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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大了不是

      过年就是好呀。
    街上人来人往,相熟的人们停下来相互寒暄,水理已经跟着桃姨见到了好几个熟人。
    从供销社出来,许桃买了些奶糖红薯片,以及其他一些过年吃的零嘴,留了一些在水理的衣兜儿里,剩下让自己儿子给带回去了。
    她领着水理去百货商场。
    满打满算水理下乡就快两年,一件新衣服都没添过,这次回来也就只能待个一周左右,除了些内里穿的衣服许外婆给她早早备上了,其它的只能到商场里好好捯饬一身。
    十四五岁时跟朵小百合花儿似的姑娘,下乡两年,风吹雨打的,零落不少。
    末了,许桃又给买了好几盒雪花膏,站在路边就给水理细细抹上。
    水理一点也不反抗,一双手被桃姨拿在手里搓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跟刚出笼的蒸馒头似的,香喷喷、白嫩嫩。
    水理放在鼻尖闻,闻着闻着,似有所感地转头,在烟火十足的大街上看见了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李岱凌穿着一身休闲的黑衣服,精神的寸头,站在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旁,看她。
    水理有些懵。
    桃姨在一旁将雪花膏收进自己的手袋,叫了水理一声,回去吃午饭了。
    水理才被惊醒,慌慌忙忙收回视线,怕被桃姨看出情绪,装作若无其事一起离开。
    李岱凌送外婆和小姨来商场买东西。
    只能说,行车路上、透过车窗看到水理的那一瞬,他的惊与喜只会比她多。
    他已经看她许久了。
    两人自上次分别,几乎等同路人。
    并非那时的连争执都谈不上的对话有多伤感情,只是因为他们就是这种关系而已。
    小半年没见了。
    见到她的那刻,李岱凌以为自己眼花。她长变了,就这短短的时间,已经有些陌生。
    他庆幸,她再次见他时,眼神里没有嫌恶。
    反而有些复杂,震惊过后,眼里隐约迸发一丝光芒。
    水理收回心神和桃姨一起回了家,吃过午饭她躺在床上午睡,却被心绪吵得无法宁静。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给桃姨留了一张纸条,提着自己买的、从鹿池大队替柳湾湾带的,各种东西,出了门。
    水理有些事情想要和李岱凌确认,却也明白自己自己无处寻他。
    将才那一眼甚至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相见。
    但水理莫名相信自己从他眼神里读出来的情绪。
    按计划她先去了趟柳家,给柳湾湾的父母好好报备了一下,聊了些闲话,留下了东西就离开。
    又去提着东西看望了姑姑,才在接近下午四点的时候,回到商场坐落的那条街上。
    下午人少了一半,水理四处瞧了瞧,还没靠近商场前面的停车广场,在过桥时看见了桥边抽烟的人。
    “李岱凌。”
    水理叫得很轻。
    没有叫柳湾湾时的那种娇嗔,却缓缓流入李岱凌的心间。
    李岱凌觉得上次给自己做的思想工作白做了。
    他确实是……挺想靠近她的,无端无由的。
    也许是她长得好看,他见色起意。
    水理乖乖巧巧地扶着桥墩看他,两人站在桥头两个拐角,隔水相望。
    李岱凌利落掐灭了烟,也是怕等不到人,心烦意乱。
    她知道他的名字,他却连她姓什么都还不了解。
    他刻意没有打听,此刻连一句“某某同志”也叫不出来。
    他心底约摸也是不太想那样叫她的。
    “小水理”三个字,其实就很好。
    “过来。”
    李岱凌对她招了招手,嘴上唤她过去,脚下却往她来。
    他想约她绕着江边走一走。
    水理动了,沿着桥,却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话。
    “其实我见过你。”
    李岱凌一时不知道她话语的意思,疑惑一瞬。
    “我以前见过你。”
    谁都不知道水理说出这番话时心中骤然的轻松。
    在鹿池大队时,他以顾进战友的身份出现,她总以为他和顾进一样,是故事里“主角团”,那是她现在急迫想逃离的一切。
    她逃回了家。
    可是,又出人意料地在这里和他重逢……
    这真是一场惊喜。
    她奔向李岱凌,有些失了分寸的冲动,差一点扑在人怀里。
    李岱凌托住她细细的手腕,握着她的手,心中还分神惊骇她的“脆弱”,怕自己手掌稍一用力,她就会碎了。
    水理站稳,亮亮圆圆的眼睛从脖子上挂的火红的厚围巾中探出来,望着李岱凌。
    “六年前,就在这个镇上,你救过我。”
    所以,那晚看见他从车上下来,她才那么惊讶。
    所以,他的存在,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一种救赎。
    他先是她世界里面的人,而后,才是鹿池大队、故事里的主角。
    他浓重、且真实,存在于她的世界。
    李岱凌护着略显兴奋的姑娘,脑子千丝万缕顷刻间联系在一起,便懂了所有前因。
    他工作忙,从小在京市长大,鲜少来母亲的故乡。
    六年前,他到江南来探访受伤的战友,顺道来此,在镇上救下过一个差一点被拐卖的小孩。
    是她。
    李岱凌握着水理的手僵了僵。
    那年她多少岁……十二,父亲自刎、家破人亡,他知道所有。
    而他,那时候就已经二十岁了。
    李岱凌尚来不及感叹两人的缘分,第一时间竟龌龊地、对自己的禽兽行径感到不可置信。
    他居然……对一个小孩起了这种亲昵的心思。
    他想不通,又自欺欺人地仔细瞧了瞧水理的小脸,目光严肃、异常认真。
    白白的,精致的。
    水理被吓着,耸了一下肩,兴奋劲儿都没有了。
    “怎……怎么了?”
    眉眼间确实看得出熟悉,李岱凌有点想点烟了。
    他没有回答水理的问题,瞧着自己握住的一双手腕。
    水理才察觉两人的动作有些过分亲近了,手缩了一下,想抽回来。
    李岱凌下意识一抓,轻轻松松给困住。
    水理:“?”
    眼神无辜。
    李岱凌只想:瞧,她长大了不是。