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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550节

      这种状况下,赤斤蒙古卫要怨,也只会怨任礼,和朝廷没关系,而太上皇,则可以继续掌握朝廷大政,保持好边境的稳定,为自己‘建功立业’做准备。
    证据都摆在眼前,想要推出结论并不困难,但是,说到底,那是太上皇,这个结论即便就在嘴边,也不是人臣可以议论的。
    因此,随着金濂的声音渐止,大殿当中重新陷入了一阵沉寂。
    直到片刻之后,上首御阶之上,天子平静的声音响起,字字句句,都像敲打在众人心上一般。
    “民间俚语有句话,叫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有迂腐的不懂丝毫变通的老古板,便有打着为大局计,可牺牲小义的伪君子。”
    “这其中,有些人是打着大局的旗号牟取私利,也有些人,是真的觉得大局重于一切,小小道义,若能换得大局安稳,理所应当。”
    “但是,朕想说的是,道义无大小,便如礼法一般,后者约束言行,前者约束人心。”
    “心偏了,路就偏了,心中失了原则和道义,便走不上正途,一条错误的路,永远也走不到想要的终点!”
    “人心中若无道义二字,终会害人害己,酿成大祸!”
    这番话说的极重,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众人又何尝听不出来,天子所说的,失了原则和道义,走上歧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身在南宫的太上皇。
    应当说,这还是头一次,天子这么毫不掩饰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太上皇的过失,尽管,仍然没有明着说出来,可这种举动,毕竟是以前尚未有过的。
    底下众人神色各异,但唯有于谦的神色最为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殿中又沉寂了片刻,御阶上再次响起一声叹息,旋即,众臣便听到,天子再度开口叫道。
    “金尚书?”
    金濂心情复杂,知道这件差事,到底还是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应该说,从心底里来说,金濂是认可天子刚刚说的那番话的,但是,还是那句话,道理是道理,不能当饭吃。
    真正处理起事情来,还是要考虑各个方面的影响的。
    别的不说,这件案子要真的就这么全部翻出来,朝野震动还在其次,关西七卫那边也是麻烦,除了这些之外,如今天家好不容易各归其位,这才刚安稳没多久,天子就开始翻太上皇的旧账,传扬出去,还不知道会让朝野如何议论呢。
    这种种问题,单是想想,金濂就感觉头皮发麻,他不过就是想好好查个案子,结果谁知道,牵扯出这么大的事端。
    早知道,刚开始就闭嘴多好。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退路可言了,只希望天子不要让他太过难做吧……
    心中一阵叫苦,金尚书还是不得不拱手上前道。
    “臣在。”
    朱祁钰扫了一眼底下,将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随后便道。
    “既然此案乃任礼私自所为,不涉甘肃众将领,朕便不动此干戈,撤换诸多将领,但是,此案刑部当严加审理,细致察查,朕仍命你为总督三边军务大臣,总辖甘肃,延绥,宁夏等处军务,予临机专断之权。”
    “另外,既然此案涉及到关西七卫,那么,你便持朕旨意,亲自去一趟甘肃,宣赤斤蒙古卫都督阿速入京作证,朕会命王敬等人竭力配合你行事。”
    话至此处,朱祁钰的声音顿了顿,想了想,拿起手边的起居注,递了过去,道。
    “这本起居注,你也带回去作为物证,不过,此乃宫中密档,你需善加保存,不可轻易示人,此案重大,一应案情全部查清之前,尽量先不要对朝野公布,你可明白?”
    这番话含义颇深,金濂接过那本起居注,心中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天子的用意,但却来不及细想,便点头道。
    “陛下放心,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将此案彻查清楚!”
    第654章 这就哄好了
    尽管很多时候,大道理解决不了现实的困难,但是,这不代表大道理就没有用。
    至少,在天子的一番‘教导’之后,在场的一众大臣,也再难想出理由来劝谏天子彻查此案。
    他们总不能说,天子坚持公理和道义,是不对的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众臣都看得出来,天子到底还是有分寸的。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天子命金濂总督三边军务,准临机专断之权,是为了预防甘肃可能产生的兵变,那么如今,虽然是同样的一道旨意,但是,用意却明显不同。
    这件案子揭开之后,最让人拿不准的,实际上就是关西七卫的态度。
    尽管这么多年以来,关西七卫对朝廷十分恭顺,但是,到底是塞外边陲的部族内附,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那么朝廷要承受的损失将是巨大的。
    所以,天子的这道旨意,很明显是要做两手准备。
    一方面暂时对案情保密,低调查案,另一方面,宣赤斤蒙古卫都督阿速入京,名为作证,实则恐是要看他对朝廷的忠心,必要的时候,或许也不排除扣留人质的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金濂此去甘肃,除了要查清案情,寻找证据,更重要的,就是要防止关西七卫生变。
    这就是天子!
    同样是顾全大局,但或许是因为土木之役的教训太过惨痛,如今的朝廷上盛行的是息事宁人,委曲求全。
    但是天子不同,他老人家讲公理,讲道义,在遇到两难的抉择的时候,天子会做的,永远不是忍痛放弃某一个人或事,而是凭自己的能力,生生劈出第三条路。
    古人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天子偏偏就是一个,鱼和熊掌全都要收入囊中的人。
    这在朝堂之上,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但是,直到走出武英殿的门,老大人们才惊诧的发现,天子登基以来的桩桩件件,无不是这样奇迹般的例子。
    一念至此,他们悬着的人,也稍稍放下了几分。
    只不过,回望着高大的武英殿,众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苦笑。
    不出意外的话,如今的于少保,日子只怕不太好过。
    就是不知道,这回挨完了骂,要罚几个月的俸禄,回头还是得劝劝陛下,换个惩戒的法子,于少保可是真的要靠俸禄过日子的,这一天天的罚了又赏,闲的折腾……
    武英殿中,任礼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朱祁钰便让一众大臣都先行退下,不过,他唯独留下了于谦。
    此刻殿中诸人走了个干净,只有怀恩等几个心腹的宦官在旁伺候着。
    于谦依旧低着头,但却没有坐着,而是侍立在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御座之上,朱祁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君臣二人就这么沉默以对,良久之后,终于,还是朱祁钰率先开口,问道。
    “于谦,你可知罪?”
    这句话声音低沉的,而且直呼其名,一下子便让殿中气氛紧张起来。
    应该说,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但是,于谦却显然知道,天子在指些什么,依旧低头,但拜倒在地,道。
    “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与期望,深知有罪,心中愧疚难当,请陛下责罚。”
    这话说的诚恳,但是,却依旧听不出有认错的意思。
    朱祁钰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中忽然颇有几分感慨,道。
    “于谦,你知不知道,朕有时候觉得,你真的该死!”
    空旷的殿宇当中,青年天子用最平静的口气,说着最真诚的话,声音回荡四周,闻之便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但是,于谦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俯首一拜,沉默不语。
    朱祁钰倒也未在意,只是自顾自的道。
    “方才在殿中,朕其实猜得到,除了关西七卫之外,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可是,朕想告诉你的是,就像任礼的这桩案子一般,有些事情,埋得再久,它也存在,虚掩放任,不过得一时安宁,最终,必害人害己!”
    于谦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抬起头,从进殿开始,头一次直视着天子的目光。
    在这道目光当中,他看到了冷酷和坚定。
    而这,恰恰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沉吟片刻,于谦深深叩首,然后抬头,终于是首次开口,为自己解释,道。
    “陛下,臣非不忠,更非有意辜负陛下,只是,如今朝局安稳,天家承平,朝中虽有别有用心之辈,但是终不过是跳梁小丑,陛下运筹帷幄,圣明英断,区区宵小之辈,难成气候。”
    “如今整个朝堂,皆以陛下马首是瞻,诏谕所下,无不遵从,朝野上下皆称陛下有明君气象,太上皇安居南宫,不问朝政,颐养天年,当此之时,陛下再掀旧案,难免令天家失和,内外猜忌,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有损陛下圣德,此非臣所愿见也。”
    “臣知欺瞒陛下乃是大罪,但请陛下体恤臣忠义之心,臣断无辜负陛下之意。”
    这番话,于谦说的同样坚定,显然,这才是他内心的想法。
    不过,听完之后,朱祁钰却是不由苦笑连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事实上,从拿到起居注的时候,朱祁钰就隐有所觉,于谦之所以不想追究刺杀一案,并不单单是因为牵扯到关西七卫,更重要的是,这件案子还牵涉到了南宫。
    哪怕是到如今为止,和太上皇相关的一切,仍旧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于谦刚刚的这番话,虽然依旧没有说的太明白,但也算是首次,他表露出自己对如今天家关系的看法。
    只不过,这个看法,却叫朱祁钰不知该觉得高兴,还是觉得难受。
    高兴是因为,在于谦的口中,充满了对于他这个天子的信心。
    应该说,过了这么久,英国公府那一帮人,暗中支持太上皇的事情,在朝中已经不算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像是于谦这样的七卿大臣,对于这种事情,早已经是心知肚明。
    但是,至少就于谦来说,他并不在意!
    至于原因,就像刚刚所说的一样,在于谦心中,经历了瓦剌之战,如今天子的声望,地位早已经稳固,再加上这一年多以来,天子在朝事上的娴熟如意,让于谦有意无意的呃,觉得再大的问题,在天子面前都不是问题。
    在于谦看来,这些人就算是背靠太上皇,也不过就是跳梁小丑而已,只要天子想要拿捏他们,随时都有法子。
    只不过,天子顾及着对朝局的影响,一直没有对他们动手而已。谷
    换句话说,在于谦的心中,如今天子手握大权,完全有能力应付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所以,没有必要再徒增风浪。
    任礼可以查,也可以死,这都没关系。
    甚至于,就算这次廷议上,任礼不被丢进诏狱里,在此后清查军屯的时候,于谦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毕竟,于谦只是顾全大局,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在宣府险些被刺杀的人是他自己,于谦心中不可能没有怒意。
    但是,任礼就算是死,也不能是因为谋刺朝廷重臣。
    因为这件案子一旦查下去,追根究底,必然会查到太上皇的身上。
    新皇查旧案,本身就很容易遭受非议,何况,如今太上皇还安稳的呆在南宫,如果真的把这件旧案翻出来,朝野上下,只怕不会相信,天子是出于公理道义要主持公道。
    他们只会觉得,天子如今大权在握,便想要变着法的给太上皇难堪。
    太上皇犯了再大的错,他也是天子的长兄,这般作为,必会让朝野上下对天子的观感变差。
    和天子接触了这么久,于谦心里十分清楚,虽然如今天家看似和睦,天子对于太上皇,也以礼相待,但是实际上在天子的心里,是瞧不上太上皇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天子和太上皇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咸不淡,但是总归算是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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