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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第二百零二章 不毁乡校
    新政新气象,自李然竖桩立信之后,新政与子钱是立刻纷纷得到了郑国上下庶民的响应,一场轰轰烈烈的开垦荒田运动就此开始。
    如此的盛况,莫说是在郑国却是还从未有过的,甚至在诸国当中,那也是鲜有的。
    这可让平日里一直是郁郁寡欢的子产,是露出了几分悦色来。
    又过得一个月,随着全国各地所呈报上来的私田亩数,子产脸上的笑容更是愈发的灿烂了。
    “啊呀呀,好啊!然明你看!若是按照如今的情况,至多再过得两年,我郑国必定能成为中原第一大粮仓了啊!”
    “嘿嘿,届时我郑国非但不必再为粮食发愁了啊!”
    是的,在这一时代,粮食才是最硬的硬通货。
    有粮才能有人,有人才能从事各种生产,有了生产能力,才能进一步的发展国力。
    所以,届时甭说晋国本就是粮少,即便是粮多的齐国,到时候看了他们郑国的亩产,那也只有眼红的份了!
    如此一想,饶是子产,也不免是有些激动了起来。
    可就在此时,被他唤作然明的下大夫却是面露出担忧之色。
    “不过……非是蔑杞人忧天,只是……蔑听闻最近各地有关于新政的传言也是愈发的激烈,大有席卷扩散之势。若日后不加以管控,只怕是要闹出些事端来的呀。”
    被子产所唤作然明的,乃是郑国的一名下大夫。
    此人鬷氏,名蔑,字然明,乃是子产一党。
    鬷蔑今日来见子产,一来是要将各地的亩产数量通禀给子产,二来,便是要提醒子产,如今郑国上下,对于新政的流言蜚语也是愈演愈烈了。
    这对于子产一党而言,绝非好事。
    而他的这一番话说完,子产脸上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变。
    关于最近各地的传言,他也都有所耳闻。
    这些个流言,主要是集中在最近的乡校集会之上。一群自命不凡的贵族子弟,借着乡校集会,在那里是大放厥词,对新政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满。
    而他们所惯用的套路,却还是那些个陈词滥调。诸如“不符周礼”,“尊卑有别”,“礼坏乐崩”,亦或是诸如借“祖宗之法”说事的。
    当然,也有人是从实际情况出发的,称私田的规模应该是要有所限制才对。现下国内所有的庶民都去种私田了,那谁来管公田呢?
    是的,在他们眼里,贵族的利益以及其优越性,就应当予以保留。而庶民,天生就应该是替他们劳作,永世不得翻身。
    当然,这种言论在于如今这个时代,也的的确确是极具煽动性的,尤其是在他们这些贵族的圈子里。
    虽说这些贵族从本质上来讲,也不见得利益会受到多大的影响。毕竟,公田是田,私田那也是田啊。这些庶民们所要缴纳的赋税,其实也是一分不少的给到了他们。
    但是,他们这些做贵族的,就是见不得自己的庶民有朝一日能咸鱼翻身。
    所以,对于子产新政的口诛笔伐,那也是尤为犀利的。而在这些读书人的鼓动抨击之下,“子产苛政”的恶名,便是立即传遍了郑邑的大街小巷。
    而鬷蔑的担忧也正是来源于此。
    毕竟,这些贵族们的屁股直接是决定了他们的脑袋。
    这对他们而言,这已经根本不是利益不利益的事了。而只是为了维护他们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很显然,这是令子产所始料未及的。他没想到,他即便是没有动得这些贵族们分毫的利益,但这群人依旧是不肯善罢甘休。
    而这些个“贵族圈”,“读书人”,更令人头疼的还在于,他们作为国家治理是否得当的一面镜子,你却还真没法无视他们的存在。
    “所以,蔑以为,若不暂时关停乡校集会,此等的言论只怕是很难制止得住啊。”
    鬷蔑也同时是给出了他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不如便暂且是关停乡校集会,彻底断绝他们散播流言的场合以及途径。
    可这种法子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防人之口甚于防川,要想真正堵住这些人的嘴,又哪有这么简单呢。
    子产闻言过后不禁是陷入了沉思,他当然知道这种流言传播对于自己的影响,可若当真关停乡校集会,那也无疑是在告诉世人,他子产的确是真害怕了,露怯了。
    但若是不关,任由流言是继续在底下传播。届时,全国上下的贵族,都联合起来再来一场当年“推翻周厉王式的暴乱”,那子产届时岂不只能是坐以待毙?
    届时郑国内乱再起,又何来的安宁可言?
    一思及此,子产顿觉是左右为难。
    “来人,速去将李子明请来。”
    思索了半天,他最终还是决定唤李然前来商议。
    “李子明?”
    “此事找他商议又有何用?他能出得什么主意来?”
    鬷蔑好歹也是个下大夫,而李然不过是一介行人,难不成李然还能提出比他鬷蔑更有方法?
    “子明素来多智,叫他前来商议总归没错的。”
    子产对鬷蔑的细微反应并无关注,只示意仆人赶快去请李然。
    不多时,李然即至。
    而子产见得李然来了,也不多礼,赶紧将其前因后果是与他分说了一遍。
    要说起这乡校集会,李然自是不陌生的。毕竟,他当年“人生的第一桶金”就是在鲁国的乡校集会上挖出来的。
    所谓的乡校集会,原本只是给众多学子一个能够进行辩理交流的场所。同时,也为众学子是提供一个可以迈向更高阶层的台阶。
    可是,没想到,当抨击朝政成为一种潮流的时候。乡校集会便也会成为一场吐槽大会。
    “即便如此,然以为,也坚决不能关闭乡校集会!”
    李然亦是甚为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但是……子明可也听闻了最近有关新政的传闻?”
    “如今众人就着这一场所之便利,都在那里抨击时政!所造成的影响也已是十分的恶劣!”
    “若不将其关停,此事必然不利啊。届时于我们而言,只会是得不偿失啊!”
    鬷蔑的态度也十分的坚决,在他看来,关停乡校集会乃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毕竟官家是绝不能亲自下场,去和这些人较真的。为今之计,只有关停乡校,才能阻止流言的进一步发酵。
    “得不偿失?难不成在然明大夫的眼中,乡校集会所起到的影响便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大夫可知,既为君子,心中便该有家有国,心怀正义而利天下!何谓利天下?以百姓之心为心,可谓大利!如今子产大夫推行新政,乃是于民得实惠的好事。却为何要将此等的善事反做成臭事呢?”
    李然顺便给他纠正了一下究竟何谓“利益得失”。
    是的,以一种不正确的方式,去推行一件原本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这种做法的结果,往往也会是适得其反的。
    “所以,为什么要关停乡校集会呢?无论是贵胄,亦或是国人,他们既然是汇聚在一起,在那里侃侃而谈,针砭时弊。这对于整个国家而言,难道不是好事?难不成非要到最后演变成‘国家存亡,国人无责’,到那时,大夫才觉得这是好事?”
    “更何况,大夫难道是忘了当年‘周厉王路人以目’之故事?”
    这里稍微解释一下,所谓“路人以目”,是指的周厉王时期,也同样是为了强推新政,以致于遭到国人毁谤,周厉王为了打压舆论,曾严令禁止路人互相攀谈交流。所以,当时的人们走在路上,便只能是以目光交流。这就是所谓的“路人以目”。
    这或许是华夏历史上,最早的“舆论控制”。不过,到头来,周厉王自己,也为此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所以,既然是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百姓的,能够获得他们的认可,我们便继续推行。若真是不利于国家,不利于百姓的,我们便积极去改正就是了。参与乡校集会的这些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够成为我们的老师,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去关停它呢?”
    是的,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只有当它是“虚怀若谷”的时候,这个国家才可能有生机,有朝气,有活力。
    第二百零三章 再登乡校
    李然的这些话也说得非常的明确。
    是的,一个国家的兴盛,并不是只看其武力的强大,也并非是看它的府库是否充盈。
    富国强兵,固然十分的重要,但是此二者绝不是一个国家真正强大的内涵。
    最为重要的,乃是这个国家的民众所发出的声音,能否被“肉食者”们所听见。
    国人的声音才是最为真实的声音,它就犹如是国家的一面镜子。
    就如同人一样,梳妆打扮,整顿衣冠总要有一面镜子才行的。若没了镜子,那么就算再如何装点打扮,那也都只能是适得其反。
    听到这里,子产与鬷蔑都是愣在原地,缄口不言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不过是一个乡校集会,竟还能扯出这么多道理来?
    “更何况,然只听说过尽力做善事来减少怨恨的,但却从未听说过能够靠摆威风,耍官威来防止怨恨的。”
    “面对防民之口,倘若是像防止河水决堤一样去防范他们。那么,来日一旦河水真的决堤了,届时所造成的损害肯定是比现在更多的。所以,与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是先开一个小口,权当是疏通一下河道也好啊!”
    李然的话音落下,子产当即为他叫了一声彩。
    “子明一言,可谓是令本卿茅塞顿开啊!”
    “说得好!”
    “嗯,乡校绝不能毁!”
    很显然,子产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子产是分得清利弊得失的,也是能够听得进劝的。
    乡校集会之于整个郑国,乃至整个天下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若真是将其毁了,那么被堵住的民怨,便不再只是暗流涌动这么简单了。
    “不过,眼下毕竟关于本卿的流言甚多,长此以往终是不妙,总得想个法子才行……子明以为如何?”
    既不能关停乡校集会,那又该如何阻止流言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呵呵,不过是舌战罢了,大夫不必忧虑,然其实早有准备!”
    “然听说,明日在郑邑城外便有一场规模甚大的乡校集会。这些学子们不是喜欢辩论么?李某虽是才疏学浅,但也愿意前去讨教讨教!”
    这世上之事千回百转,最终却总是殊途同归。
    当年李然流亡鲁国,便是靠着在曲阜的乡校集会上一鸣惊人的。而今他身在郑国,为了给子产的新政正名,他却又需要去乡校集会上是以一人之力舌战众生。
    不过,从他这语气中,其实也不难听出。他对如今郑国的这帮学子们,可没有当初在曲阜时的那般客气。
    读书人?
    我李然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读书人,更何况还是你们这帮死读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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