她身边,她今天穿的很漂亮,戴了一个帽子。」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帽子,有点古典,像画家,有一股艺术感,她用帽子遮住接吻的位置,第一次亲了我,天啊,我心跳的好快,之前以为她不喜欢我,只是喜欢『上』我。」
    「嘴唇好软,但是不像果冻,敢想象吗?是周是允在亲我?那个播音部部长?全校男生疯追的对象?我觉得周是允看的言情小说形容错误了,接吻的感觉真的不像果冻,但是不像果冻像什么呢?」
    「回到寝室,周是允送了我一部手机,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我的愿望被上天听到了吗?我想我喜欢上周是允了。」
    于元把元旦节的日记整篇撕掉。
    「十二月十七日,阴转多云。周是允带了一朵花到学校,取名叫芋圆,我在心里偷笑,怎么起了这个名字。」
    「十一月三十日,多云。被周是允英雄救美了,但是我好像不是『美』,即使周是允是英雄。」
    「十一月二十九日,多云转晴。现在是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周是允在播音室,今天的故事内容是名人故事,听上去很正经,她在床上好像不是这个声音。」
    直到初遇的那一天。
    「八月二十日,晴,我遇到了一个女生,女生叫周是允,长得很好看,性格好学习也好,才貌双全的类型,她未来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我是不是想的有点太多了,我又不可能跟她有多少交集。」
    于元把关于「周是允」的内容撕掉,一张撕下去,两张撕下去,日记本变得只有尺子的厚度,见过尺子的厚度,才发觉自己生活的贫瘠。
    于元把日记锁上:「以后再也不记了。」
    日记在抽屉里,过了一会躺在垃圾桶,不到两小时被于元捞出来,打扫了封面,放在抽屉里。
    周是允是可恨,难道我就好很多吗?于元把日记展开,写了新的一页。
    「四月十七号,小雨。」
    「周是允出轨了,我把所有的过错归咎到周是允身上,逃避现实一样,难道我没有错误吗?我没有在无意识中伤害周是允?我出轨了,我是有特殊情况,但是我没有其他方法吗?周是允就活该被我脚踏两条船?」
    于元换行了。
    「不恨周是允,我恨我自己。」
    「没有足够的外在,没有竞争力,没有时间也不够聪明,家里欠了钱,性格又懦弱,无能到只能依附别人生存,我的努力不过一粟,世界是很残酷的,没有竞争力所以被淘汰,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所有事都要怪别人吗?所有的事都不怪自己?」
    ——
    高二以后,休假变少了,最初以大小周的方式呈现,后续是只休周日,再后续是每月的周日上半天休假。
    周末是少有的休息,于元在下铺,除了郎平钦以外的人回家了,郎平钦留在寝室。
    拍过了药方,记过了笔记,必要性的「作业」完成了,女人把笔塞在衬衫口袋,留意到「真实案例」。
    「你体重多少?」郎平钦问,坐在床边。
    于元躺在床上:「现在好像有170?」
    「已经在肥胖线上了。」
    郎平钦把于元的衣服掀开,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脂肪,用手盖在脂肪上,感受着脂肪的软硬。
    于元把着衣服:「你干什么?」
    「躲什么?」郎平钦感到莫名,「我是医生,不是男生,为了健康,你应该减下去,否则慢性病会找上来,譬如说高血糖,高血脂。」
    于元摇了摇头:「你不懂。」
    「女女之间做爱?」郎平钦把眼镜摘下去,眼睛眯住了,打开一块木盒子,取出眼镜布,缓慢地擦拭,「你跟所有人的事我都知道,我不感兴趣,只对健康感兴趣。」
    于元说:「你知道我和余之彬?」
    「嗯。」郎平钦静了,「也知道你脚踏两条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你为什么会站在我这一边?」
    郎平钦绕开了话题:「你的心情很不好,我能看出来,今天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安慰你。」
    于元想了想,说:「那你打算怎么安慰我?」
    「不清楚。」郎平钦戴上眼镜,「我不太会安慰人,但一切都只是一时,她们一时兴趣,到了大学就好了。」
    于元的神情怔忡。
    在周末的下午,坎坷不平的心事,轻易被一只手抚平。
    以为它不可逾越,以为它永不磨灭,但一推既散了。
    女人的手掌心处有茧子,罩住于元的手,不具暧昧地拍了拍:「现在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所以我安慰你。」
    于元原本正着首聆听,后续别过首,用背对着郎平钦,用一只手抓着衣领。
    郎平钦说:「你会考上锡山理工,你的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我所能做的帮助有限,我的家世不敌她们,只有用言语安慰了。」
    肩膀不断耸起,又下坠。
    「我不推荐你考锡山理工。」郎平钦说,「她们都知道你考锡山理工,你应该换一个学校,离济怀市、昌海市越远越好。」
    于元问:「你打算考哪个学校?」
    「渝京中医药。」郎平钦离开了床面,「我是医生,你还可以是人参,故事中不会再有当归了。」
    于元听到走路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远,以为郎平钦出了寝室。
    她也只是短暂地给予,而后背信弃义吗?
    郎平钦却把一块凉递给于元,说:「捏捏。」
    原本失落的心被一瞬填满,饱含一片泪水。
    于元捏了捏,发现是软的,怎么扯也扯不坏,延展性非常好,扯到极限了,发现图案是一个人参。
    「解压玩具。」郎平钦解释说,「里面有宁神的药,有压力时不用再掀桌子,凑过去闻一闻。」
    人参并非卡通图案,异常写实,每个纹路明确,靠近时有中药的味道。
    于元闻了闻,破涕为笑了:「好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