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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453节

      是以对于这个四子,刘承祐也确实有所钟爱。
    “这一路来,你们也辛苦了,歇息歇息。张德钧,给他们盛碗姜汤!”刘承祐吩咐着,又指着刘昉:“天气渐寒,谁让你穿这么少的,你祖母给的袄子呢?”
    兄弟仨,就刘昉穿得最单薄,闻问,讪讪一笑,刘昉答道:“到军前,我怕弄脏了,就收起来了!”
    对其回答,刘承祐摸了摸他脑袋:“穿起来,御寒衣物,不加诸于身,何以显效用!你若孝顺祖母,就好好使用她的赏赐,保重好身体!”
    “官家,陈留王、高国舅、柴枢密、赵都帅求见!”在三子饮热姜汤之时,张德钧来报。
    “爹爹有军国大事相商,儿等先告退了!”刘煦起身,乖巧地说道。
    扫了他们两眼,刘承祐原有心让他们留下一起听听,不过略作思吟,还是收了心思,说:“下去好好休息!”
    “臣等参见陛下!”四名统帅级汉将入内参拜。
    “免礼!入座吧!”刘承祐态度亲和,伸手示意,还是每人各赐一碗姜汤,看着安审琦,问道:“陈留王身体如何了?”
    安审琦看起来还有些虚弱,显然,前者过度劳神伤身所造成的亏损,是没那么容易弥补的,已经变白的发髻,也再无法转黑了。
    “多谢陛下关怀!”安审琦应道:“臣年迈腐朽,此一役后,精力实难支撑,还望陛下垂怜,凯旋之日,应老臣解甲,归养田园!”
    这大抵就是安审琦的聪明之处了,既急流勇退,因此战,还能让皇帝产生一些怜悯心理。果然,对其言,刘承祐是温言安抚:“卿为国家,鞠躬尽瘁,劳苦功高,身体该好好养,引退之事,勿需多言!若少了你这样的柱国顶梁,既是朕的损失,也是朝廷的损失!”
    “陛下此言,老臣岂敢当!”安审琦摸了把花白的老须,谦辞道。
    同安审琦寒暄一番,刘承祐环视在场四名重臣,直接开言,说道:“南口之战后,战局发生决定性转变,北伐大业如何进展,对于接下来作战方针,朕心里有所考虑,不过,还需听听诸位的意见!”
    面对天子垂询,安审琦说道:“此战之后,汉辽双方,都是死伤惨重,我军需要时间休整,辽军亦然。然而国家实力,强弱形势之对比,十分了然。
    凭借大汉的底蕴,补充兵源、军械、粮草,可迅速恢复行营实力。相较之下,契丹则不然,南口之战的损失对他们而言,伤筋动骨,绝非短时间可以补足。
    老臣以为,可暂时休兵,既整训兵马,与将士休养恢复的时间。同时,也可以大势压迫辽军,只需对耗下去,足可拖垮契丹!”
    安审琦的建议,就突出一个稳,以势压人,同时,也是老成谋国之言,要是这么打下去,辽军想要住很难。
    当然,也没有绝对利弊一说。契丹终究不是一般的游牧王朝,以游牧民族的老眼光对待,也会吃亏的。如果辽军硬是勒紧脖子对耗,他们不好过,大汉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会小。
    为了供养幽燕的几十万军民,大汉已然穷半壁国力,国库官储,源源不断地消耗,每日的花费,都是一笔巨额的数目。
    财政的压力是一方面,人力的消耗则更大,前方五十万军民,后方则是超过百万的人口动员。战争伤民伤农,民农则为国本,如果拖到来年春耕,战事犹未终结,那时的损失,即便是大汉,也要考虑能否承受住了。
    当然,距离来年春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看起来还很充足,但要考虑到,如果进入隆冬腊月气候对于作战的影响。
    不过,不论怎么说,拖下去,大汉的底气总归要足很多。
    安审琦言罢,柴荣则从从容容地将他的考虑说来,直接点明,战事拖延太久,大汉的付出的代价太大。
    而后道:“大军休整,这是必须的,然而,一味地拖延,臣不敢苟同。我们并不能保证,一定能拖垮契丹,倘若半年之后,战事犹未终结,农时已至,且师老兵疲,我们继续作战,还是选择撤军?
    是以,臣以为,以势迫敌,是可以采取的做法,但不能固此不变,还当采取更积极的策略。而今,李重进已牢牢地控制住缙山,辽军败兵屯于怀来,臣建议,趁着严冬到来之前的时间,先收取妫、武、新、蔚几州!”
    柴荣还是一贯的风格,喜欢追求主动,把局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整个人都透着种积极进取的昂扬斗志。
    柴荣情绪极富热情,言语极具感染力,对其谏言,刘承祐显然也是有所思考。有一点现实情况,是刘承祐不得不承认的,此番北伐,是大汉立国以来打得最富裕的仗,但付出的代价,也足以让他感到肉疼。
    没有轻易表态,刘承祐又看向赵匡胤。面对天子的目光,赵匡胤显得很平静,拱手说:“陛下,南口一战,臣苦思而有所得。辽军本取守势,然转守为攻,大发兵马二十万,意欲全歼陈留王军,臣以为,就是辽军知晓,凭其国力,难以长期与大汉鏖战抗衡,是以想通过打击我一路大军,而破困局。
    臣以为,不必急切与战。以我军如今的实力,在儒州既下的情况下,想要进兵出塞,趁胜痛击辽军,并不难,一举收复妫、武、新、蔚诸州,同样可期!
    然而,臣顾虑的是,经南口重创,辽军怕不会再敢同我军正面对抗消耗了。妫武诸州,地势狭促,实不便骑兵展开作战,如果让剩下的十余万辽军撤到云朔地区,那无异于使其脱离山地牢笼,释放其骑兵作战能力。
    若能把辽军拖延在此地,既可拉长其战线,消耗其国力。待到来年开春,也是其兵困马乏之时,届时出击,可起摧枯拉朽之效。
    同时,臣以为,可加强河东方面的实力,届时,两路大军夹击辽军,胜势在我。”
    赵匡胤的考虑,算是周全了,也给刘承祐提出了一个更清晰的思路。
    “藏用有什么看法?”刘承祐又问高怀德。
    相较于柴赵,高怀德的回答,要简单许多:“臣以为,当下以休整为要,具体如何用兵,还需看辽军的反应,届时再随机应变!”
    “藏用说得是!”看了高怀德一眼,刘承祐叹道:“是啊,用兵之道,因地制宜,随机应变!还要看我们的对手,是何反应!”
    “你们觉得,辽军会不会主动放弃山右诸州?”刘承祐突然说道。
    对此,几人面面相觑,却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倘若如此,那我们也只能选择趁势疾进了!”刘承祐叹息道:“如赵卿所言,不管如何,河东的实力,该当加强了!”
    事实上,南口一战后,汉军北伐的第一阶段目标,已然达成。肘腋之患,基本被消除,辽军的势力被彻底赶出燕南,只是时间问题。
    下一阶段的目标,当放在全复燕云十六州上,对此,汉军军力布置,也该做个全盘的调整。其中,最大的调整,当在河东兵马的,原本的牵制之军,当作为伐辽主力来用了。
    第246章 辽军又何去何从?
    乾祐十一年,冬,十月朔。
    初冬降临,天地之间,萧索益甚,越过燕山的北风已初显凛冽,刮动着野外的荒草枯木。南口之外,十万休整完毕的汉军具装列阵,正面公墓,肃穆而立。
    十万汉军,分为十座军阵,形理严整,气势磅礴,一派庄严宏大的景象。除了军队及将领,幽燕本地的诸多官员,以及随驾的皇妃、皇子及大臣,皆正装在此,一个个表情郑重。
    一座祭拜的高台,在三日之内,拔地而起,沿着阶级,天子仪卫摆开,在万众瞩目中,皇帝刘承祐一身冕服登台。这是一场对南口阵亡将士的祭奠仪式,规模弄得很大,也是一场政治作秀,却是观大战之后,兵心士气有所挫伤,刘承祐想出来的办法,以此凝聚军心,振奋士气。
    作为典仪的,是陈留王安审琦,一身天子钦赐的御甲,面色庄严,双手捧着一份祭文,朗声宣读。刘承祐则亲自秉香,郑重而行祭礼。
    祭台之下,一干人等,皆肃然垂首,以示礼敬。祭礼结束,刘承祐回转身体,环视一圈地台下十万之众,如此威武雄壮之师,只是大汉强大实力的一小部分,任由自己所驱使,思之实有些心潮起伏。多少英雄好汉,能在这种地位与荣耀中,始终保持着清醒,而不迷失,刘承祐觉得自己,已经是够冷静的了。
    稳定心神,无声地清了清嗓子,刘承祐开口,发表一番致辞。刘承祐的演讲,并不长,主要有三点。一是悼念北伐以来浴血作战、奋勇杀敌而牺牲的将士;二是重申北伐大业;三则鼓励将士再接再厉,为国立功,为己建勋。
    当然,稿子是提前准备好的,并且,在刘承祐演讲的同时,军中的宣慰郎们,都快速准确地把天子所说,传达下去。
    这一切,看起来十分形式化,但很多时候,形式的东西,对人心所起到的鼓舞作用,是十分有效的。
    最后,刘承祐振臂高呼,所有振奋人心的话都凝聚成一句:“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祭台之下,也紧跟着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声,所有人,都扯高了嗓子高呼。列于阵前,刘昉显得十分激动,一手高抬,奋力挥动。
    威武之声,持续了许久,又在有心人的带动下,变成“万岁”、“万胜”的呼声。刘承祐绷紧的面容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浅笑。
    祭典结束之后,刘承祐又安排了一件事,待到北伐战终,在南口设一镇,迁户移民,充实人口,伺候公墓,照看英魂,以示对功勋将士的敬意。
    经过刘承祐一连串的恩待礼敬手段,汉军的军心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振奋,行营的实力,也在迅速恢复中。
    相较之下,一山之隔,辽军的境况,可就要凄惨多了,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军力大损,士气低落,人心动荡。
    对于辽军的损失,汉军这边只是个估算,具体如何,其创自知。出击的二十万军,真正回到关后的,只有不到十二万,并且伤兵满营。因为医药的严重缺乏,许多受伤的辽军将士,都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而身亡。
    当然,伤重不治的终究是少数,真正重伤的,根本回不来。即便如此,仍旧有数千卒,伤势恶化,丢了性命。这段时间,辽军这边安排了几次集中的火葬,军心士气,再受重创。
    辽军的损失,是全方位的,附属民族、仆从兵马的死伤就不提了,辽军各部族军死伤惨重,其余精锐,铁鹞子军全部覆没,拱卫皇权的左右皮室军,也伤亡过万,对于辽帝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退回山右之后,辽军并没有在居庸关久待,那里根本放不下十几万辽军,除了留一部分耶律璟新集结起来的军队驻守关城外,剩下的辽军都在怀来县休整,舔舐伤口,这是这伤口越舔越疼,痛彻心扉那种。
    事实上,耶律璟此番,是把山右诸军剩下的力量全部集中在怀来了,犹有十三万之众,但是,丧败之师不可恃,哪怕是辽军劲卒。
    在接应败军之后,耶律璟也采取了一系列安抚军心的措施,比如酒肉大赏赐,安排人全力救治伤兵,并亲自巡视抚慰将士,没有一点责怪之意,虽然起到了一定维稳的作用,但士气的严重滑落,已是不可避免,南征的辽军将士,怯战之心渐浓,思归之心益重。
    经过南口这么一场苦战,对辽国而言,暂且不提战略等大局方面的情况,就自身,已然遭受了严重的危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辽军是无法再经受大战了。
    如果仅是士气的问题,那倒也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关键是,经此一战,辽帝威信大跌,从而导致,在其内部,多生非议。
    随驾的贵族、大臣,不少人开始对大举南下的决定,提出异议了。而其中,最让耶律璟感到恼怒的,就是安平王耶律敌烈,终究是掺和到里面去了。
    一股反对耶律璟的力量,又开始积聚,虽然还不至于动摇他的帝位,但终究有种不稳的征兆。一场失利,一场重大挫败,将很多问题都暴露出来了。
    而对于影响自己帝位的情况,耶律璟显得十分敏感,一度有心整饬,但生生忍住了没有动手,大敌仍旧当前,实不好再生周折,贸然行事。不过,耶律璟仍旧加强了对于军队的控制与约束。
    所幸的是,辽帝手中掌控的军事实力,仍旧很强,还足以弹压。这段时间,他做的最多事情,就是安抚部族将领,花费了极大的精力。
    这之后,随着汉帝在南口祭奠活动的消息传来,耶律璟这才真正腾出精力,开始思索,如何面对当下的形势,如何应对仍旧咄咄逼人的汉军。
    这些日子,南口又是一座坚固的汉寨立起,虎视眈眈,直指居庸关。而占据了缙山的李重进,也没消停,遣轻骑往怀来方向袭扰,人数虽然不多,但十分猖狂,引得辽军数惊。
    对于南口大战的结果,耶律璟是既恼怒又后悔,恼怒檀州守备失当、南口作战不力,后悔不该贸然出击,使的辽军的局势更加尴尬。
    当然,这些情绪,耶律璟并没有完全展露出来,还不到追究责任的时候。但是辽国的贵族大臣们,不乏聪明者,多少能够感受得到。最先向耶律璟请罪的就是耶律屋质,但经此一战,对他,耶律璟是倚重更甚,非但没有苛责,反而温言安抚。
    至于萧思温,直接把他拿下了,剥夺一切官职,有新旧问题一并清算的意思。还是随驾的萧护思出言求情,方才得免。
    而韩匡美,因为力战重伤,倒免了罪责,对其忠勇,耶律璟还大加勉励,给他升职晋爵,越是这种危难时刻,越需要树立起些典型。
    倒使得经檀州、南口两次重大挫败,辽国将臣中,韩匡美这个汉臣,成为了唯一一个受到褒奖的大臣。
    怀来城内,耶律璟再度召集几名心腹大臣举行御前会议,表情严肃,没有多余废话,直接开口道:“檀州、南口两仗,我军挫伤甚重,到此为止,大辽已到十分危急的地步,形势于我,大为不利。这段时日,朕反复思量,深加总结,感慨良多。
    南口之战,损失虽大,但非大辽将士作战不力,唯檀州一战,数万守军,竟被其一战而下,其中因由,不得不让我们深思。
    事实证明,主动出击,决策并未失当,依城据守,才是自曝其短,任汉军肆意,实不足取!”
    听耶律璟这么一番话,由萧护思主动开口,说:“陛下,檀州的失利,确实值得我们警示。臣详细了解过,其败因有三。
    一,汉军器械犀利,有大量攻坚利器,而我军却缺乏应对手段,为其所趁;
    二,我军准备不足,而汉军迫城,大兴土木,毫不吝惜军械的消耗,为两国交战以来的头一遭;
    三,汉军士气旺盛,训练精锐,不惜伤亡,全力猛攻。
    是故,臣以为,檀州之失,乃是多方缘由,共同造成。有此教训,大辽只需提前做好各方面准备,汉军就别想再轻易破我关城!”
    萧护思这话,纯粹就是不想太长汉军志气,话说得有理,也是实情,但是,就缺乏些可行性。
    耶律璟叹了口气,环视一圈:“经此两战,我军损失十几万大军,这对大辽而言,是难以承受之失。而今,汉军主力二十万众,仍屯于南口之外,缙山汉军亦虎视在侧,河东兵马亦出塞,攻略云朔。值此危局,我们当作何调整与选择,才是当下最为紧要之事,诸公有何进言?”
    辽帝一番话落,大臣们互相看了几眼,都面露忧虑之色,一时间却没人应答。终于,还是耶律屋质,郑重地看着耶律璟,说:“陛下,恕臣直言,经此一战,凭我们手中的实力,断难与汉军抗衡于燕地了!”
    第247章 西撤!
    耶律屋质陈述语气中透着的警示之意,耶律璟完全感受到了,一时默然。事实上,这段时间下来,耶律璟是痛定思痛,对于辽军的情况,实则已有十分清晰的认识。
    战,是肯定战不得,一方面实力大损,另一方面士气难继。至于长时间地对峙拖延下去,耶律琮虽然为国尽忠了,但他对于战略大局的意见,耶律璟仍是十分认可的。
    已经入冬了,对于塞外游牧民族而言,每个冬季都是一个劫,一道坎,即便以契丹对草原的掌控能力空前,客观规律还是要遵守的,不能与天斗。
    更何况,两千里远征,在南方维持庞大的军队,也是件很困难的事。从当年汉军伐唐就可以看出,汉军是完全可以坚持冬季鏖兵的。
    而辽国自身,如果大军得以长驱直入,在敌境作战,掠汉地以作补充,还可坚持。但在塞外,如果等到冰天雪地,还长期对峙鏖兵,不说后勤的补给压力,就自身的士气都难以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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