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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613节

      那如死亡一般的凝视,几乎寒到了喦脱心底,刘皇帝刀子般的目光收回后,也不由松了口气,喦脱心中则暗骂不已,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多这嘴干嘛,又犯官家忌讳了!
    喦脱懊恼不已,刘皇帝心情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对这阉宦,自然生出了一些不满。终究还是有些飘了,恃宠生骄了。
    作为宫中的大管家,皇帝身边最亲密的内侍,喦脱的品秩虽然不高,但地位权势是显赫的,里里外外没人敢不给面子,更不敢得罪,都得恭恭敬敬地逢迎着。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皇帝的贴身内侍呢,对于一些事情,刘皇帝并不在意,自家家奴也该有其显赫,这也是皇权昌盛的体现。
    再加上喦脱是从晋阳太原王府出来的老人了,根子扎得深,基础打得牢,再加刘皇帝的宠幸,难免多了几分骄气。
    有这么宠幸以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在,想要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谦虚谨慎,何其不容易,再加上太监本就是不完整的人,身体上的缺陷影响性格,性格的变化则体现在行事作风上。
    在刘皇帝面前有多谦卑恭敬,在旁人面前就有多倨傲猖狂。对此,刘皇帝有所耳闻,皇城使张德钧又不是没有在他面前给喦脱上过眼药。
    只不过,刘皇帝并不在意罢了,毕竟,宦官之间也难免内卷,另外则是,喦脱始终有个度,或许骄狂,并没有触犯底线。
    身边有个用得顺手,伺候得舒服的太监,并不容易。从张德钧之后,可倒霉了好几人,都是因为伺候得刘皇帝不满意。
    再加上,随着年龄的增大,刘皇帝也开始念旧了……
    不过,再是宠幸,终究是有个底线的,内廷待不住,有干涉外廷的意图,自然就触碰了刘皇帝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一句话是敲打,一个眼神是警告,之后就看他表现了。刘皇帝能容忍的事情有很多,然一旦越线,那过去的容忍将化为翻倍的报复。
    同时,刘皇帝心头也泛起了嘀咕,他给内侍宦官的职责划了一条线,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一定程度,这些太监们似乎总有种越过这条线,去看看外边风景的冲动……
    考虑着喦脱的事情,刘皇帝又忍不住联想到张德钧,这两个汉宫中权势最重的大太监,二者之间的龃龉是一点不少,互相邀宠、状告的事情也不少。
    喦脱有其骄狂,张德钧又岂是独善其身?毕竟是皇城司这个秘密机构的一般手,发展了这么多年,皇城司下属的密探也可谓遍布两京,尤其加重了对公卿大臣们的监视。
    虽然没有执法权,但就这个监视权,就足够威慑,足以令人畏惧。比起在刘皇帝身边的谨小慎微,谦恭侍奉,当长期浸淫在皇城司的权威之后,张德钧也没能稳住,他毕竟不是李崇距……
    近来,关于张德钧的非议也开始增多了,当然,刘皇帝知道皇城司本就是非多,比起武德司更遭人嫉恨。除了那些猖獗的刺探,有些肆无忌惮的监视,更因为这是宦官主管的鹰犬司衙,这一点就先天令人厌恶。
    因此,刘皇帝估且听之任之。但是,有的传闻,就令刘皇帝不满了,比如张德钧收了五名义子,都在皇城司下任职,风闻很差。
    比如,张德钧吃穿用度铺张奢侈,往来进出极其张扬。
    比如,张德钧曾酒后扬言,他伺候了刘皇帝二十多年,当牛做马,以他的功劳,该封个侯……
    似此类的消息传闻进入刘皇帝的耳朵,他心里岂能舒服。
    “宦官……”刘皇帝嘴里轻轻呢喃着,声音几近于无,只是眼神中闪烁着的光芒,令人心悸。
    没有回垂拱殿,而是直接到符后那里,踏入坤明殿时,刘皇帝已然变幻了一张笑脸,洋溢着热情,他是打算同皇后娘娘交流一番,找找老夫老妻之间的激情。
    不过,符惠妃也在,姐妹俩还在议论着什么。落座宫娥奉茶,参拜毕,刘皇帝看着大小符,感兴趣道:“你们在商量什么?”
    随着年纪的增长,大符也开始衰老了,虽然仍旧那般雍容华贵,不过在刘皇帝心里的地位,却始终没有动摇过。
    闻问,大符轻笑道:“适才,我将长子公夫人召进宫叙话了!”
    “和你们讨论之事有关?”刘皇帝疑惑地望着姐妹俩。
    见状,姿容仍旧艳丽的小符解释道:“商量了一下儿女婚事!”
    “婚事!”眉毛一耸,看了看小符,又望向大符,刘皇帝道:“刘葭看上的是李处耘的儿子?”
    大符点点头。
    “这小娘子!我此前问她,还不愿意说!”刘皇帝语气中滋味复杂,道:“不过李继隆,还是不错的……”
    第223章 南北海军
    在刘皇帝于西京关切忧心乃至患得患失之时,随着一道道饱含着肯定与支持的诏发往前线,北伐战争也正式进入新的一个阶段,一个更加激烈的阶段。
    辽西走廊虽然狭长,得益于前军都将马仁瑀的开辟,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东路军主力二十三万大军已然顺利进抵锦州城下。
    兵临城下,仍旧保持着此前的风格,休整准备,只是比起此前,气势更足,锋芒毕露,磨刀霍霍向城关,意图拔出挺进辽东的第一大阻碍。
    锦州城虽然高峻而坚固,但却难以抵挡大汉雄狮进攻,而赵匡胤也有破之的绝对信心。
    但在对锦州城正式发起进攻前,东面的辽海之上,早已是风云跌宕,怒风卷狂澜。人老心不老,在爵位上有追求,在职位上更求上进,因此在进兵的执行力上,郭廷渭也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风格。
    在行营受令之后,郭廷渭便连夜返回武清港的水师大营,翌日一早,更没有丝毫耽搁,下令拔锚起航,扬帆破浪,直向辽东。
    大汉的水军分为江河水师以及海军,常备军力超过七万人,这与那数十万内外马步军的规模自然不能相比,但是维持如此规模水师,已然不易了。
    而随着长期以来对水军的建设,主要的精兵强将,也都放在了海军上,也由此产生了一批海军世家。
    其中,势力影响最大的自然是郭家了,自归顺大汉,并主掌水军建设,已然近十八年了。这十八年中,郭廷渭最大的成果,就是在原靖江军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密州、莱州这两支水军主力,常备军力就在三万人。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这两支大汉实力最为雄厚的海军,并没有太大的建树。最近的一次大动作,还是当初平南,但那也是走个过场,在当时的吴越王钱弘俶主动归附的情况下,带领水军南下去做了一趟军事旅行。
    虽然有参与对江南的进攻,但李煜太过不中用,并没有太过有力的反抗就投降了,也使得平南的功绩并没有那么耀眼,再分在他们这种偏师上,就更加不瞩目了。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起到了练兵的效果。更重要的是,郭廷渭心里很清楚,东海之上的水军,从建立伊始,最大的也是最主要的目标就北方的辽国,就是辽东。
    这么多年下来,刘皇帝历次召郭廷渭谈话,都不加掩饰,反复强调此事,而在东海水军发展壮大的过程中,郭廷渭也是始终秉持此念。
    第一次北伐之时,浮海击辽,虽然功败垂成,但那也只是小试牛刀,刘皇帝没有怪罪,郭廷渭则期待着下一次。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年逾五旬,紧迫感开始在郭廷渭心头滋生,他怕自己等不到期待的那一日。毕竟,十七八年的准备,要是最后因为年龄问题而被弃用,如何能甘心。
    另一方面,在水军内部,郭廷渭也不是没有挑战,比如水军中另外一名大将,张彦卿。同为南唐降臣,张彦卿的名声并不如郭廷渭响亮,但是在才干上并不弱于郭廷渭,这是个允文允武,能治政,可统兵的干才。
    二者之间的区别在于,当年大汉南征时,郭廷渭领兵拒敌,与柴荣交锋周旋,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最后还是刘皇帝亲自招降,由此成名。
    相较之下,张彦卿自守海州,没有与汉军进行到汉唐议和之后,方才归顺。但是归顺大汉之后,张彦卿的仕途走得也算顺畅,先获得了兖国公王朴的看重,任楚州刺史,后又由军转政,统领长江水师。
    比起郭廷渭,张彦卿也还多了一项实在的功绩,那就是随着赵匡胤溯江进川,平定川蜀,立下了战功。
    当然,真正让郭廷渭感到威胁的,还是在统一之后,于南方成立的南海水军,主持的人就是张彦卿。
    南海水军,成立的时间虽短,但是这些年,动静却不小,干出的成绩也多,收复流求就是实实在在的。
    而随着南方海上贸易走向繁荣,南海水军的地位与作用也就日渐突出,这些年,每年上报的剿灭海盗的功绩都有不少,虽然不大,但始终在朝廷发出着自己的声音。而南海水军的常备兵力,也扩充到了如今的两万人。
    相比之间,反到是成兵已久的东海水师,显得有些沉寂,在北方海域之上,大汉水军早就主宰局面了。并且比起南方热热闹闹的海上丝绸之路,北面交流频繁的也就是高丽、日本了。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出成绩,自然困难,毕竟要服从朝廷的战略大局。当年,趁着大汉与高丽之间关系变得微妙之际,他迫不及待地遣一师去教训高丽人,那般积极的态度,未尝没有迫于南海水军发展的原因。
    不过,等待虽然难熬,但终究是让他等到了。北伐一启动,郭廷渭就知道,自己苦苦等待机会来了,一举为自己,为东海水军正名的机会来了。
    因此,早在二月末,受到刘皇帝急令,做好北伐准备之时,大喜过望的郭廷渭便十万火急而又有条不紊地做着各项准备,切实遵行落实诏令。
    事实上,早在三月中旬的时候,郭廷渭所率东海水师就完全进入战争状态了。同时,为了充实后备力量,对过去退役的水军士兵也做了紧急征征召,而几大船场也在紧急加早战船、运输等海船。
    因此,别看先期投入北伐的水军只有三万人,但后备力量十足,真有意外,到最后关头,朝廷甚至可以把南海水军被调参战。要知道,北伐进展中时,张彦卿已然领军北方,暂泊于长江口。
    可以说,郭廷渭这边是可以放下大部分负担,进行渡海作战,将大汉水师的攻击力彻底释放出来。
    与行营同步动兵,郭廷渭这边的行动,也格外犀利,没有任何迟疑,大军直扑地辽苏州港。辽海这片海域,大汉水军早已熟悉,航线也很成熟,因此在保持着对敌监视的同时,行动没有丝毫拖沓。
    相较之下,辽国那里的水军,则显得手足无措,面对气势汹汹的大汉水师,哪怕有所准备应对,也是苍白无力。
    来自辽阳耶律斜轸的命令是让他们死守苏州,籍此消耗汉军,在耶律斜轸看来,汉军跨海来攻,即便占据场面优势,他们可以借助军港、城池抵抗,只要不让他们取得立足点,就可游刃有余。
    并且,在兵力处于弱势的情况下,耶律斜轸还是咬牙派出了一万军队南下支援。在他的筹谋中,哪怕水军抵抗不了,让汉军登上陆来,也要通过陆上的厮杀,拖延、迟滞、消耗……
    只不过,耶律斜轸不懂什么叫制海权,更不知道大汉的水军已有跨海投放大股兵力的能力。
    在耶律斜轸的“配合”下,郭廷渭领军北上,一路风平浪静,没有受到任何阻遏,及至苏州港,面对龟缩军港,一副死守抵御姿态的辽军,直接开怀大笑。
    在他眼中,辽国采取这样的战术,无异是自废武功,倘若辽军能够出海一战,即便抵挡不住,多少能够给汉军造成一些损失。
    然而,却自困囚笼,对此,郭廷渭岂能客气?
    第224章 摧枯拉朽
    夏风席卷辽东湾,营造出一片风大浪急的情景,翻涌的波涛反射着阳光,整片海域都显得波光粼粼的。碧海蓝天之下,战争的硝烟却在弥漫,破坏了和谐的环境。
    围绕着辽苏州军港,一场对困兽的歼灭战,已然接近尾声,事实上,当辽军采取保守防御,将战船水军束缚在港内,下场就已然注定了,把水军用作陆军的战法来防御,从思想上就自置败途。
    水军,尤其是海军,主要还是用作进攻的!
    因此,郭廷渭在搞清辽军的动向之后,是那般开怀,如果早时还担心辽军这种应对是否有什么阴谋,而提高了几分警惕的话,在确认辽军就是这般单纯之后,也就毫不客气,放开手脚地干他一场。
    而在具体的操作上,更显得轻松,游刃有余。面对自缚手脚,困守军港的辽军水师,东海水军充分发挥了大汉水军的远程进攻能力,甚至肆无忌惮,痛快淋漓。
    军事技术的创新进步,往往带来战术战法的革新,这一点在水军上的体现尤其显著。这些年,大汉水军壮大,不只是船越造越大,越造越坚固,还在于远程打击手段的丰富。
    过去,弓弩是最佳远程进攻手段,接舷作战,肉搏厮杀,更属常态。如今的情况则是,霹雳炮这样的重型武器已然成熟地应用在战船上,尤其是火药技术的进一步开发,“火箭”、“火炮”也更进一步创新使用,极大地提升了水军的进攻能力。
    如今,大汉水军作战,是以摧毁敌船为目的了。
    相比之下,辽军水军的建立,就显得原始而落后了,造一批船,训练一批水兵,然后就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了。
    当大汉水军将这些年的进步成果彻底释放出来的时候,效果是显著的,呈现的场面,则是一边倒的。
    苏州港内,已是一片火气熏天的场景,浓烟滚滚,汹涌直上,似乎要把那明亮耀目的日光给遮盖,以船作卒,结阵御敌的辽军水师,已然走向覆灭。
    他们的想法,本是与汉军来一场生死肉搏,然而事与愿违,人家根本不与你接触,仅以隔空打击的手段,就将他们推向败亡的深渊,并且,没有丝毫的反击手段。
    辽军战船用木,似乎是上好的燃料,肆意地助长着火势,再兼海风前来凑热闹,更是熊熊一片,而吞噬的,不只是战船,还有辽军的水兵的生命。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掩盖着走向死亡的哀嚎,四溅的火油,破空的火箭,迸裂的火星,共同构成一副绚丽的战争画卷,只是在这灿烂之下,蕴藏着浓烈的残酷。
    苏州港外,庞大的东海水军战船罗列,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十艘有如巨兽般战舰,面对已然式微的辽军水军,仍在痛下杀手,通过霹雳炮与巨弩发射的弹药,仍旧充满杀意地破空而去。
    大汉水军的主力战舰,名为五牙,取自古舰船名,此番虽然只来了十艘,但每一艘都是庞然大物,可容水兵两千人,并配有弩炮十副。
    在这个时代,就是令人震撼的战争凶兽,一张獠牙巨口,就要吃人。随着每一发火油弹发射,每一串火箭的释放,船身下的海浪都要颤一颤。不过,任它海浪涌动,都始终沉稳地屹立在海平面上,就像一个个经历过洗练的战士,处之泰然。
    围绕着十艘五牙巨舰,周边还有大量的护卫、走舸等大小舰船,虽然不如主力舰船这般凶悍,但是各具其能,能冲能打,不过它们此时的任务,还在于拱卫五牙。
    在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苏州港中的辽军不是没有反抗过,受不了这等折磨与屠戮,有几艘敌船主动出击,想拼个你死我活,但都被拦截剿杀了。
    这一场海战,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力量悬殊太大了。
    指挥舰船上,主将郭廷渭站在高耸的瞭望楼上,望着不远处苏州港内的焰火盛宴,那几乎被染红的天空,在眼中实在有些美妙。
    身边观战的,除了水军将吏之外,还有几名步军将领,此番随同浮海而来的,还有几名用以陆上作战的步军。
    他们是从头到尾,见识这场海战,望着对面或燃烧、或沉默的敌船,一个个震撼不已,河北都将史延德终于忍不住道:“弩、炮用到战船上,竟然这般好使!你们水军打仗如此轻松?辽军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嘛!”
    听其言,郭廷渭老脸上露出了一点自得的笑容,嘴里则谦虚道:“操训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大规模实战,看来效果不错!”
    见郭廷渭那假意矜持的表现,史延德不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难怪陛下那般重视你们,照这种打法,哪里还怕登陆受到阻,这一番打击下去,敌船毁堕,辽军已然胆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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