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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倘若子旗兄希望一代人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那在然看来,那无异于是吹毛求疵!此实乃上累君卿,下累民众之举啊!”
    的确,流民涌入的问题的确很严重,可这并不是郑国如今最亟需解决的问题。
    郑国目前最紧要的问题乃是摆脱受制于晋楚,不能拥有独立自主的境地。
    当一个国家,无法依靠自身来发号施令,却只能始终仰人鼻息。试问,这还能算得是一个正常国家么?
    第二百零七章 履道坦坦,幽人贞吉
    丰施所言的确是在理的,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
    可是这样的问题绝非是郑国现下最紧要的问题。
    以后的问题只能是留待以后的人去解决,这世上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尽善尽美之事。
    李然的一番言语落下,集会之上又再度是安静了下来。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这的确是更古不变的道理。
    这就好像,该插秧的时候插秧,该除草的时候除草。你不可能在该插秧的时候去想着除草,而到时候反而是错过了插秧的季节。
    所以,即便是场外的庶民,也都能理解李然所说的话。
    而在场的读书人,也一样能够理解。
    再以郑国举例,当年若无郑恒公,郑武公为之铺垫,郑庄公又何以能够小霸于诸侯呢?
    当然,这时代的人其实并不知道,后世的秦国更是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若无前面六代君主的铺垫,始皇帝想要一统华夏,只怕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所以,在“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这个观点上,无论是丰施这样的贵族子弟,还是普通士人,亦或者是最为底层的庶民,他们都无从反驳。
    到此,乡校集会便也就彻底结束了。
    李然用几乎完美,且令人不得不服的论据,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能够在暗中给新政使绊子,更不可能有人能够质疑得了新政的正当性。
    当然,他的这一番论证,也不仅仅是维护了新政,也同样是维护了子产在国人心目中的形象。
    而这也正是李然所希望达成的目的。
    新政既然是子产定下的,那他的形象自然也是至关重要的。
    当然,除此之外,李然这么做,其实也有着“回敬”丰段的意思在里面:
    我李然终究与你丰段不是一路人,想收买我?哪那么容易?
    之前的卑颜屈膝,好商好量,不过是一时的。你有你的买卖,我也有我的盘算。
    做买卖的时候,李然可以就利益一退再退。可一旦涉及到子产新政,李然可就没什么好态度可言了。
    或许,李然这种行为,可以称之为不守信用。
    但是,李然也始终是信奉一句话,那就是:君子贞而不谅。
    身为君子,需要守信用吗?
    需要!但是,又往往不需要!
    当君子所坚守的信条,与信用发生冲突的时候,“坚守正道”才是最大的信用。
    而随着李然这一顿在乡校集会的慷慨之辞,也就彻底代表了丰段对其收买计划的彻底破产。
    ……
    于是,又过得一段时日后,在李然的四处游说之下,郑国国内反对新政的声音也逐渐是低落了下去。
    上至丰段本人,下至为其所收买的庶民,都再也不敢对新政进行任何抨击。
    虽有不情愿者,可是在看到别人开垦出数十亩私田时,他们又何尝不动心呢?
    所以,如今无论是丰段,还是驷黑,亦或是其他顽固守旧一派的封邑内,新政的推行就好似大江东去一般,已然成为不可逆之势。
    而郑国上下也由此掀起了一股大包大干的拓荒之风。
    而随着新政的推行,子钱也随之越来越普及开来。
    毕竟,普通庶民本就没什么本钱,所以,拓荒之初对于子钱的需求量是极大的。
    也正因如此,李然的家底也开始显得是有些捉襟见肘了,毕竟要满足郑国上下这么多庶民的借贷,光靠他自己的,以及从岳父那里借来的,也已经很难再支撑下去。
    于是,祭先又替李然是在郑邑城内,游说其他商贾是一同加入。
    ……
    勉强而艰难的度过了一季,终于是等到郑国一季稻收成的日子了。
    李然跟随子产,前往府库查看各地粮食的收成数目。
    “全国各地开垦荒田共计三十四万亩,这般数量,可当真是极为可观的啊。”
    看着田契上的数目,饶是子产也不由笑开了花。
    因为,这还只是今年新政前半段受阻的情况下,所开垦出来的荒田。
    待来年,若按目前的新政推行的进度继续下去,郑国未来的田亩,那是完全可以预见得到的。
    “不过,由于新田的肥力不足,单论亩产却仍是不及公田的。”
    “好在总量上,还是远超了公田一大截啊!”
    李然也在一旁是颇感欣慰。
    他为这件事忙前忙后,差点还跟祭乐闹出了些许的矛盾,祭氏一族中对他有意见的也是大有人在。
    但如今看得新政推行后的粮食产量,他心中悬着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真不枉费他一番苦心啊。
    “子明幸苦了,侨代寡君,谢过子明的相助之谊!”
    子产当然知道李然在他的新政中所发挥的作用。所以,见得如此喜人的收成,他立刻对李然表达了感激之情。子产一番拱手作揖,显得格外的郑重。
    “大夫这是哪里话,然既为郑官,自当以家国为重。”
    李然急忙上前,并将其扶住,并是回礼相敬。
    “呵呵,想当初你我第一次在平丘相见时,侨便知道,子明乃是个能成大事之人。”
    “今日看来,侨之所料果然是分毫不差啊!今幸得子明相助,真乃我郑人之福啊!”
    对于此次新政的全胜,子产最应该感谢的当然是李然。
    而他的这一番夸赞,也当然只是个前菜罢了,他给李然的赏赐早就准备妥当了。
    ……
    另外一方面,因为新田收获颇丰,庶民们也自然是获利匪浅的。毕竟,有祭氏这样的商贾大族在,他们所多种出来的粮食,也完全不必担心会有贬值的风险。
    很快,全国各地的庶民都开始陆陆续续偿还子钱的借贷了。
    于是,李然可谓是一夜暴富!
    要知道李然虽是给不少庶民都免去了不同程度的利息,可是绝大部分庶民还是多多少少要偿还一些的。
    如此一来,全国各地的庶民争相还贷,即便是对整个祭氏而言,也可谓已算得是一笔巨资,所以又遑论是李然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祭氏的商业版图也就此是更进了一步。
    如今在整个郑国境内,除了六家权卿之外,也无人能够再望其项背。
    祭先自然也是乐开了花,更是在族议大会之上,公然让李然作为祭氏家宰,顺理成章的接管了祭氏的另一半家业。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在经过此事之后,那些祭氏上下的族老们,也都对李然是刮目相看。
    非但如此,还争相着自掏腰包,想要参加李然的子钱买卖。
    李然终于是迎来了自己在郑国的高光时刻。
    可面对这样的收获,他仍是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通晓“周礼”的他,最是知道,越是这种时候,他便越要保持谨小慎微的态度来。
    《易》中有云:“履虎尾,不咥人,亨”(译:跟在老虎尾巴后面,老虎如果不吃人,就是亨通的)
    李然完全知道,如今的他,不过是在“履虎尾”罢了,看似全是自己的功劳,但其实呢?他只不过是跟在了一只“无形的老虎”后面罢了。
    所以,倘若他流露出半分骄傲自满来,这只“无形的老虎”将很可能会径直反扑过来,并将他是咬个稀碎。
    所以,就在他一夜暴富之后。他立刻是通过子产,给郑国的公室进献了一大批财物来。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嗅觉。
    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为人处世。
    总而言之,李然如此做,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表示对郑国公室的尊重。而另外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正所谓“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译:跟着老虎走的路很宽,幽隐起来的人能够保持吉利)
    李然虽然已无法成为“幽隐之人”,但是,尽可能的让自己摆脱众人的各种目光,这对于李然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的功课。
    第二百零八章 庆功宴君臣赋诗
    新政的实施,最躺赢的那绝对属郑国的公室了。
    随着公室的府库也逐渐是殷实了起来,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郑伯,为了感谢子产替他治理郑国的功劳,所以特意是在德明宫设宴庆功,美其名曰君臣同乐。
    李然自是也是被叫了去的,他虽只是个行人,可新政所配套的子钱法毕竟是他一手操持的。
    而子产新政之所以能取得今日如此的成就,很大程度上也还要归功于他。
    所以于情于理,李然都不该缺席这一场庆功宴。
    不过要说起来,李然来了郑国也有三四年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郑国的国君——郑伯。
    宴席之上,见得郑伯约莫四十来岁,身形臃肿,大腹便便,嘴边还留着短须,颧骨微陷,整个人看上去颇有些其貌不扬。
    不过即便郑伯长相如此,李然却也不敢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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