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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he'swalkingto

      商忆路过隔壁宿舍,看见一个女生蹲在地上捡东西,与此同时,还不停有物件被扔出来。
    大学生最擅长的就是爱管闲事但不贸然管闲事。她抱着水果盒进门,反手关上:“隔壁怎么了。”
    “大八卦。”
    优优立刻凑过来:“听说是抢了师姐小论文的一作。结果室友和那师姐是图书馆搭子,关系特好,直接发火了。”
    “抢?”
    “没成果就陪睡呗,导师非要师姐让给她,帮她申博。”优优撇嘴,“见怪不怪了。”
    “这不算什么。我闺蜜给我发过某top一个文科的瓜。”南希兴奋,“那是个直男,老师是0,为了发paper忍痛给导师做1,在办公室就……然后老师觉得,大陆孩子反正不能用ig(instagram),还发裸照快拍。结果被截图了,该领域各大高校的学生都火速去申请关注吃瓜,他赶紧注销,但是照片已经传遍了,乐死我了。”
    优优纳闷:“做1也要忍痛吗?”
    “你不懂,对直男来说这可是奇耻大辱。”南希捂嘴,“不过之后被掰成双也不好说。”
    商忆眨眨眼。
    “哎,走捷径不管男女都恶心死了。”优优顺口评价,“这跟大学生被外头那些有钱男人包有什么区别?不过一个给钱,一个给paper。对我这种没有学术理想的人来说,还不如直接给钱呢。”
    “跟学阀老头斗不过的,睡了还不是继续给他们打工?混到教职又怎么样,傻里傻气。”南希摆摆手,“被有钱人包简单多了,陪睡两年,拿个大平层跑路。”
    “反正恶心死了。”优优“呕”一声,“这些破坏规则的人都赶紧下地狱!陪睡真的恶心死了,我呸。”
    赵雨涵没吭声。
    水果盒掉在桌面上,发出一声砰。
    三个人循声看过去。
    商忆背对着她们,在放书包:“吃水果吗。”
    “吃。”雨涵率先起身,“买了什么?”
    “蓝莓和橙子。”
    “哎,一一,你那个课题组怎么样。”优优叫她,“听说这种大小导的都容易较劲。”
    “但是那个大导是院士嫡系,很有人脉的。”南希戳了一颗蓝莓,“不过这种都放养学生,天天在校外,也见不着人。”
    “……还可以。”商忆坐下开电脑,“不怎么见得到。”
    “你别管,水个挂名得了。”优优撞撞她肩膀,“他高通量测序做得很出名的,也算热门方向,拿他的推荐信不亏。”
    商忆嗯一声,低头盯着平板。
    不要多想。
    一一,不要多想。
    不要多想。你不是。
    你不是。
    她呼吸有点急。
    今早差点迟到,她不得不伸手推他。
    在某件事上,他有点越来越偏执。
    也不是不照顾她的感受,但她和他近在咫尺,负距离不可能掩饰情绪。
    他就是偏执。
    时常逼她十指相扣,逼她双眼对上他的眼睛,逼她用最亲密无间的状态承受。
    也不再同意在学院路外放她下车,每次都开到门口。
    商忆的请求没有用了。
    可是……她心底是有点害怕的。
    她慢慢明白,他亲口说“我现在很喜欢你”,是真诚的。
    他是很喜欢她,他在意她。
    她从前也真心认为,他们之间的困境是她得不到。
    但如今已经察觉到另一种不对劲。
    季允之不会爱人。
    他对爱的理解是有缺失和故障的。
    他理解的爱情,就是直白拥有、单一分享、绝对陪伴。
    他绝对不会试图理解,失去、自私和分离,有时也是爱的表征。
    猫猫是不想失去,更不想分离,但偶尔会忧虑,如果被他的偏执伤害。
    她的自由肉眼可见在坍缩。
    他明知道一个漂亮女生从保时捷进入校园不是一件绝对安全的事,但他更在意昭彰,“她是他的”。
    他也知道无论她和他看上去多么般配,别人一问清楚年龄,就会留个心眼。但还是让人为她选简单的小礼服裙,要带她参加年会。
    他更知道有些事是需要时间彻底稀释的,平等无法靠个人宣言构筑,她根本就没那么有底气。但他还是不大在意,同时越来越没有底线。
    岑晨澄小声跟她说,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会是九位数。
    “哥哥有点离谱了哦,爹地说他最近动过离岸信托。”澄澄托腮,认真感慨,“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羡慕你。但是好像又有点可怕,怎么回事捏?”
    商忆明明还没有收到,已经过度恐惧到打碎碟子。
    但连分析成因都不需要。
    他的价值判断一直有问题,她是最清楚的人。
    社会化再成功都暴露过无数次了。
    他认为绝大多数人生都是庞氏骗局的牺牲品,认为梦想是驯化人变成驴的苹果,认为不公平才是世界存续的根源动力。
    大部分时候,又什么都懒得认为,关他什么事。
    除开这些,她也记得她第一次离开公寓,他在身后叫住她。
    语调漫不经心:“你知道所有权的意思吧。”
    商忆背着书包,头也不回,撒腿就跑。
    但一直没有生效过,在他真正把她纳入领地之前。
    现在终于生效了。
    或许商忆祈祷的时间足够长,她真的得到;如今却发现,上帝本身有一部分也令人畏惧。
    她希望能够在令人感到安心的规则和秩序里和他相爱,但她的恋人不懂得,不尊重,不配合。
    所以也毫无慈悲。
    她真的不该担心自己。就算有一天她的过去被人翻出来,大概率也会更需要关注伤害她的人。
    猫猫究竟是用什么得到的呢?
    只是乖顺和服从吗?
    商忆视线在屏幕上,指尖无意识抿动。
    她想起她抓起书包跑掉的那一刻。
    什么都不要,让他笃信她只要他的那一刻。
    从那一刻开始。
    忽然就动容,忽然就怜惜,忽然就改变。
    她打开他的心脏,但他当时不知情。
    或许是她这辈子做过第二正确的决策,而第一是向他伸出手。
    到底是谁在把她当小孩啊?她明明就是很成功的赌徒啊。
    商忆下载邮箱里详细的出差行程表,情绪不知不觉放松。
    一一:最近很忙,而且听说申根签很麻烦,欧洲真的没办法陪你去哦。
    一一:而且我连城市名字都不认识。
    一一发送猫咪表情包。
    季允之回:和同类一起做实验就有时间。
    商忆这下是真没忍住:是呢。
    一一:已经拥有终点的猫,重新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心安理得。
    一一:终点喜欢的也是努力猫猫,就算他不承认。
    他没有回复了,可能又懒得反驳。
    程知行忽然跳出来,向她道歉。
    商忆想一想:没关系,他没有说什么。
    商忆:我男朋友是挺有钱的,但是我不想被打听,麻烦学长了。
    商忆:所以我也要继续努力。
    她甚至像小老太太一样,用“哈哈”和大拇指尬笑。
    程知行退出聊天框,从收藏夹里找到一张实验室合照,准备删除。
    “哎?”朋友制止,“你说的那个小学妹吗?”
    “嗯。”他笑了一笑,“早该想到的。这么出色,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朋友接过去看了一眼。
    又看一眼。
    越看越不对劲:“我怎么好像见过。”
    程知行瞥他一眼。
    朋友忽然发出一句国骂。
    低头开始拨拉手机,把一张合影推给他,语气激动:“是这个女生吧?”
    程知行一眼就认出来,因为她身旁的男人也对上了。
    朋友爆出第二声国骂:“这我们总工的女朋友啊……年纪很小对吧?听说还没二十。我听产品的姐姐八卦过一嘴,说是她们见过命最好的女孩子。”
    程知行皱眉。命最好的?
    夏南希不是这么说的。
    “一一很倒霉的。”她叹口气,“反正她很可怜,全家都在拖累她。”
    “这个人,”程知行指一指,“多大年纪?”
    “96还是97吧?写状态机的,我接触过几次,真的聪明得要死。”朋友摆摆手,话痨发作,“人也不老好吧,其实还挺年轻的,是你学妹实在太小了。她啥来头啊,怎么这么牛?家境估计很好吧。十八九岁谈这种,那不是一辈子不愁钱了。”
    再仔细看两眼:“不过确实漂亮,跟明星似的。”
    “反正对她贼好。”他也只听过一点点茶余饭后的无聊茶水间八卦,索性分享给程知行,“听说要什么给什么,之前暑假还天天来陪着吃午饭。你可拉倒吧,咋精准选中这妹子?这种妹子被上帝创造出来,就注定跟我们鼠鼠普信男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怜悯看一眼好朋友:“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快递小推车卡在电梯边角。商忆伸手扶一把,抬头发现是隔壁那位学姐。
    打过几次照面,很久之前,在群里一起分过山姆提拉米苏。她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最终只是笑了一下,安静站到旁边。
    “……同人不同命。”
    商忆抬起脸。
    “你室友都不知道吧。”她靠在电梯墙壁上,“知道的话,也会扔你东西吗?”
    商忆猛地攥紧手。
    “不过你漂亮,也正常。”声音是颓废的,上下扫她一眼,“比我好多了。真想死。”
    商忆转过身:“为什么。”
    “我承认我更恶心。”停一停,“但你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走捷径就是爽啊。”她笑起来,“你会不明白吗?”
    “不过你是为了钱吧。”她无所谓的语气,“我看见你下车了,不是学校里的人。”
    “为了别的会好一点吗。”
    “会更蠢。为了钱才是对的。”女生耸肩,“但是反正低成本高收入啊,除了被长舌妇长舌男说几句。他们懂什么。”
    “我没有介入任何人的家庭。”商忆忽然有点颤抖,“可是……”
    “可是什么啊。”女生转回脸,盯着数字,“他老婆的男学生可不比他的女学生少好吧,双方都懒得管,年轻肉体对他们来说只是消费品而已。本来就只有小孩子在意道德这种东西啊。”
    电梯门打开。
    她把小推车拱出去,又转身拍拍商忆:“别担心。我没道德,但我从来不多嘴。难道不比他们高尚?”
    商忆脱力跌在阶梯上。
    手机响起来,是悦悦的电话。
    “姐姐姐姐。”那头欢声喊,“学校说秋游是坐船去新加坡呢。我的护照你放在哪里呀?原来出国就用那个东西吗?”
    她埋下脸。
    “姐姐姐姐!”悦悦喊得更大声,“你知道巴生港在哪里吗?老师说中途要在那里下船……”
    “不知道。”商忆低声回,“姐姐没有去过。”
    她九岁的时候,不挨打就很高兴了。但商林赌大了,会指挥她烧开水,给一桌人倒茶。
    她踮着脚,力气不够握不住,肩膀被烫伤,留下一道小小疤痕。
    只有一个人亲眼见到过,温柔抚摸过,反复亲吻过。
    但他又是她走捷径的证据,她没有道德的证据,她破坏规则的证据。
    商忆将脸捂在手心里。
    她不应该再哭了。
    她明明也早就想通,过去是过去,只要努力,现在和未来或许可以脱离过去,独立存在。
    为什么还是这么伤心啊。
    越是想一次次证明,她依然是正直而有理想的女孩,越是发觉,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永久将意义消解。
    直到被揽入一道怀抱。
    “一一。”赵雨涵轻声喊她,“一一,别哭了。”
    商忆猛地抱住对方。
    “……我看到你的实习报告,跟优优说的根本不是一家。你跟她撒谎了。”雨涵望着楼梯外的苍郁樟树,“你的戒指,她们不知道,但是我认得出来,我老妈有同款不同材质的。普通工程师根本买不起。”
    “还有,你去年老是躲在床上哭。”
    她收回目光:“对不起,一一。”
    “去年我应该问你要不要借钱的,其实我一个月信用卡额度都有四万。”她低声说,“但是我当时觉得,别人的苦难归根到底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真的很对不起。”她擦掉商忆的眼泪,“你现在喜欢他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